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鼠
武五是近半个月第一次有时间出来溜溜，这段时间灾民涌入的厉害，县中已到了极限，县中衙役不够用，喜郎中和喜乐便主动提出帮忙。
县衙原本是有所准备的，临时建了很多简易的收容之所，但是没想到涌入的灾民远远超出预期。
穆县令想开仓放粮，多救一些人，可是被种师爷拦住，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与其开仓放粮，不如细水长流救的人多。
灾民在赢州城内没有生计，只得沿街乞讨，走街串巷无处不去，这让喜郎中心中十分担心。
大灾之年，路多遗骨，本就十分容易生出疫病，又城中灾民四窜，这样疫病一旦发生，传播的将极为迅速。
所幸防疫的法子早早定下，县中也备了不少的清热解毒的草药，只需将这些发给灾民，瘟疫发生的可能性就要小上很多。
于是武五跟着喜郎中去县衙帮忙发放药材，一连没日没夜的过了几天，直到今日，才终于得了空。
此时的一笑堂外已经围满了灾民，才迈出医馆，几个胆子大的孩子拖住武五的腿，剩下的女子围了一圈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她们用的力气很大，脑门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嘭嘭嘭”的声响，嘴中也不提要求，只一个劲的大声哀嚎：“老爷慈悲，老爷慈悲.....”
武五可怜她们，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一个一个交到手中，虽然繁琐但是给予了一丝体面。
想想在一个月之前，这些人还是过着和自己差不多的生活。可是一场蝗灾，便逼的他们投无路失去尊严，拥挤在别人屋檐之下只为活下去。
武五散完了铜板，周围的人群反而越来越大，将他围得死死走不动一步，武五只能脱下上身小袄，提着下摆抖动几下表示自己身无分文。如此下来，人群才渐渐散开。
才迈腿，武五觉得脚下软塌塌的像踩到了东西，低头看果然踩着一只死老鼠，他一脚踢开，并没有把它当回事。
可没走几步就觉得这只老鼠死的不是地方，于是又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喜乐。“刚才在医馆门前踩到一只死老鼠。”
可喜乐却眉头紧皱显得有些不相信:”门前？怎么会死在那里？”
武五想想，觉得多半可能是灾民带进来的。
吃过晚饭，武五刷碗，喜乐旁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忽然看见一只全身湿漉漉的大老鼠蹒跚地从过道的阴暗角落里走了出来。
它停了一下，像是要稳住身子，然后向武五跑过来，接着又停下来在原地打转，同时又轻轻地叫了一声，最后半张着嘴，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武五看向喜乐，见她好似颇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院里下了很多鼠药！”
听得她这么说，武五放下了心，拿着锄头将这老鼠埋了。才埋完，就听敲门声响起，开门一看是老板娘。
“你可见过一些形迹可疑之人？”
武五摇头：“老板娘，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五被拉到门外，老板娘两眼一翻看着屋檐下的灾民大声说嚷道：“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在我铺子里扔了三只血淋淋的大耗子，真是恶心透顶了。”
武五听老板娘说店铺让人扔进三只死老鼠，想起白天门前的死老鼠和刚才吐血病死那只，觉得有些蹊跷：“老板娘，医馆也发现两只死老鼠，有一只就在眼皮底下吐血死的，会不会是病死的。”
武五的话老板娘显然不太认同，又抬高了几个调门：“病死，不是个郎中吗？你给老鼠号号脉，看看是啥病呗？”
一句话说的武五张口结舌，这老板娘的口舌当真犀利无比，让人给老鼠号脉的主意都能说得出。
又听得老板娘说道：“也不知哪个缺德鬼作祟。最好小心点，别让我抓到。”
武五劝她消消火气，最后老板娘又咒骂了几句才悻悻回去。老板娘走后，武五转头又向灾民们解释，可是这些人对此并不在乎。
“小哥，明日可否为我们准备些吃的？”
一句话说的武五心酸，点点头答应下来。
回了医馆武五心中有些担心，《论衡》、《淮南子》里都提过老鼠能传染疫病，这老鼠吐血是不是先兆？想到此，武五决定明日在县城里转转，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
第二天一早，武五来到了灾民最多的北粥厂，这粥厂建在县城北边，原来是城中官兵操练的校场，地方宽敞，能容下不少的人。
自从灾民涌入，这里被改成粥厂后已经被数不清的灾民占据，这些人吃喝拉撒全在此处，弄的又脏又乱。
在粥厂街道拐角的地方，被灾民倒了一大堆的垃圾，已经腐烂发臭，垃圾堆中流出带着酸腐味的黄水，黄水流的满地都是，令人作呕。
武五拿着木棍在垃圾堆旁边翻找，数了数--十来只死老鼠。心中担心更是加重，转头回医馆去报告喜郎中。
才走两步看见不远处地上躺着一个老人，他面孔铁青、满是皱纹，裹着一床破烂被子瑟瑟发抖，旁边有一摊貌似呕吐物的痕迹。
再走进发现他的胳膊脖子上面都是新鲜的瘀斑。他见武五走近把身子往后一仰，想喘口气，重又发出老哮喘病人般的尖声哮呜。
武五皱了皱眉毛，心中有些担心是否会被传染上疫病，但看见老人惨状咬咬牙走了过去，老人的老伴见陌生人走近，有些不知所措，怯生生的问道：“你......”
“我是郎中！”
拉起老人胳膊，把手轻轻搭在手腕处，一入手便觉老人脉象不但微细，有时还至数兼迟。
思索一番，喜郎中教过类似脉象，似乎是温病，但老人的病状又比温病严重的多，武五沉吟片刻开口问向老人老伴：“大爷病了多久？”
“逃荒之前就病了，约摸着有二十多日。”
听了此话，武五略微放下心，如果是瘟疫，如此体弱少食的病人，不可能活这么久，最后给了一些铜钱让他们去抓药，然后又嘱咐了一些禁忌才回了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