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灸法的起源与发展
灸法属于温热疗法,与火的关系密切。火的历史在我国可以追溯到50万年前的“北京人”或80万年前的“蓝田人”时代,乃至更远。我们的祖先面临着恶劣的自然环境,防治疾病的条件也极差,因此平均寿命极低,这就迫切地需要人们运用各种治疗方法来与疾病进行斗争。据考古学研究,早在大约5万年前的原始氏族公社时期,我们的祖先就懂得了用火来取暖、熟食,尤其是1.8万年前的“山顶洞人”已掌握了人工取火的方法。
火是一种自然现象,人类对火的认识、控制和驾驭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同时,火在治疗疾病方面也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火的发现和利用不仅让人类可以吃到熟食,缩短了消化过程,改变了人类的饮食结构,而且使人类摄取更多的营养,促进身体和脑的发育,给人类带来了温暖,消除寒冷解除疲劳。
人们还通过大量的实践证明用兽皮、树皮包上烧热的砂土熨烫腹部或关节,腹痛或者关节痛的症状会减轻,这就是后来的热熨等外治疗法的开端。在使用火的时候不小心烧伤了身体的某一部分,有时竟使病痛得到减轻或完全消失。古人在煨火取暖时,由于偶然被火灼伤而解除了某种病痛,从而得到了烧灼可以治病的启示。经过不断的总结,人们发现用火烧灼局部皮肤,可以治疗牙痛、胃痛等疾病,这是灸法的雏形,也是灸法的起源。火的发现和使用,对人类的生活和繁衍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同时也为灸法的产生创造了必要的条件。由此可见,灸法随着火的应用而萌芽,并在其应用实践中不断发展。
“灸”字在《说文解字》中解释为“灼”,是灼体疗病之意。最早可能采用树枝、柴草、兽皮取火熏、熨、灼、烫以消除病痛,以后才逐渐选用“艾”为主要灸料。艾,自古以来就是一种野生植物,在我国广大的土地上到处生长,因其气味芳香,性温易燃,且火力缓和,于是便取代一般的树枝燃料,而成为灸法的最好材料。《本草纲目》载艾叶能“灸百病”。《本草从新》曰:“艾叶苦辛,生温,熟热,纯阳之性,能回垂绝之元阳,通十二经,走三阴,理气血,逐寒湿,暖子宫……以之灸火,能透诸经而除百病。”
“灸”字在中国古代文献记载中早有提及,如《庄子·盗跖》有:“丘所谓无病自灸也”。据《左传》记载,晋景公病,秦国太医令医缓来诊,医缓说:“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治焉”。“攻”指艾灸,“达”指针刺。《孟子·离娄上》也曾记载:“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显然也是指的艾灸。从中可以推断在春秋战国时代,灸法是颇为盛行的。
在医学专著中,灸法最早见于《黄帝内经》,并把灸疗作为一个重要的内容进行系统介绍。《素问·异法方宜论》说:“北方者,天地所闭藏之域也,其地高陵居,风寒冰冽,其民乐野处而乳食,脏寒生满病,其治宜灸焫,故灸焫者,亦从北方来”,说明灸法的产生与我国北方人民的生活习惯、条件和发病特点有着密切的关系,可以看出灸法是北方发明的。《灵枢·官能》中强调“针所不为,灸之所宜”。灸疗的适应证包括外感病、内伤病、脏病、寒热病、痈疽、癫狂等。灸疗的作用具有起陷下、补阴阳、逐寒邪、畅通经脉气血等多个方面。《灵枢·背腧》论述了灸法的补泻:“以火补者,毋吹其火,须自灭也;以火泻者,疾吹其火,传其艾,须其火灭也”。还提出了艾灸之禁忌证为:阴阳俱不足或阴阳俱盛者、阳盛亢热及息积等。《黄帝内经》奠定了灸法的基础。
