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讨没趣的图书管理员
清晨早早地离开宿舍，简单地吃过早饭，林狄雅就把自己扔进了书的海洋。低年级的学生都在上课的，图书馆里冷冷清清。林狄雅面前的桌子摆着高高的一摞书，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高三那场紧张的备战中。
合上一本关于跆拳道的书，林狄雅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倒不是看书累了，而是戴着眼镜的时候眼前总是模糊不清，越来越不舒服。难道我真的像被蜘蛛咬过的彼得帕克，视力恢复正常了？她低下头，书上的字仍如一群不安分、游来游去的小蝌蚪。
林狄雅的嘴角不经意地动了一下。咬我的又不是蜘蛛，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实版的蜘蛛侠？哎，除了反应比以前灵敏太多，我还是那个……那个相貌丑陋的女孩，没有朋友，被人鄙视，遭人嫌弃……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
玄奥的问题将林狄雅的思绪引到另一个方向。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雨夜的情景——星云、光束、深渊，还有跳楼而不死。这个世间大概真的存在鬼神，我的命运也早就注定，一切努力究竟有什么意义？
人总是会生成怒气，只是有的人肆无忌惮地将之宣泄出来，有的人将之憋在心里，慢慢消化。林狄雅对自己脑子里的古怪想法颇为恼怒，谁规定长得丑的人就活该默默无闻，像只老鼠似的东躲西藏？为什么我就不能坦然自若地活在阳光，向这个世界尽情展示自我，享受掌声和鲜花？！
“狄雅，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林狄雅的思绪又飘回昨晚咪咪教她化妆的画面。“你反应这么迅速，动作这么迅捷，要是参加个运动会什么的，保准一战成名。说不定能打破校记录，被哪个伯乐看中，进入省运动队、国家运动队，最后参加奥运会，一举夺魁，领取黄灿灿的金牌，为国争光。”咪咪的眼中闪烁着兴奋向往的光芒，仿佛站在领奖台上接受欢呼的是她。
“有谁听说像我这么大了才想成为运动员的？”嘴上这么说着，林狄雅的心脏却加速跳跃了一下。
“有一句话咋说来着？对了，一切皆有可能。世界记录都能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写，你为什么不能成为运动员？”
世界纪录和我成为运动员是一回事吗？林狄雅没有浇灭咪咪眼中的火苗，“看不出来你对体育还挺关注的嘛。”
“那是当然的了。”咪咪骄傲地挺起丰满的胸脯，脸上充满回忆。“实话跟你说，我读高中的时候曾代表我们市参加过省运动会，参加了百米大战和跳远。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取得了第几名？”
“呃——，那个……那个……”咪咪不自然地避开林狄雅好奇的目光，“你不知道，跟我同场竞技的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特长生。我跟她们不一样，参加运动会之前只简单地训练了一个星期。唉，狄雅，你说我是不是那种天赋异禀，鹤立鸡群的奇女子？”咪咪的脸上又现出熠熠光辉。
“你天资这么出众，为什么没有成为运动员，为国争光呢？”
“呃——，这个……那个……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伯乐……千里马……奴隶……”咪咪抓耳挠腮，就是想不起那句千古名言。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不愧为学霸，这记性真的让我羡慕不已。”咪咪恭维地朝林狄雅竖起大拇指，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当时我的比赛成绩在所有参赛选手之中垫底，根本没引起那些大教练的主意。我的运动员之梦，为国争光的梦刚开始就结束了。可惜我这么好的天赋了，真是浪费，浪费……”
林狄雅想安慰咪咪几句，却又不会，最主要的是她不清楚到底是那些教练不是伯乐，还是咪咪自我感觉良好。所有她决定沉默，闭口不言。
“可你不一样，狄雅。”咪咪将话题又转回到林狄雅身上，“那段视频我看了足足七八遍。根据我那短暂的运动员经验，我断定你的运动天赋绝对、百分之百、万分之万在寻常人之上。那个王美芸在学校里人送外号‘社会一姐’，但在你面前就像一只摸不着北的无头苍蝇。据我所知，王美芸可是黑带二段的跆拳道高手。”
“我只知道黑带九段很厉害。”
跟林狄雅渐渐熟络的咪咪翻了个白眼，“真是个门外汉！黑带四段被称为老师的老师，相当于咱们的教授。而黑带二段虽然跟四段只差了两个段位，但那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至于你说的黑带九段那就更不得了，堪称大师级别的人物，全世界都没有多少人。”
