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胡思璇的梦
那天晚上做梦的可不止林狄雅一人。
胡思璇回到宿舍，目光涣散，一言不发，脑袋嗡嗡直响。我被人打了，被人打了两记耳光，长这么大只有我打人，从来没人敢打我。我……我要……报复的想法好像毒蜂的尖刺，令她望而却步。
“如果你再找我麻烦就不是一记耳光那么简单了！”
冰冷的言语迟迟不肯散去，像一只讨人厌的蚊子似的吵个不停。胡思璇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贯彻骨髓的恐惧。
“思璇姐，我给你放好了水，你洗个澡吧。”杨小萌怯怯地说道，唯恐触怒情绪低沉的胡思璇。
宿舍里安静极了，只有收敛的呼吸声。陈佳和路星缘甚至不敢看胡思璇，全都低着头，不知所措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吱——，胡思璇推开椅子站起来。杨小萌马上伸出手扶她。胡思璇看都没看她一眼，甩了甩胳膊，无力地朝洗手间走去。
贫富差距到处可见。林狄雅和咪咪住的房间不带洗手间，无论洗漱还是上厕所，她们都要去公共洗手间。而胡思璇这种富家女住的房间就不同了，不仅面积大了一倍，而且还自带洗手间。洗手间的各种设施、电器也不一而足，花洒、浴缸、电热水器、洗衣机……应有尽有。当然这种豪华宿舍的价格是林狄雅住的那种房间的好几倍。
胡思璇茫然地走进洗手间，反手锁上了门。门锁扭动的声响吓了杨小萌她们一跳——以前胡思璇洗澡从来不会锁门，她们面面相觑，最后陈佳和路星缘的目光汇聚到杨小萌身上。杨小萌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小声埋怨着她们不够朋友，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耳朵贴在门上，凝神细听。
胡思璇站在洗手盆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五个粉红色的指印在白皙的脸上清晰可见，一鼓一鼓的，隐隐作痛。她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抬起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靠向脸颊。
“咝——”疼痛让她面对现实。我真的被人打了，而且守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打了。我……我……
“思璇姐，我刚满了Olay小花瓶沐浴露，你要不要用？我给你送进去好吗？”
杨小萌的声音让胡思璇忆起更多，脸蛋儿也更痛了。“不用了，我的小花瓶还没用完呢。”不能在她们面前展示软弱，否则她们就会瞧不起我。“我马上就要洗澡了，不要再来打扰我！”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离开了。
杨小萌朝陈佳和路星缘撇了撇嘴，耸了耸肩，摊开双手示意自己被赶开了。哗啦啦——，花洒喷水的声音传出来，她们几个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浴缸被杨小萌放满了水，不凉不热，是胡思璇最喜欢的温度。但胡思璇还是拧开花洒的开关，而且开到最大。她没有理会倾泻而出的水流，反而脱掉所有衣服，一丝不挂地钻进浴缸中，被温热的水所淹没。
雾气蒸腾，氤氲缭绕，灰白色的水气就像缠绵的恋人，将胡思璇紧紧拥在怀中。然而胡思璇心思全无，消沉失落，心底的怨毒蠢蠢欲动却冲不破那道冰冷言语的界线。
我要不要给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想办法？可是她不是总教育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而我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如果连这种小事都搞不定，妈妈一定会对我失望的。到时她会不会改变主意，让……
胡思璇打了个冷战，激起几朵水花。
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宋辉那几个不中用的蠢货，竟然对付不了一个柔弱的女孩，真是没用！不行，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出这口恶气！但我该怎么做呢？
“如果你再找我麻烦就不是一记耳光那么简单了！”
冰冷的言语再次回荡在胡思璇的耳旁，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直到洗完澡——泡完澡更准确，她都没想出报复林狄雅的方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咀嚼苦涩的结果，别提有多难受了。
吱——，洗手间的门打开了，胡思璇裹着浅粉色的浴袍走出来了，杨小萌、陈佳和路星缘站起来了。
“你们直勾勾地看着我干什么？”虽然胡思璇飞扬跋扈，霸道狠毒，长得确实漂亮，洗完澡后就更漂亮了，宛如出水芙蓉，亭亭而立。“星缘，把你的护肤品给我用一下，我的用完了。不是放在洗手间的那瓶，而是藏在柜子中的那瓶。”
