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给徐俊打电话的女人
在电梯里，徐俊没有再和林狄雅说话，而是和某个人发消息。他的双手飞快地触摸虚拟键盘，对方马上就回了消息——不是文字，而是语音。可能忘了身边的林狄雅，也可能觉得没什么需要遮掩的，那条语音消息完完整整地传进林狄雅的耳朵。
“你到哪里了，怎么还没到？我等得都快要烦死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年龄大概和林狄雅相仿。
锃亮如镜的电梯门映照出徐俊低头回信息的模样，林狄雅好奇地看着他专注的影像。语音消息又一次响起。
“不要找借口，不要找理由！徐俊，限你二十分钟到酒店，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林狄雅看见徐俊的嘴角向上扬起不以为意的弧度，仿佛在嘲笑声音的主人不要玩这种幼稚的威胁把戏。
徐俊没有再敲击虚拟键盘，而是将手机放进裤兜里，抬起了头。此时林狄雅在躲已来不及了。通过电梯门，她的目光和徐俊的眼睛撞到一处。
徐俊的眼睛很平静，林狄雅的眼神却很慌乱。她连忙低下头，仿佛一个无意间撞破别人秘密、却又拼命掩饰的无辜路人。
“让你见笑了。”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徐俊忽然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说完，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快步走向路边的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原来他有女朋友。林狄雅凝望着消失在车流中的出租车，心中泛起这个念头。可是那天听楠姐的意思，媛姐好像暗恋于他，难道她不知道他有女友吗？莫非……莫非……
林狄雅没有再想下去。她觉得这些事情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何必为此劳神费心？更何况妄自揣测他人的隐私向来是她所深恶痛绝的，因为她对别人在背后非议她尤其敏感。
挤上地铁，捱过艰难的二十分钟，回到家中，林狄雅将侧肩包挂在门口的挂钩上，换上拖鞋，茫茫然走到沙发旁，斜躺下去。前几天因为想着第二天上班，加上心思全在那个智能居家机器人的投资项目上，她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和孤独。即将到来的周末让她放松下来，同时淡淡的寂寞感像经久不散的回声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她的心头。
吃点什么呢？林狄雅不想任由负面情绪将她淹没，刻意转移注意力。要不我自己做点儿饭？搬来的第一天她就买好了锅碗瓢分，却一直没有下过厨，要么定外卖，要么泡方面。她一骨碌从沙发上弹起来，兴冲冲地走向厨房。没走两步，她停下来，微微蹙起眉头——厨房里并没有任何食材。
这点儿小事自然难不住林狄雅，她抬起脚继续走着，方向却是门口。穿上舒适的运动鞋，拿了一个小包，林狄雅出了门。距小区约莫三百米的地方有一家便民超市，林狄雅总是看到有人提着装有蔬菜的袋子从那里回来。她决定去那里买些食材，多买点儿，明后天就不用出门了——没有咪咪陪伴，她一个人哪里都不想去。
超市并不是很大，东西却很齐全，而且多是普通老百姓日常所需的商品。米、面、油盐、蔬菜、瓜果、肉类、海鲜、馒头、大饼、牛奶、速冻食品……应有尽有，不一而全。
没有实际居家经验的林狄雅犹如发现宝藏的探险家，既不看价格，也不想那件商品的用途，只要看着顺眼便毫不犹豫地放进购物车。这个时候的她就像一个流连于玩具店的幼童，看见什么都想买，完全预料不到自己只是三分钟热度，许多玩具注定尘封在角落里。
收银员睁大眼睛诧异地望着满满地购物车，似乎在说你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买这么多东西。看见收银员甚至忘了扫描条形码，林狄雅干咳一声。善意的咳嗽立竿见影，收银员立刻用扫码枪一丝不苟地扫描商品。
“要不要袋子？”中年收银员看了一眼林狄雅的双手，只看见那个小巧的包便提示她：“要不要三个大袋子？”
林狄雅如梦初醒，意识到她究竟买了多少东西。“要，三个大袋子。”
收银员的嘴角动了下，从收银台的下面扯出三个大塑料袋，一一扫码，看向林狄雅：“一共五百三十七，现金，刷卡还是微信？”
“微信。”林狄雅一边从包里拿出手机，一边回答。
扫码支付后，林狄雅推着购物车到旁边，确认不会妨碍别人，开始将买的东西一件件装进塑料袋里。随着购物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小，林狄雅感到她的头就像手中的塑料，越来越大了。我都买了些什么？花椒粉、五香粉、袋装酸奶、瓶装酸奶、养乐多、鲜牛奶、大米、西红柿、菜花、西葫芦，猪肉、鸡翅……我的天哪，我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我提的动吗？
好不容易装完，林狄雅看着那三个鼓鼓的塑料袋，心底升起绝望之情。深吸一口气，她咬着牙提起三个塑料袋——两个小点儿的在右手，大些的在左手——朝超市的出口走去。
