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谦卑的姚钱飞
实在想不出办法的林狄雅拿起手机给咪咪发了条微信，告诉她晚上晚回去，不用等她吃饭了。她觉得最后一句话没什么必要，但又恐在咪咪母亲那儿落下话柄，还是谨慎些为好。
半个小时之后，林狄雅的手机响了。她解锁手机屏幕，点开微信，不禁有些失望。咪咪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失落在林狄雅的心间隐没。她都没有问我为什么晚回去，林狄雅抿了抿嘴，因想不出对策而焦躁的心情又多了几许惆怅。
时间不会因任何人停下前进的脚步。三点，四点，五点，五点十五，五点十六，五点十七……六点……离七点越来越近，除了焦躁，林狄雅的心中又多了一分紧张，一分不安。尽管她看了那么多书，专业知识足以媲美顶尖名牌大学的硕士研究生，但和人——尤其是陌生人——打交道一直是她的一个非常突出的缺点，更遑论绞尽脑汁，斗智斗勇的谈判。
“小林总，时间到了。”林蔓菁挎着黑色的单肩包，轻松地站在林狄雅旁边，丝毫都不紧张。
“好。”林狄雅没有转身，而是深吸一口气，收好电脑，锁上抽屉，一把抓起浅灰色的包，麻利儿地站了起来。“走吧。”
林狄雅走在前面，林蔓菁落后她小半个身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电梯停在一楼之前，林狄雅没有说一句话，唯恐一张强作的镇静就垮掉。
“小林总，您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出去看看姚钱飞的司机来了没有。”
林蔓菁的步幅虽小，步频却快，眨眼间便穿过旋转玻璃门，投身到外面的热浪中。剩下一个人，林狄雅张开嘴巴，抬起右手拼命地在嘴边扇动，仿佛受热的是她，而不是林蔓菁。
“小林，你在做什么？很热吗？”徐俊突然出现在林狄雅的眼前，好奇地打量着她。“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挺有意思的。这里这么凉快，你却扇风。大中午那么热，你却出去散步。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说你傻？”
林狄雅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但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看不到任何缝隙。“徐组长，你下班了？”她红着脸，小声地嘟哝。
“下班了。你呢，在等人？”徐俊若无其事地问道，仿佛刚刚调侃林狄雅的人不是他。
“智能居家机器人项目的创业者姚钱飞约我一起吃饭，蔓菁姐出去看看他们的车来了没有。”
徐俊颇有深意地看了看林狄雅，丢下一句“不错”就走了。听到徐俊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远，林狄雅抬起头，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小声咕哝道：“哪里不错了？”
“小林总，他们的车来了。”林蔓菁站在门口，朝林狄雅挥舞着手臂，旁若无人地喊道。
正值下班时期，许多人齐刷刷地看向林狄雅，不少人的眼中露出好奇和惊讶的目光——穿着普通休闲服装，年纪轻轻的女孩竟是个“总”？
即便已经没有人再以那种嫌恶的目光看她，林狄雅仍不习惯，也不喜欢成为众人的焦点，尤其在公共场所。她低下头，抿紧嘴唇，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朝林蔓菁走去。
“小林总，你的脸色有点儿难看，是不是生病了？要不我给姚钱飞打个电话，改天再一起吃饭？”
林蔓菁以往挺喜欢跟王媛去见像姚钱飞这样的乙方的，虽然由于王媛的严格要求，她捞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却不仅能白吃白喝美味大餐，拍照发朋友圈炫耀，还能结识各种各样的人，说不定天下掉“钻石王老五”，而自己则是那个被砸晕的人。
这次她表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实际上却是有些踌躇的。究其原因还是那张购物卡。如果姚钱飞明里或者暗里地向林狄雅提及此事，万一后者感到林蔓菁她丢了若星的脸，让她下不来台，那可就不妙了。
“我没事。”林狄雅没有看林蔓菁，而是透过玻璃看向外面，以此掩饰她的紧张，还有遇见徐俊时的惶恐和羞涩。“我们是甲方，但爽约和迟到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没有礼貌的事情。我们走吧。”
林蔓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不懂先前林狄雅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甲方的身份，现在又说要有礼貌。她紧跟在林狄雅的后面进了旋转门，却先林狄雅一步出了旋转门，为其带路。
路边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打着双闪，林狄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它那优雅大气的线条。