路星缘愣了一下，心里想着她怎么知道我将那瓶贵重的护肤品锁在柜子里了，那可是我攒了三个月的钱才买下的。
“星缘，你想什么呢？还不赶快拿出来让我用用，我用其它牌子的护肤品不舒服。”胡思璇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到桌前坐下，抖了抖湿漉漉的黑发。
“哦。”路星缘不敢再怠慢，慌忙从兜里掏出钥匙。由于紧张，她插了三次才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思璇姐，给。”
胡思璇接过护肤品，看了好一会儿一脸不舍的路星缘。“有些东西买了就是要用的。如果花了钱而不用，不仅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钱。”她挤出一大坨乳白色的晶莹液体，在手心转了一圈，均匀地涂抹到脸上。“这个牌子的护肤品每次必须用够量，否则还不如用普通的化妆品呢。”
她将瓶子塞回到路星缘的手里，“你不要疑神疑鬼了，我用这种护肤品已经十年多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你身上的气息，哪怕你只抹了指甲盖那么多。”
说完，她转过身，对着镜子轻轻地揉搓脸蛋——林狄雅留下的指印和疼痛一起消失了。
路星缘心疼地将护肤品贴在胸前，噘着嘴走回去。杨小萌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路星缘，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和鄙夷，然后屁颠屁颠地凑到胡思璇身边。
“思璇姐，你好点儿了吗？”
“小萌，你这句话说得可真莫名其妙。”胡思璇从桌子上拿起一张面膜，敷在脸上。“你为什么要问我好点儿了吗？有什么坏事发生吗？”
献媚的笑容消失无踪，困惑浮现在杨小萌的脸上。“今天晚上我们……你不是被那个丑八怪……”
你不仅是丑八怪，还是个本妞儿。胡思璇心里狠狠地骂着，嘴上说道：“什么丑八怪？我怎么会和丑八怪打交道？陈佳，星缘，你们知道小萌在说什么吗？”
机灵的陈佳明白了胡思璇的意思，她赶紧摇摇头，十分肯定地说：“思璇姐才不会和丑八怪打交道呢。今天我们去东北菜馆吃了饭，晚上又去KTV唱了歌。是不是，星缘？”
“啊——，”还在心疼护肤品的路星缘被问懵了，向路星缘求助。后者像她丢了个眼色，她立刻点起头来。“是，今晚我们去KTV唱歌了。”
这次发懵的人换成了杨小萌。“思璇姐，我有点儿糊涂了，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她挠着头，眼中流露着谨小慎微之色。
“小萌啊，你除了胆子小之外还有一个缺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杨小萌摇了摇头，讷讷地说：“不知道。”
“有的时候你反应机敏，能帮我化解尴尬，有的是又反应迟钝，给我带来尴尬。”胡思璇推开镜子，转过身，恶狠狠的眼神好像要把杨小萌生吞了。“此刻你就让我很尴尬，如果你把今晚的事向其他人泄露丁点儿，我就会更尴尬。那时我会非常非常生气的！你，懂了吗？”
在畏惧的舍管大妈面前临危不乱，替胡思璇想到牙疼的借口，尽职尽责，勇敢地拦下不怀好意的咪咪，这是机敏的杨小萌。迟迟听不懂胡思璇话里的含义，听不出胡思璇语气中的怒意，这是迟钝的杨小萌。这个有些可爱的女孩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六脉神剑，有时灵，有时不灵。
寝室又安静下来，剩下的三个人全都注视着锁着眉头认真思索的杨小萌。咔嗒，咔嗒，咔嗒……时间足足过去了两分钟，杨小萌的眼睛忽然射出兴奋激动的光芒。
“思璇姐，我终于想明白你为什么不许我们提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我发誓永远不会向任何一个人提及此事，若是我说给别人听，我就一辈子嫁不出去。”
欣喜的笑容撞上毫无感情的面膜，高昂的情绪一下降到冰点。“思璇姐，我又……又说错……说错什么了吗？”她嗫嗫喏诺，战战兢兢，仿若一只被猫儿逼到墙角的小老鼠。
“哼！”胡思璇冷笑一声，“我怎么看着你这么高兴啊，是不是巴不得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在我身上？”
胡搅蛮缠果然是女人的专利，哪怕对方也是女人。
“不，思璇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杨小萌急红了脸，越说越语无伦次了。“我是因为想明白你的意思才十分高兴的。不对，思璇姐，你受了那么大的气，我就不该高兴。不，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对，今晚我们去KTV唱歌了……”
“行了，行了……”胡思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毫不掩饰眼睛中的嫌恶。“不要在我眼前嗡嗡嗡地叫个不停了，吵死人了。记住，今晚我们去KTV唱歌了，没有遇见任何其他人！”
最后一句话不仅是说给杨小萌听的，陈佳和路星缘也点着头。
有的人把梦境当做现实，有的人把现实活成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