《伤寒杂病论》一书为汉代医圣张仲景所撰,其内容以方药辨治外感热病及内伤杂病为主,尽管针灸条文不多,但其中《伤寒论》载灸疗7条,《金匮要略》2条,重复出现2条,实为7条,并且在针灸应用上提出了阳证宜针、阴证宜灸的观点。张仲景指出灸疗宜于三阴经病,或于少阴病起、阳虚阴盛时,灸之以助阳抑阴;少阴下利呕吐,脉微细而涩时,升阳补阴;或厥阴病手足厥冷,脉促之证,灸之以通阳外达;脉微欲绝者,回阳救逆。仲景对灸的禁忌证有了很大发挥,专篇论述灸法禁忌。在《伤寒杂病论》中提出误治的条文有21条,其中17条属于三阳篇,误治的原因均与热证用灸有关。在《伤寒论》116条中指出:“微数之脉,慎不可灸,因火为邪,则为烦逆,追虚逐实,血散脉中,火气虽微,内攻有力,焦骨伤筋,血难复也”。指出阴虚之人筋骨失于濡养,若用灸法,加重阴虚使病情恶化,故应该慎用。张仲景具体指出灸疗禁忌范围包括太阳表证、阳实热盛、阴虚发热等。这些对后世医家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三国时期曹翕所撰写的《曹氏灸方》是灸疗专著,共有7卷,惜已佚。敦煌卷子本中的残卷《新集备急灸经》最迟是在唐代咸通二年(公元861年)依照刊本抄录的,原刻印本初刊于唐代京都长安。
《针灸甲乙经》为魏晋时期著名的针灸学家皇甫谧撰成,化脓灸便最早见于本书,即“欲令灸发者,炙履褊熨之,三日即发”。到了宋代、清代,发泡灸(发疱灸)更是得到了发展。医家李守贤、王执中、窦材以及元代的徐凤、龚廷贤等也提出了很多发灸疮的方法,得到了广泛运用。关于灸的壮数,《针灸甲乙经》一般为每穴每次3~4壮,其中头部、颈部、肩、背等处多为3壮;胸、腹、腋多为5壮;最少的是井穴,灸1壮;最多的是大椎灸9壮;个别如环跳灸至50壮。在该书中对灸法的禁忌也予以论述,其中误灸穴位引起不良后果的有29个穴位,也有用化脓灸感染引起不良后果的。
晋代医家葛洪在其《肘后备急方》中,所录针灸医方109条,其中94条为灸方,从而使灸法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提出了急证用灸、灸以补阳,同时对灸材进行了改革,并最早使用隔物灸,为灸疗的多样化开辟了新途径。其妻鲍姑,亦擅长用灸,是我国历史上不可多得的女灸疗家。
唐代崔知悌的《骨蒸病灸方》一卷,记载专病灸治经验,原书虽已失佚,但尚收存于《外台秘要》及《苏沈良方》之中。至宋代灸法专著更不断出现,如《黄帝明堂灸经》三卷、闻人耆年之《备急灸法》一卷,西方子《明堂灸经》八卷以及庄绰《灸膏肓俞穴法》一卷等。这些专著在不同时代,从不同角度记载和总结了古代医家灸法经验。
唐代名医孙思邈在其著作《备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之中,也载述了大量灸疗内容。在灸法上,又增加多种隔物灸法,如隔豆豉饼灸、隔泥饼灸、隔附片灸及隔商陆饼灸等。在灸疗范围上有较大的扩展,首先增加灸疗防病的内容,如《备急千金要方·卷二十九》指出:“凡入吴蜀地游官,体上常须三两处灸之,勿令疮暂瘥,则瘴疠温疟毒气不能着人也”。此外,灸治的病种较前代有所增加,特别是在热证用灸方面做了有益的探索,如热毒蕴结之痈肿,以灸法使“火气流行”令其溃散;另如对黄疸、淋症等温热病及消渴、失精失血之阴虚内热病症等,均用灸法取效。
同时代的王焘更是重灸轻针,在《外台秘要》一书中,针灸治疗部分,几乎都用灸方。《中风及诸风方一十四首》中提出灸为“医之大术,宜深体之,要中之要,无过此术”。在使用灸法时,他认为:“风热之证,每次用灸,不得超过百壮,而且宜从少至多……寒湿之证,每次用灸不超过千壮,而且宜从多至少……”指出“腹中者,水谷之所盛,风寒之所结,灸之务欲多也。脊者身之梁……背又重浓,灸之宜多,经脉出入往来之处,故灸能引火气。”
宋代许叔微在著作《普济本事方》《伤寒百证歌》等书中强调了阴证用灸、灸补肾阳等观点,并且广泛应用于临床。宋代著名针灸家王执中撰《针灸资生经》一书,亦以灸法为主,并记载了灸劳法、灸痔法、灸肠风、灸发背、膏肓俞灸法、小儿胎疝灸等灸治之法。书中还收录不少本人或其亲属的灸疗治验,如“予尝患溏利,一夕灸三七壮,则次日不如厕,连数夕灸,则数日不如厕”。另外,王执中对灸感流注也做了较深入的观察:“他日心疼甚,急灸中管(脘)数壮,觉小腹两边有冷气自下而上,至灸处即散。”
