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后的人偶小姐
萨米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面梳妆镜，自己站在一个梳妆台上。萨米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纯黑的洋装，款式十分华丽，黑色的头纱上镶满了黑珍珠，手上套着天鹅绒黑丝手套，脚上则是黑色蕾丝长袜，黑色高跟小皮鞋擦得铮亮，长袖宫廷款纯黑礼服紧紧包裹住萨米的身体，裙子下摆做成蛋糕状，层与层之间用蕾丝与水钻相接，并且还加了裙撑，使裙子看起来十分蓬松
“亲爱的萨米，你终于醒了。”那个高帽子神秘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镜子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人形店的一员了，现在请试着活动活动腿脚，适应一下这具身体，并且试着思考几个简单的问题，看看是否有自主意识，然后试着向我提出问题，什么都可以，我要确保你的语言能力。”
萨米这才注意到，与眼前这个人相比，自己现在的身高大概只有六十厘米左右，并且连接肢体的全部是人偶用的球形关节，活动起来十分不方便。她扭了扭腕关节和指关节，尝试整理裙摆，但每一个动作都举步维艰。曾经作为人类可以轻易做到的动作现在要费上好几倍的时间
萨米又试着转动其他关节，确认自己的各种动作需要怎么控制。然后是思考，萨米此时什么也感受不到，她试着回想身为人类时的记忆，但那些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并且无论怎么回想，自己都再也感受不到那样的悲伤与绝望了，但也并没有感受到欣喜与愉悦
那么，要思考些什么？萨米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冰凉的，矮小的自己，以及身边那个高大的身影，自己，这还算是活着么？这里是哪里？人形店是什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这些问题，对于萨米来说其实无足轻重，都无所谓了，怎样都好，思考也罢，麻木也罢，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是谁？”
萨米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孩童般软糯
“亲爱的萨米，你要清楚这样几点，只有在我身边，你才可以说话和运动，如果离开我，你就无法活动自己的身体，也无法说话，我很高兴你还能说话，还能思考，即使失去了一切感情，但却奇迹般的有着自主意识……”
他越说越激动，面具上的表情开始蜷缩成一团，露出一个夸张滑稽的表情，如果是普通人看了的话一定会哈哈大笑，可萨米只是用那张无法做出任何表情的脸静静地看着
那张脸只能微笑，从前也是，今后也是
“亲爱的萨米，你可以叫我黑先生，或者叫我店长，都可以，我知道你的脑子里有很多问题，但我不着急回答，亲爱的萨米，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自己的独立意识，啊，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和你聊，但是现在还是不行…….”
面具上的表情变成了沉思，他说：“跟我出去逛逛吧，我们边逛边说，亲爱的萨米，和我相处的过程中你会产生许多的疑问，而那些问号我也迟早会为你一一解答，不过我知道那些解答你听不听都无所谓……”
黑先生托起萨米，把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亲爱的萨米，你可以跟我说话，我会回答你的，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故弄玄虚，当然，不说话也行，但不要把自己弄坏，我不怎么会修…..”
“要带我去哪？”
“随便逛逛。亲爱的萨米，你很久没有接触外面的世界了。”
“这里是人形店吗？”
“是的，人形店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这个房间大概是你最后一次进了，除非你想要变回人类。”
“那身为人类的我消失了吗？”
“不是消失，而是整个存在被抹去了，现在这个世界，是一个萨米从来没有出生的世界，所有与你有关的人或事物都被抹去了你存在过的证据，包括与你有关的记忆与情感。”
“哦。”
“亲爱的萨米，你在问问题的时候，有没有感到好奇这种心情？”
“……”
“亲爱的萨米，你是在思考吗？”
“是的。我虽然记忆很模糊，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我的思考方式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在努力适应这种思考模式并且整理了一下我现在脑子里的疑问，其中一些我大概能自己推断出来，但另一些恐怕需要店长为我解答。”
萨米已经适应了怎么用这具躯体说话和运动，但面对脑子里的种种疑问，她还是一团浆糊。她把脑子里的疑问分了几类：关于自己的，关于人形店的，关于店长的
黑先生肩上扛着娇小的萨米，在诺大的房子里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一扇象牙白的实木门前。萨米观察了一下，这栋房子至少五六层，连接着层与层之间的楼梯总是像海蛇一样扭成“S”型，从地板到瓷砖甚至楼梯的扶手都是婚纱般的纯白，每一层的样式几乎没有区别，就是一条空荡的走廊，走廊两边是一排紧闭的房门，穿过走廊是一个阴森的大厅，大厅里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一堆散落的人偶，大厅的边缘还有楼梯，楼梯旁边是两个奇怪的房间，房间没有门，但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真奇怪，明明外面的灯很亮，里面怎么说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吧
萨米出来的那个房间位于走廊尽头，并且所处的那层楼并不是顶楼，上面的楼层应该跟下面的几个楼层是一样的样式
“亲爱的萨米，你现在关于我和人形店知道的还太少了，所以没必要现在就去思考那些问题，以后有的是时间思考，啊，我为什么要这样说…….算了，我们出去逛逛，和我说说话，适应一下与我的对话方式好了。当然，边对话边思考也很好，啊……”
黑先生一边说一边抓耳挠腮，时不时地跺几下脚，结果把肩上的萨米摔到了地上
“亲爱的萨米，你没事吧？”黑先生想要蹲下去把萨米抱起来
萨米使出吃奶的劲扭动关节，终于使自己站了起来
“店长，我感受不到疼痛，并且，我对于被你摔下来，我也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愤怒。”萨米眨了眨眼睛，“我果然已经失去了感情。”
黑先生帮萨米整理好了她淡金色的长发，扑掉了裙子上的灰，又把她扛在肩上
”店长，疑惑是一种感情吗？我现在，对很多东西感到疑惑，但是我却并不渴望得到答案，这是因为感情吗？”
黑先生摇了摇头，并伸出手推开了门
他的手纤细修长，温润如玉
“亲爱的萨米，关于你自己的疑惑，恐怕需要你自己慢慢想。但对于我的疑惑，对于人形店的疑惑，我都十分乐意为你解答，但——”
黑先生把萨米抱在怀里，扭动她的脖子，使她的眼睛直视自己
人偶的眼睛，闪闪发光却毫无神采
“亲爱的萨米，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门外
白蔷薇散落在草坪上，月光与湖水紧紧相拥，眼前的人摘下一朵白蔷薇，放在萨米手里
“我亲爱的人偶小姐，或许，你是我最后一个人偶小姐。”
白蔷薇盖住了萨米的眼睛，她失去了意识
“亲爱的萨米，我们可以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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