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若星，我来了
林狄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穿过那道玻璃门进到若星公司里面的了。她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坐在一间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内。
“林同学，林同学……”
林狄雅循声望去，看见与自己隔了一张长方形桌子的女子。她的嘴角挂着善意的微笑，眼睛里却透着好奇的光芒。
“啊？你好。”林狄雅慌忙地回答，根本不知道女子是否对她说过什么。
“你好。”女子嘴角的笑容更明显了。“欢迎来到若星公司。我是负责应届生入职的HR程楠，也是一直和你联系的程楠。你可以叫我楠姐。”
程楠的热情、亲切和自然缓和了林狄雅的紧张和不安。林狄雅想回以微笑，发现她的面部肌肉好像不受控制了，无论如何都挤不出笑容。
“楠姐，你好。”
林狄雅朝程楠低下头。这个动作逗乐了程楠，若不是担心林狄雅不自在，她怕要笑出声了。“林同学，不要这么拘束。今天起我们就是同事了，就是公司大家庭的一员了。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就是家人。你和家人也这么客气吗？”
“是。不，我的意思是不。不，我想说……”林狄雅语无伦次，不能准确地表达心里的话。
强忍笑意的程楠再也把持不住，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她一边笑，一边向林狄雅表达歉意：“”林同学，对不起，你太……太有意思了，对不起。
对方的笑声让林狄雅有些尴尬，她觉得自己发烧了，脸蛋像着了火似的。然而说起来挺奇怪的，不像以往陌生人的嘲笑令她产生自卑，这次她没有感受到嘲弄和鄙夷，而是朋友之间互相开玩笑时的放松与融洽。
“对不起，林同学。”程楠嘴上不笑了，眼睛却仍在笑。“这样，你先把你的毕业证、学位证、身份证、英语四六级证和国家承认的获奖证书交给我，我去做备案。你呢，先填一下这张表格。一会儿我回来向你介绍一下公司的各个部门，然后送你到你所属的部门。”
“是。”林狄雅慌忙拉开挎包，从里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证件和资料，双手递给程楠。
结果厚厚一摞的材料，程楠的眼睛闪了闪。她抱着证件站起来，下巴对着桌上的那张纸扬了扬，“你慢慢填这张表格，不着急。这么多证书可够我忙好一会儿了，上次见到这么多证书还是四五年前的一个博士生入职的时候呢。好，你先写着。”
“嗯。”林狄雅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哎呀，不是告诉你不要这么拘束吗？Relax，放松。”
“是。”林狄雅恭敬地回答。
程楠翻了个白眼，咕哝道：“真是拿你没办法。”说完她用脚推开门，消失在门后面。
房间里只剩下林狄雅一个人，她如释重负地喘口气，向后靠在椅子上。但她马上像触电似的坐直身体——仿佛一个被老师教导要保持良好坐姿的小学生，她看见墙角的天花板上安装了摄像头。心脏扑通扑通跳了几下，她拿过那张表格和旁边的笔，准备填写。
姓名、性别、出生日期、身份证号、手机号、籍贯、住址、家庭成员、教育、工作\实习经历、紧急联系人、兴趣爱好……类似的表格，林狄雅在找工作的时候不知填过多少个了。此时她竟对这张纸生出一丝亲切，仿佛遇到许久未见的朋友。
林狄雅认真地填写每一项，漂亮工整的字迹和纸上的印刷体比较起来，亦不遑多让。在填写家庭成员的时候，手中的笔悬在半空，迟迟不能落下，浓浓的哀思包围了林狄雅。母亲去世了，那个人死了，家里只剩我自己了。
唉——，林狄雅叹了口气。她在表格中写下母亲的名字，至于原因，她说上来。
继续写。填完教育和工作经历，林狄雅又犯难了。她孤身一人在深圳，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紧急联系人该写谁？轻轻晃了晃笔，林狄雅赶在忧虑之前跳过那一项，笔尖落到兴趣爱好那一栏。
读书……林狄雅又停住了，她发现自己除了读书竟找不到第二个爱好或者特长。再写点儿什么呢？她抬头望向窗外，透过钢化玻璃看见林立的高楼大厦和远处的风景。陡然间，她知道该写什么了。
林狄雅填完表格，又认真核对了一遍才放下笔。程楠还没有回来，看来自己的证书确实够她伤脑筋的。闲着无事，林狄雅好好打量这间会客室或者会议室。一个移动白板正对着落地窗，中间隔着那张长条桌。桌子两边各放着五把皮椅子，一台白色的投影仪放在第二把椅子所对的桌子上。除了门口处的角落，其余三个角落各放了一株半人高的绿植。整个办公室显得既严肃呆板又富有生机。
“这么快就填完了？”程楠推门而入，腋下夹着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你的证书太多了，全部备案完估计还得半个小时。我让同事帮我，自己溜过来看看你。咦，紧急联系人为什么没写？还有……”她的目光落在家庭成员那一栏，没有说下去。