宋代的《太平圣惠方》以及《圣济总录》等重要医方书中,亦多收载有灸疗内容。南宋窦材在其所撰之《扁鹊心书》中,首载了“睡圣散”,服后施灸,“即昏睡,不知痛”。
在唐宋时期,随着灸法的专门化,出现了以施行灸法为业的灸师。如唐代韩愈的《谴疟鬼》诗云:“灸师施艾炷,酷若猎火围”(《昌黎先生集·卷七》),生动地描绘了大炷艾灼的场面。宋代张杲《医说》中,也曾有灸师之称。除灸师专门掌握施灸技术外,鉴于当时盛行灸法,非医者对灸法也加以应用。《南史·齐本记》载,有人自北方学得灸术,因治有效验,迅速推广,一时间都中大为盛行,被称为圣火,甚至诏禁不止。《备急千金要方·卷二十九》也提到:“吴蜀多行灸法”,表明此法在民间已颇为普及。另外,宋“太宗病亟,帝(指宋太祖)往视之,亲为灼艾”。
金元时期,由于针法研究的崛起和针法应用的日益推广,灸法的发展受到一定影响。但以金元四大家为首的不少医家,在灸法的巩固和完善方面,仍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刘河间不囿于仲景热证忌灸之说,明确指出“骨热……灸百会、大椎”等,并总结了引热外出、引热下行及泻督脉等诸种灸疗。罗天益则主张用灸疗温补中焦,多取气海、中脘、足三里3穴施灸,认为可“生发元气”“滋荣百脉”等。朱丹溪也有不少灸治验案的记载,如“一妇人久积怒,病痫,目上视,扬手掷足,筋牵,喉声流涎,定时昏昧,腹胀痛冲心,头至胸大汗,痫与痛间作……乘痛时灸大敦、行间、中脘……又灸太冲、然谷、巨阙及大指甲内间,又灸鬼哭穴,余证调理而妥”。
明清时期医家通过大量医疗实践不断改进灸疗技术,艾卷药条灸出现,最早记载于明初朱权之《寿域神方·卷三》,其云:“用纸实卷艾,以纸隔之点穴,于隔纸上用力实按之,待腹内觉热,汗出即差”。这时的艾条灸还是属于实按灸,即艾条隔纸按压于穴位,隔纸仍为减少患者的痛楚,以后又改为悬灸法,即离开皮肤一定距离灸烤。最早艾卷不加入药末,到了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杨继洲的《针灸大成》中才在艾绒中加入麝香等药末,并命名为“雷火神针”或“雷火针法”。到了清代,李学川、陈修园等人又在艾绒中加入了不同的药物,并改名为“太乙神针”“太乙针”,记述此法的专著有《雷火针法》《太乙神针心法》《太乙神针附方》《太乙神针方》等,并在临床上也广泛应用,尤其在清代取得了较好的疗效。现代常用的艾卷灸法和药条灸法均由此发展而来。
明清时期开始注重使用灸疗器械,为后世灸疗器械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使用灸器施灸虽可追溯到晋唐,但或采用代用物而非专用灸器,或结构十分简单,如苇管等。至明清,逐步出现了专门制作的灸器。明代龚信在《古今医鉴》中以铜钱为灸器,即将铜钱置于艾炷之下以施灸。明代龚信的《古今医鉴》及其子龚廷贤的《万病回春》中均有记载。《万病回春》灸癖根法云:“穴在小儿背脊中……每一次,用铜钱三文压在穴上,用艾炷安孔中,各灸七壮”。又出现了泥钱作灸器,即将泥钱或棋子垫于艾炷之下以施灸,如清代李守先《针灸易学》论述灸法操作云:“用泥钱五个,俱内空三分,周流换之。上着艾如楝子大,灸急疼方去肉,有汗起泡为妙。或棋子中取眼,亦可”。高文晋在《外科图说》中又做了进一步改进,使用了灸板、灸罩。灸板是在一块长板中穿几个圆孔,用以施灸。灸罩则是圆锥形罩子,上留一孔,罩在艾炷上施灸。泥钱、灸板及灸罩的出现,标志着灸器已从代用品向专用器方向前进了一步。此后又有面碗灸、银盏灸等,使灸疗更安全、简便,受到了患者的喜爱,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为后世温灸器等灸疗仪器的出现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明清两代以清代专著较丰,著有《采艾编》《太乙神针心法》《采艾编翼》《太乙神针附方》《太乙离火感应神针》《太乙神针》《仙传神针》《神灸经纶》《太乙神针集解》《传悟灵济录》《卷怀灸镜》《灸法秘传》《灸法心传》《太乙神针十六部》《灸法集验》《经验灸法独本》《延寿针治病穴道图》等21种。