白银时代诗歌金库·男诗人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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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弗拉基米尔·索洛维约夫

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索洛维约夫(Владимир Сергеевич Соловьев,1853—1900),俄国宗教唯心主义哲学家,诗人,象征主义先驱之一。生于莫斯科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著名史学家谢尔盖·米哈伊洛维奇·索洛维约夫。毕业于莫斯科大学,尔后在那里讲授哲学。1881年在彼得堡发表公开演说,为因行刺沙皇而被判死刑的民粹党人申辩,从而被迫离职,中止教学生涯。

索洛维约夫的第一本诗集出版于1891年,该诗集从实质上讲非常接近象征派,但他自己却对象征派持批评态度,还撰文对象征派极力讽刺挖苦。尽管如此,象征派诗人们,如勃留索夫、勃洛克、别雷等仍对他推崇备至,一致把他奉为自己的先驱和导师,事实上,他也的确当之无愧,因为他的“世界末日”“宇宙灵魂”等宗教神秘主义学说不仅仅通过哲学论著,还通过诗歌创作而对俄国象征派尤其是“新一代象征派”(勃洛克、别雷、伊万诺夫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堪称新一代象征派的精神领袖。

索洛维约夫的诗歌作品不多,除抒情诗外,还有讽刺诗和戏谑诗。他的诗大多富于哲理,是其哲学思想的诗化体现。

《我们是尘世之梦的影子》

我们是尘世之梦的影子……

生命就是影子的捉弄,

是那些明亮的永昼

投下的一连串远影。

但影子会彼此交融,

先前那些清晰的梦境,

它们先前的面貌

你将无从辨认。

整个大地覆盖着

黎明前的灰色朦胧;

问候的战栗主宰了

一颗先知先觉的心。

先知先觉的心不会欺骗。

相信吧,影子会消隐,——

不要哀伤:新的永昼

很快就要降临。

1875

《炎热的暴风雪的异样压抑》

炎热的暴风雪的异样压抑

使我忘却了昔日的幻影,

我又听到了神秘的女友

她那渐渐远去的呼声。

随着一声惊恐和痛苦的呐喊,

那只被铁索捆缚的鹰——

我被囚禁的灵魂为之一振,

它冲破罗网,飞向高空。

在九霄云外的极顶,

面对烈焰奇迹的海洋,

在光辉灿烂的圣地,

它燃烧起来,随即不知去向。

1882

《没有翅膀的精神被大地俘获》

没有翅膀的精神被大地俘获,

忘记了自己的上帝被别人忘记……

唯有梦——生出翅膀,你又

远离尘世的烦扰,向高天飞去。

熟悉的闪耀射出的一道微光,

天外歌曲的回声萦绕在耳际,

面对敏感的心灵,又一次

呈现出从前那片光辉的天地。

唯有梦——你将不得不重新

在难挨的愁苦中驱遣白日,

盼望异地的幻影再次出现,

神圣和谐的回声重新响起。

1883

《可怜的朋友,你旅途劳顿》

可怜的朋友,你旅途劳顿,

目光暗淡,衣冠不整。

走进我的房门来歇一歇吧,

天色已晚,夕辉散尽。

可怜的朋友,我如此爱你,

我对你何来何往不会询问。

只要你叫一声我的名字——

我会默默让你依偎我的心。

死亡与时间笼罩着大地——

请别称它们为万物的主人。

一切终将旋转着消失于黑暗,

唯有那爱的太阳凝然不动。

1887

《EX ORIENTE LUX[1]》

“东方之光,东方之力!”

意欲君临天下的伊朗皇帝

驱赶着他成群结队的奴隶

浩浩荡荡投入温泉关战役。

但普罗米修斯盗自天国

并送给希腊的礼物并非徒劳,

面对寥寥几个无畏的公民

那些奴隶面色惨白,四下奔逃。

是谁走过一条光荣的路,

抵达了印度和刚果之境?

那是马其顿军团的方阵,

那是威风凛凛的罗马之鹰。

那是理智和法律——

全人类的起点的伟力

筑起的一个西方强国,

罗马让世界实现了统一。

可到底还是缺了些什么。

为什么全世界会血流成河?

宇宙灵魂在苦苦思念着

信仰的精神,爱的魂魄!

先知所言并非虚妄,

东方之光照亮了世界,

曾经以为绝无可能的事情

先知早有预言和承诺。

东方之光,来自东方,

充满了征兆,充满了力量,

它的光芒照耀四方,

为东西方和解筑起桥梁。

啊罗斯!你不乏远见卓识,

却困扰于这样一个高傲的思想:

你究竟要成为怎样的东方——

薛西斯[2]的东方还是基督的东方?

1890

《尼布甲尼撒[3]偶像》

献给康·彼·波别多诺斯采夫[4]

他大声疾呼:“我的子民啊!

你们全是奴隶,我才是主人。

但愿从此一代又一代

主宰你们的只有一个神。

我召唤你们出征杜拉[5]平原。

赶快抛弃你们的各色神明,

朝着我的双手所造之物

尽情地膜拜,雀跃欢欣。”

难以胜数的人群如潮涌动;

听得见雷鸣般的音乐之声;

祭司们顺从地唱着赞歌,

面对新的祭坛不断地鞠躬。

从埃及到帕米尔高原

各地的王公群起响应,

他们将那人工的偶像

尊为主宰,统治众生。

他雄伟、沉重,令人生畏,

脸似公牛,脊背如龙,

香炉的烟雾在四周围绕

脚下供奉着一大堆祭品。

就在这时尼布甲尼撒

在王座上的偶像面前现身,

只见他头戴七层的王冠,

手执金球权杖,威风凛凛。

他说道:“我的子民啊!