“小林总，请。”林蔓菁打开车门，请林狄雅上车。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开车门，林狄雅还有些不适应，感到别扭，感到难为情，同时还有一丢丢窃喜。
我们大部分人从小就被教育人人平等，男女平等，不要以貌取人，不要因贫富待人。但当我们长大了却发现人与人之间是不平等，男女之间也是不平等，绝大部分人都喜欢漂亮的人，厌恶丑陋的人，人人都向往过上富裕的生活，瞧不起贫穷的人。更可怕的是，我们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茫然而欣然地接受，一点儿都不觉得羞愧。
“林总，您好。我是姚总的司机，您可以叫我小张。”年轻但比林狄雅七八岁，穿着整洁的白色衬衫的男子转过头，笑吟吟地跟林狄雅打招呼。
林狄雅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两三天的时间她不再是她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既然她高兴喜悦又让她感到害怕和陌生的人。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林狄雅礼貌地回道，仍不敢相信他让自己叫他小张。
“林总，您坐好了吗？我要启动车子了。”小张周到地问林狄雅，仿佛他驾驶的不是汽车，而是一架超音速战斗机。
“嗯。”林狄雅靠在后座上，柔软的皮质靠背让她感到很享受。
司机发动了汽车，汽车平稳地行驶到主路上，两边的高楼和路灯迅速地向后掠去。也就是二十分钟不到，奔驰轿车的速度慢了下来，驶离主路，朝路边一座巍峨的大厦开去。
汽车停在酒店的门口，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抢在酒店服务人员之前抢先打车后面的车门，笑容可掬地看着林狄雅，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隐藏着好奇和审慎。
“您是林狄雅林总吧？我是上午给您打电话的姚钱飞。”未等林狄雅从汽车里出来，姚钱飞已开始了自我介绍。“慢点儿。”他一手扶着车门的上沿儿，防止林狄雅的脑袋撞到上面。
“您好，我是林狄雅。”林狄雅站直身体，主动朝姚钱飞伸出右手。姚钱飞近乎巴结似的热忱带给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坠云里雾中，整个人好像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但她马上镇静下来，极力克制怦怦直跳的心脏，装出成熟稳重的样子。“很高兴见到您。”
姚钱飞微微弯着腰，伸出手握住林狄雅递过来的手，沉稳而轻柔地晃了晃。“林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我听说您刚毕业，很年轻，但是没想到您是这么年轻，好像在校的大学生。而且您还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能够认识您，真是三生有幸。”
通常夸一个人有气质或者可爱说明后者在那个人的眼中一点儿都漂亮美丽，可是不仅不能明说，还有求于她，只好委婉地夸奖她了。而姚钱飞既夸奖林狄雅漂亮，还说她有气质，显然更善于跟人打交道，更善于哄女孩子开心。
这是林狄雅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她漂亮。说不高兴，那肯定在撒谎，但高兴程度还比不上姚钱飞殷勤地为她开门所带来的快感。
“姚总，我只是暂时负责您这个创业项目，希望咱们能坦诚相见，把这个项目做好，做大。”林狄雅对智能居家机器人的项目持悲观的态度，但并不代表她不认可人工智能这块发展迅速的领域。
林狄雅自谦的话在姚钱飞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暂时？他想起昨晚林蔓菁对他说的关于新任项目经理的“趣闻轶事”。本科毕业生、特招进入公司、入职一周顶替“功勋元老”的王媛担任项目经理……莫非她真的有深厚的背景？我这个项目只是她供她练手的？
自己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拉关系、送人情搞出的项目只是别人的“垫脚石”，换做寻常人可能因自尊受到打击而恼羞成怒，但姚钱飞没有，他反而更热情，更想拉近和林狄雅的关系了。
“林总，我看咱们别在这里给他们当免费的服务员了，我们还是进去吧？”姚钱飞侧身做出请的手势，毕恭毕敬地等林狄雅先走。
站在一旁看着姚钱飞和自己的领导客气的林蔓菁看傻了眼。她跟着王媛见过几次姚钱飞，自己也单独见过两次姚钱飞，从来没见过他此刻的表现。他让林蔓菁想起了李凡昌，不，他的阿谀奉承比李凡昌隐晦和含蓄，更容易让人接受而不是心生反感。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开车的司机小张。他做姚钱飞的司机有段日子了，见过他向许多人低腰，但从没见过他像今日这般谦卑，好像由衷的、发自肺腑的谦卑。望着他们的背影，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默想着有钱人的生活真不是我这样的平民百姓能够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