特别是清代,更可以认为是对我国灸疗法的总结时期。灸疗文献中,较有代表性的为清咸丰时期医家吴亦鼎所撰的《神灸经纶》一书。他在该书引言中指出:“灸疗亦与地并重,而其要在审穴,审得其穴,立可起死回生”,说明灸疗之重要。《神灸经纶》全面总结了清以前有关灸疗的理论和实践,并参合了不少作者本人的临床经验,是一本集大成式的灸疗专著。另清代廖润鸿《针灸集成》也收载了大量灸疗的历代文献,予以分类编排,如制艾法一节,就选录了《医学入门》《医方类聚》《局方》等多种前人著作的论述,对“发灸疮法”“疗灸疮法”“调养法”等都做了详细的介绍。
清末后期统治者认为“针刺火灸究非奉君之所宜”,至清末(1822年)道光皇帝废止宫廷针灸后,导致了针灸学的衰落。灸法因其简便、效果好而在民间广泛应用。赵学敏所撰的《串雅外编》一书中,介绍了一些民间常用的灸法,如鸡子灸等也是对灸法技术的补充。
据考证,公元514年,我国针灸学首先传到朝鲜;公元550年,由朝鲜传入日本。在古代,日本民间应用灸法预防保健、延年益寿一直是作为一年中的一件大事。一般人中,普遍施行养生灸,并流行“勿与不灸足三里之人行旅”,“风门之穴人人灸”等谚语。在日本,无论男女,一生中都必须灸治4次——十七八岁时灸风门,据说是预防感冒,古代日本人认为感冒是万病之首;二十四五岁,灸三阴交,意在增强生育能力;三四十岁,则灸足三里,认为可以促进脾胃功能、预防疾病、增加寿命;到了老年,为了防止视力衰退,除了足三里外还兼灸曲池,目的在于使眼睛明亮,牙齿坚固。这一习俗一直延续到明治维新前夕。
新中国成立后,灸疗事业得到迅速发展,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灸法研究成果层出不穷。不仅对灸疗临床疗效观察、古医籍整理方面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并且逐渐转移到向灸法灸理现代化研究、灸疗器具创新上来。21世纪灸法研究在灸料、灸的作用机制、灸的适应证方面都取得了长足的进展。
在灸材的改良研究方面,传统的灸疗以艾绒作为施灸热源,有温热刺激和药理功效,但在燃艾过程中排放烟尘、污染空气,存在一定的弊端,是当前阻碍其推广和应用的主要因素之一。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出现了经加工提炼而成的微烟艾条。将艾加工提炼有效成分为油剂,或直接涂敷治病,或再施用物理热源加温,这些方法的出现具有时代先进性,但也只是从某些方面继承和发展了艾灸法,与传统的艾灸法相比较虽然操作便捷,其疗效却不如传统的艾灸法。
在灸疗仪器的研制方面,传统艾灸的应用不是很方便,所以已经有许多研究人员开展新型灸疗仪器的研制,取得了不少进展,如WT电热艾灸仪、激光仪、多功能艾条器、红外艾条治疗仪、万象定位自动推进式艾条器等仪器开发,并均已在临床应用,取得了一定的疗效。这些仪器具有携带方便、易于操作等特点,但在临床疗效上,尚无法完全替代传统的灸疗,而且开发的成本相对较高,在临床上尚难以推广。
在灸法的临床研究方面,灸疗在临床适用范围极广,内、外、妇、儿各科,男女老少,实证虚证,均可应用。研究人员从临床上对灸法的适用病种进行规范化研究,筛选灸法的优势病症和有效病症,规范灸法的临床应用;对于临床上经常使用且行之有效的灸法,进行了大样本、多中心、随机对照、盲法研究。
在灸法的作用机制方面,研究者们通过大量的实验研究,认为灸法可能是通过多系统、多途径、多靶点的综合作用而发挥效应的,免疫系统、神经系统、内分泌系统等均参与灸疗对机体的调节过程。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灸法在养生保健、防病治病方面的优势也日益为人们所重视,灸法也将为人类的医疗保健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