收银台和出口不足二十米，林狄雅却觉得有二百米、二千米那么远。站在门口，她放下装满商品的塑料袋，活动一下酸痛的手臂，喘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她将塑料袋挎在臂弯处。这么做果然轻松了些，但双臂的负担却明显加重了。
路灯已然亮起，天气仍然闷热。才走了十几米，汗水顺着林狄雅的脸颊流到脖颈里，滴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几滴不安分的汗珠溜进她的眼中，让她不得不停下来，摘下眼镜，揉搓双眼。白色的短袖衫贴在后背上，双腿也黏糊糊的，更糟糕的是嗓子仿佛着了火的森林，急需甘霖的救援。
自己选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况且这不是一条不归路，只是一条充满艰辛的路。林狄雅望了望笔直平整的人行道，抿了抿嘴唇，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令她浑身重新注满力量。
精神的力量不容置疑，但盛装精神的容器一旦超过了所能承受的界限，精神便也无了用武之地。林狄雅提着一口气，一声不吭地又前进了一百多米，就再也走不动了。她坐在路边的座椅上，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擦着脸上的汗。
口干舌燥，双臂绵软无力，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林狄雅后悔自己任意而为，没有考虑后果。此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起来，又为她平添了另一个烦恼。目光落在脚边的袋子上，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林狄雅手忙脚乱地从袋子里拿出那瓶一升的酸奶，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口。突然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喜剧片，男主角之一为了过安检，一口气喝光了那么一大瓶牛奶，只看得旁边的安检员和乘客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或许我可以效仿他，看看能不能将这多半瓶酸奶一口气喝光。想到就做。林狄雅立刻付诸实践——她当然不是纯粹想亲身体会一次令人匪夷所思的壮举，而是为了减轻双臂的负担。她一手托着瓶底，一手握住瓶口，仰起脖子，将浓稠的酸奶径直倒进嗓子里。
显然喝酸奶的难度要比和牛奶的难度要大，林狄雅不得不中途停下来。酸奶瓶刚离开她的嘴，她便被吓了一跳，差点儿叫出声来。一位年纪约莫七十多岁的老头站在她的正面，眯着眼望着她，深深的皱纹被困惑填的满满的。
“爷……爷爷，您有事吗？”林狄雅的脸红了，不过好在天黑了，看不出来。
老头舔了舔舌头，渴望的目光在林狄雅和她手中的酸奶瓶之间来回游移。
“您想喝酸奶？”林狄雅咽下一口唾沫，一只手伸进脚边的塑料袋里——让别人喝自己喝过的酸奶不是礼貌的事情，况且对方是一位老人。她拿出一袋酸奶，递到老头面前。“给您。”
老头的视线移到那袋酸奶上，微微偏了偏脑袋，似乎不明白林狄雅为什么这么做。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看向林狄雅手中的瓶子，伸长脖子——林狄雅能看见薄薄皮肤下的血管和青筋，喊道：“姑娘，你喝完了吗？这个瓶子还要吗？”
“我没喝完，还剩一点儿。”聪明的林狄雅被老头弄糊涂了，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喝，我等。等你喝完了，把瓶子给我好不好？”
惊讶、会错意的羞愧瞬间涌到林狄雅的脸上，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姑娘，快喝，我还得去别处找瓶子呢。”老头理直气壮地催促。
天气闷热，身体疲倦，内心烦躁，一丝怒火蓦然烧起来。林狄雅蹙着眉头盯着老头，看见的却是一双冷漠无知的眼睛。我何必跟他怄气？想到这里，林狄雅拧好瓶盖，将酸奶瓶和那袋酸奶一起放回塑料袋，重新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走了。
“你别走啊，你的瓶子还没给我呐！”
老头扯着嗓子喊，丝毫不顾忌路边行人向他投来的好奇目光。林狄雅充耳不闻，铆足劲儿朝前走去。捡垃圾的老头给了林狄雅神奇的力量，她一口气走到小区门口。
“唉，这不是那个……那个谁吗？”
林狄雅放下袋子，取门禁卡的时候，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在她的身后，有些熟悉。她以为不是跟她说话，没有回头，刷过门禁卡，走进小区。
“难道我认错了？”声音的主人低声嘟哝，随即刷了卡。“喂，前面的姑娘，请你等一下。”
林狄雅看了看前面——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她只好站住，转身，看到了那个热心肠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