我是王中王,人间的神。

我到处践踏自由的旗帜,——

大地在我面前亦不敢作声。

但我看见,你们在狂热地

膜拜和祈祷另外一些神,

你们忘了,只有宇宙之王

才能将神给予自己的奴隶们。

如今要给你们一位新神!

我已用御剑为他加封,

而对那些违背他意志的人,

则备好了十字架和火刑。”

“你是众神之神!”一声呐喊

在平原传开,似古怪的呻吟,

与音乐的铿锵混在一起,

还有颤抖的祭司们的嗓音。

在这疯狂和耻辱的一天,

我坚定地呼告我主我神,

我的声音盖过那卑劣的合唱,

响彻了整个高远的天空。

于是从纳哈拉伊姆[6]高处

降下了雨雪交加的严冬,

清晰可见如祭坛上的烈焰,

我头顶的苍穹裂开一道隙缝。

那雪白雪白的暴风雪

与冰雹和雨水相交混,

给四周的杜拉平原

穿上一层薄薄的寒冰。

他仰面朝天地倒下了,

倒在一场大崩溃之中,

吓坏了的子民弃他而去,

在惊慌失措中四散逃命。

昨日世界主宰所在之处,

如今我见到的是一群牧人:

那尊偶像的缔造者,

被他们放牧于他的畜群。[7]

1891

《三日未与你相见,可爱的天使》

三日未与你相见,可爱的天使,——

三次无尽的烦恼,还在前面!

宇宙于我仿佛是一座坟墓,

生命在痛苦不堪的胸中凋残。

而疯狂的我却唱什么痛苦已经过去,

唱什么迟来的爱带来的只是芬芳……

我那被杀死的灵魂中一切都已崩塌,

彩虹般的理想被折断了翅膀。

啊亲爱的!你的朋友情愿献出

所有高傲的言语和整个高傲的心,

为了换取哪怕一次短暂的约会,

为了听见哪怕一次恋人的足音。

1892

《泛蒙主义》

泛蒙主义!听上去怪异,

在我却是个悦耳的字眼。

仿佛里面充满了神

对命运的伟大预言。

当在腐朽的拜占庭神的祭坛香火已断,

神甫和大公、人民和皇帝

与弥赛亚渐行渐远——

那时,蒙古从东方

聚起一批陌生的无名部落,

于是在厄运的重炮之下

第二罗马转眼间灰飞烟灭。

一个帝国就这样消亡了——

我们不想重蹈拜占庭的覆辙。

可谄媚者对俄罗斯喋喋不休:

你是第三罗马,你是第三罗马。

随他去吧!上帝的惩罚手段

还没有将其库存耗尽,

被唤醒的那些部族

正准备发动新的进攻。

从马来西亚水域到阿尔泰山脉,

从东方的各个岛屿

到老大中国的长城脚下,

首领们聚集的大军铺天盖地。

有如蝗虫,有如蝗虫

不可胜数而又永不餍足,

这些部落一路向北挺进,

受到一种异地力量的保护。

罗斯啊!忘却过去的荣耀吧:

双头鹰已经被消灭,

你的被撕成碎片的旗帜

只能留给黄皮肤的孩子们取乐。

可能忘记了爱的训诫的人

在战栗和恐惧中寻求苟安……

第三罗马土崩瓦解了,

而第四罗马再也不会出现。

1894

《秋天的微笑把我照亮》

秋天的微笑把我照亮——

它比天空明媚的笑容更为可亲。

无形的和模糊不定的人群后面

亮光一闪,随即又消失了影踪。

哭吧,秋天,哭吧,你的眼泪令人愉悦,

颤抖的树林啊,尽情地对着天空痛哭!

怒号吧,暴风雨,把自己全部的威胁,

把自己全部的能量消耗在大地的胸脯!

大地、天空和大海的主宰啊!

我听得见你,透过这隐约的呻吟,

还有你的目光,同敌对的黑暗争辩,

忽然间把豁然开朗的天际照个通明。

1894

《暴风雨下的塞马湖[8]》

塞马湖上波涛翻滚,

犹如大海浪潮汹涌。

紊乱的自然力要摆脱束缚,

与敌对的命运抗争。

须知,大理石镣铐并不称心,

唯有无限中的安宁才令人畅快。

你梦见过去的原始世纪,

想要重新成为大地的主宰。

拍击、汹涌吧,野性的女囚!

永恒的耻辱属于自愿的奴隶!

你的梦想会实现,伟大的自然力,

自由的波涛将有广阔的天地。

1894

《冬季在塞马湖上》

你全身裹着毛茸茸的棉衣,

在大地的怀抱安然入梦。

闪光的天空没有死亡气息,

这一片洁白晶莹的恬静。

不,我并非徒劳地找寻你,

在不受打扰的深深安宁中。

在我眼里你恰是一位仙女,

主宰着那些山野和松林!

你纯洁无瑕,像高山之雪,

你耽于思索,似冬夜深沉,

你一身阳光,如极地火焰,

你是混沌之女,光彩照人。

18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