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差点儿被挤成馅饼
终于到了上班的那一天。
按照与人力资源部门同事的约定，林狄雅上午九点到公司报到。她早晨六点就起来洗漱，化妆，试衣服，足足花去一个多小时。她对着镜子中的女孩笑笑，深吸一口气，握手成拳，小声说了一声加油。
林狄雅吃了三片面包，喝了一袋牛奶，时钟刚好指到七点半。她觉得时间还很充裕，就坐在沙发中看手机。
昨天下午闲着无事的她悄悄地去了趟公司所在的航都大厦，一是为了熟悉一下上下班的路线，二是计算一下从出门到公司的时间。从关上门开始计时，到走到地铁站，总计需要九分钟。算上排队进站，等地铁的时间一共五分钟——如果是早高峰的话，这个时间要延长到十到二十分钟。从香蜜地铁站到华强北地铁站花了十八分钟，早高峰的话，这个时间也要延长。出了地铁，走路到航都大厦要十分钟，骑共享单车大概只需四分钟。把所有的时间加在一起，不在早高峰乘车的话是四十二分钟，早高峰的话差不多一个小时。
亲自走了一遭，林狄雅心里便有了底，所以她才沉下气，耐心等待。其实她本可以吃完早餐就出发，但她把自己当做一个已经工作的人，想切实地感受一下正常上班的节奏。
十五分钟之后——七点四十五，林狄雅又检查一遍毕业证、学位证等证件是否带齐，背上昨天买的浅灰色单肩包，站起来朝门口走去。锁门的时候，她感到心脏随着钥匙的旋转在收紧，仿佛锁的不是防盗门，而是她的心门。
电梯里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林狄雅站进去，转过身，有点儿紧张。她轻轻舒口气，心里一遍遍默念着淡定，淡定……她走出电梯的时候，手心里全是汗。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还没到公司就紧张成这样了，到公司你还不得紧张的迈不开腿？暗暗骂了自己一顿，紧张的情绪得到了好转。她不再多想，加快脚步朝香蜜地铁站走去。
尽管还不到八点，天气已十分炎热，加上走得比较快，等林狄雅走到地铁站，她的身上已经出了一些汗。她有点儿担心，担心汗水破坏她一早上辛苦的成果，破坏她的妆容。还是经验不足，我该随身带着化妆袋，林狄雅懊恼地想到，但已来不及回去拿了。
正如网上一些帖子所言，早高峰的地铁堪比春运。林狄雅望着长长的人龙，心底泛起忧虑的水花。她考虑是否要打车，一想到那天早上堵车的画面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站在人流中，她不时地踮起脚尖朝前张望，或者焦虑不安地看看时间。
人虽然很多，但只要按着顺序前进，不推搡，不插队，不慌乱，速度称不上快，但也不算慢。十分钟之后，林狄雅站到了驶向华强北的地铁门前。
又过了一分钟，一辆车停下来。林狄雅倒抽一口冷气——车上的人怎么这么多？！排队的时候，她想着地铁上的人一定少不了，但亲眼所见，她还是被惊到了。还能上去吗？这是她的第二反应。她抿紧嘴唇，握紧双手。
地铁的门打开了，旁边的工作人员高喊着“先下后上，不要堵着门口，有序乘车”，尽力维持秩序。下车的人寥寥无几，等着上车的人望眼欲穿。
排在林狄雅前面的五个人挤上了车，她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还能再上几个人。”地铁工作人员喊着，突然看向林狄雅。“姑娘，挤一挤上去吧，一会儿人更多。”
林狄雅望着几无空隙的列车，迟疑了一下。这时她身后的一个穿着职业裙装的女子越过林狄雅，双臂弯曲，竖在胸前，义无反顾地朝摩肩擦踵的乘客挤了过去。
工作人员没有说错。那名女子成功挤上地铁。
“上不上？不上关门了。”工作人员皱了皱眉头，似乎因为林狄雅不肯听从她的建议而不悦。
林狄雅没有再犹豫，双手将挎包紧紧地搂在胸前，作势就要冲进车厢。突然车厢关门的提示音响起，车门缓缓向中间闭合。林狄雅已收不住脚，眼看就要被两扇门夹住。千钧一发之际，工作人员一把将林狄雅扯了回来。
“你没事吧？”工作人员抓住林狄雅的胳膊，歪头望着她。“关门的时候，一定不要再上了，很危险的。要不是我手够快，你就被门夹住了。下次一定小心。”这会儿她反倒和颜悦色地安慰起林狄雅了。
心惊肉跳，脸皮发烫的林狄雅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她觉得周围的人的目光全聚焦到她的身上，不由得低下了头。
或许这种事时有发生，或许大家没精力浪费在陌生人身上，不到三秒钟，人们的视线就从林狄雅的身上移开了。他们或者低头看手机，或者抬头看看吊在天花板上的液晶显示器——那上面显示下班地铁何时到站，或者翻转手腕看看时间。
地铁终于到了。等到车上没有人下来后，林狄雅第一个挤了上去。一则她想尽快从站台逃离，二则她担心再不上车有可能迟到——上班第一天就迟到终归不是一件好事情。她还没站稳就感到后背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让她差点儿喘不上气来。她被后面的人推挤着，脚不沾地，硬生生地从门口来到车厢的中间位置。