“那个……那个……楠姐，我在深圳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不知道应该写谁。”独处让林狄雅紧张的神经慢慢地松弛下来，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多了。
“原来是这样啊。”程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转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来。“这样吧，你把的名字写在那里，我的手机号你应该保存了吧？”
林狄雅点点头，却没有照程楠说的做。“楠姐，这么做可以吗？我的意思是这会不会给您添麻烦？”
右边的眉毛跳了下，程楠放低声音，朝林狄雅挤了挤眼睛。“只要你不到处乱跑，不惹是生非，每天按时上班，这一项就没什么用处。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可是从事人力资源管理五年的职场老手，怎么会骗你？”她故作恼怒地瞪着脸上写满疑惑的林狄雅。
“楠姐，你不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林狄雅又紧张了。“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怕……怕给你添麻烦。”
望着林狄雅慌张的脸庞，诚挚的眼睛，程楠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女孩是一个心思敏感、不苟言笑的人。脑海里闪过家庭成员一栏，她暗暗叹了口气，随即脸上堆起微笑。“狄雅，我跟你开玩笑，逗你玩的。”她伸过手指了指紧急联系人，“这个地方，你写我的名字就成，不会有事的。”
对于林狄雅来说，程楠的笑容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她机械地点了点头，拿起那只黑色的中性笔，工工整整地写下“程楠”二字。看到笔尖移到联系电话那一栏，程楠正想开口，已经到嘴边的十一位数字又被咽回去。林狄雅不假思索地写出程楠的电话号码，后者原以为她会拿出手机找一找。
“狄雅，你把我的手机号记在这儿了？”程楠并拢食指和中指，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说实话，对方能记住一个和她仅通了两三次电话的人手机号码，她多半会感到惊讶，还有那么一丢丢感动。程楠也不例外。
“是的，楠姐。”林狄雅放下笔，轻轻地将表格推向程楠。
没错。程楠粗略地扫了一眼那个手机号码，确认林狄雅没有写错。难怪她会以那种方式被招入公司，看来确实有过人之处。程楠的眼前浮现那一摞证书，心中对林狄雅有了新的评价。
“接下来呢，我向你介绍公司的组织架构。”程楠掀开笔记本电脑，接上投影仪，关了灯。“我们公司的全称是若星投资责任有限公司，成立于一九八零年。根据某权威机构评定，公司在国内的投资行业位居第八……”
移动白板上的画面随着程楠的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地滑动而发生变化。程楠所讲的公司概况，林狄雅早已烂熟于心，但亲临其境地听老员工介绍还是让她有点儿小激动和小兴奋。
“关于公司的组织架构呢，你可以好好看一看这张PPT，我就不一一给你读了。”程楠不知道已做过多少次这样的入职介绍，不免有些懈怠。
董事会、总经理、投资决策委员会、风险控制委员会、市场营销部、投资管理部、基金管理部、客户服务部、财务部、法律事务部、人力资源部、行政部、技术支持部。林狄雅认真地看着金字塔形状的组织组织结构，默默地记下来。
“楠姐，我看完了。”
“这么快？”程楠放下手机，没有立刻跳到下一页PPT。“你呢，将任职于公司最重要的部门。唉，我问你，你觉得哪个部门最重要？”
林狄雅看都没看白板上的金字塔，脱口而出：“投资管理部。”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程楠笑吟吟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加快速度，争取十一点之前完活。”
介绍完组织结构，程楠粗略地讲了讲各个部门的职责，公司的规章制度、绩效考核、上下班时间……她关掉投影仪，打开灯的时候差两分钟十一点。
“我跟你们部门的经理约定十一点半带你去见她，现在还有半个小时，你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看看备案做好了吗。”说完，程楠拿着笔记本走了，但马上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杯水。“你先喝口水，稍微等一下。”
“谢谢楠姐。”林狄雅接过水，点头致谢。
程楠走出去，随手带上门。林狄雅捧着纸杯，看着空空如也的白板，似乎刚刚看过的PPT还停留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