“哦……”林狄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能将王美芸这种功夫高手耍得团团转，岂不是比她更厉害？只是……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隐而不露？”
咪咪小心翼翼地观察林狄雅地表情变化，发现她没有变回冷冰冰的模样才暗暗松了口气。
“咪咪，这个问题以后不要再问了。”被咪咪一点点儿触动的林狄雅想说出实情，但这样的奇遇有人会相信吗？或许她会觉得我没说实话，嘲笑我的虚伪，渐渐疏远于我，她可是我唯一可以称得上半个朋友的人。“我一直都不想引人注目。好了，我有点儿困了，先睡觉了。“
“哦，那你早点儿休息，祝你做个美梦。”咪咪朝林狄雅比了个流行的爱心手势，提起椅子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地盘。难道是因为相貌而自卑？头脑简单的咪咪没有多想，拿上充电宝也轻轻地爬上了床。
收回思绪，林狄雅重新戴上眼镜，从面前的书堆中抽出一本体育运动的书。这本书只是泛泛地讲述了体育运动中的各个大小项目，最让她看得云里雾里的就是田径赛事。看了介绍，她才明白高中举行的运动会为什么称之为田径运动会了，因为除了跑步和跳远、铅球等就没有其它比赛了。
没想到成天憋在宿舍里的咪咪竟是个体育迷、体育通，原来每个人都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另一面。那我的另一面是什么呢？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低下头看向心脏的位置——其实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看哪里，大概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我的另一面只是一个我不知道真实身份的她吗？或许就连她也已经离开我了，就像亲爱的妈妈那样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哎……
学习的习惯已成了林狄雅的本能。怅惘迷茫之情在她拿起另一本书，掀开第一页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这是一本类似心灵鸡汤的书，文字优雅，文风清新，读起来犹如温暖湿润的春风，沁人心脾，温润耳目。
之前林狄雅从来没有读过这类书，就像她没读过关于跆拳道，关于体育运动的书一样。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许许多多暗中潜伏的隐疾——从小到大受过的嘲笑、作弄、羞辱——已蠢蠢欲动，像看不见的寄生虫、病毒那样蚕食她的内心，令她有点儿控制不了突如其来降临在身上的超能力——如果捏扁细薄的金属把手、五感的敏锐度大幅提升称得上超能力。
这本老掉牙的心灵鸡汤彷如融化积雪的春光，杀死病毒的疫苗，压下了林狄雅内心的躁动。至于以后会不会发作，那就无人知晓了。
薄薄的一本书很快被翻到了最后一页。林狄雅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伸个懒腰，睁开眼看见被她怼过的管理员站在她的右前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这位同学，图书馆有规定，每人一次不能从书架上拿超过五本的书。而你桌上的书不止五本吧？”管理员毫不掩饰眼中因报复成功而生的得意。“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书从哪儿拿的送哪儿去！”
或许因为刚读过心灵鸡汤，或许因为管理员说得正确，林狄雅没有争辩，把三本看过的说放到一起，又从剩下的书里挑了四本，起身，推开椅子，从容地从管理员身边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
“嘿——，你……你……”林狄雅的反应让管理员没有尽兴。她原本想着曾拿图书馆规定指责自己的丑女孩反驳几句，那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狠狠地给这个胆大包天的丑女孩上一堂生动的思想教育课了。可没成想，女孩理都没理她。这让管理员憋了许久的劲儿使不出来，别提多不自在了。
林狄雅回来，看到管理员还站在原地。她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翻开另一本书，旁若无人地读起来。
“我就不信你不会违反规定，要是被我逮到了，有你好看的！”
管理员将音量控制地很好，既小到不会让附近的学生听到，又大到林狄雅可以听得真真切切。然而林狄雅无动于衷，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年岁不小的管理员愤愤地跺了跺脚——矫情做作的模样滑稽的让人作呕，自讨没趣地转身走了。
林狄雅轻轻舒了口气，嘴角闪过一丝不易琢磨的微笑，然后摇了摇头，继续在书的海洋里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