林狄雅反倒松了口气，挤归挤，最起码上班不会迟到了。挤破感一直持续到车门关上才缓和下来。林狄雅感到身边的人都放松下来，似乎也没那么挤了。
地铁开动了，速度越来越快。被人群簇拥着的林狄雅根本无需抓或者扶任何东西，因为四面全是人，由人组成的人墙。
如果地铁紧急制动怎么办？根据物体运动的惯性定律，人们岂不是会趴向前方？这么多人一起趴到，岂不是很危险？搞不好会出人命的吧？动弹不得的林狄雅不禁惴惴不安起来。她悄悄地瞄了瞄身边的人们，发现他们要么闭目假寐，要么看手机，要么盯着车门上方的指示灯……没有一个人面带恐惧。
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林狄雅暗暗想道，随之嘴角扬起自嘲饿弧度。如今地铁这一便捷的城市交通工具已在许许多多的城市开花结果，还从来没听说过因为紧急刹车而造成重大事故。倒是有人想不开跳入地铁运行的跪倒，导致列车延误的事情偶有发生。
即便车厢内挤满了乘客，接下来的香梅北、景田等几站仍有人使出全身的力气，想尽一切办法挤上来。林狄雅周围的空间更小了。
熬过艰辛的二十多分钟后，地铁停在了华强北站。做为深圳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在这里工作上班的人确实很多。林狄雅顺着人潮一点点出了车厢，没等享受一下自由的空间就继续朝电梯走去。
出了地铁已近八点半，林狄雅长长地吁了口气，同时一丝忧虑浮上心头。如果每天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上班，到公司后还剩多少精力工作？我只想着找个折中的位置，却没想到坐地特的代价。常飞在深圳生活工作了好几年，难道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吗？要是他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狄雅的心中冒出一连串的问号，多到自己都数不清了。拿出手机看看了时间，到九点仅剩半个小时了。她四处张望，寻找共享单车。距地铁二十几米的地方停着一排各种颜色，分属各个竞争对手的单车。她快步走过去，打开APP，扫了下贴在车座后下方的二维码。确认之后，她按下开锁键。当——，车锁应声而开。
林狄雅坐在车座上，左脚支地，确认过方向之后，左脚一蹬，车子便向前而去。过了第一个红绿灯左拐，经过第二个红绿灯，再过一个红绿灯，林狄雅望见耸立的航都大厦。原本稍稍放松的心再一次紧张起来，蹬着自行车的双腿慢下来，车子前进的速度跟着慢下来。
只要不停下来，再慢的速度也能抵到终点。嘎嘎悠悠骑了两分钟，林狄雅抵达航都大厦。将共享单车停在允许停车的区域——如果不按指定地点停车，可是要被扣“巨额”罚款的——她平复一下因为运动或者紧张而怦怦直跳的心脏，抬头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办公大楼，紧紧抓着挎包的背带，缓缓走过去。
由于没有闸机卡，林狄雅无法进入电梯间。问过守在闸机旁，身穿黑色工作制服，留着平头，脸庞方正的年轻小伙子后，林狄雅走向位于大厅中间位置的服务台。说明来意之后，化着淡妆的年轻女子拿出登记簿，让林狄雅写下姓名、电话、公司的名称。林狄雅按照要求，一一写好。
“小张，帮这位女士开门。”女子拿起对讲机，命令站在闸机旁的小伙子。收到应答后，她微笑着对林狄雅说：“请您过去，工作人员将为您开门。”
“谢谢。”林狄雅点点头，转身走了。
确如服务态度的年轻女子所言，林狄雅刚站到闸机前，年轻小伙将卡片放在感应器上，两个硬塑料制的门折向里面。
林狄雅向小伙子道谢，快步通过闸机。二十几步后，她站在电梯门前，按下十二层的按键。等电梯的人不多，林狄雅专注地看着电梯门，感觉有几个人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扫了一圈。他们大概以为我是他们的某个同事吧，她这么想的时候，电梯的门开了。她两步走进去，站到一角，攥着背带的双手更用力了。
电梯的左右两侧的银色金属彷如镜子。林狄雅偷偷地望向一侧，看看自己的妆容是否完好——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拿出镜子旁若无人地照。在此不得不佩服咪咪为林狄雅挑选的化妆品，经过那么拥挤的地铁，林狄雅的妆容几无变化。除了产品质量好，还有另一个原因，地铁里开着空调。尽管人那么多，却不会让乘客出汗。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了。林狄雅三步并做两步走出去，纯属无意地看向左边。一道透明的玻璃门立在距她五米的地方，透过玻璃门，她看见“若星投资责任有限公司”几个深红的大字以弧形镌刻在前台后面的墙壁上。
望着那几个大字，林狄雅感到心脏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