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评约翰·高尔斯华绥的《惊鸿一瞥与反思》[174]

约翰·高尔斯华绥是哈罗公学的校友，但他并不在意这个身份；在人到晚年时，他重新拾起了这个身份。这个过程几乎可以说是正常的，但在高尔斯华绥身上则是有趣的事情，因为正是他早年的人生观的偏激赋予了他的作品无可否认的力量。

《惊鸿一瞥与反思》是短篇小说和致报刊的信件合集，大部分内容是关于驯养八哥和骑着羸马出行。没有人会想到这个人曾经写出被认为具有煽动性的危险书籍，而且带有病态的悲观主义色彩。高尔斯华绥的大部分后期作品都是平庸之作，但他早年的小说与戏剧（《有产业的人》、《别墅》、《公正》、《友爱》等）至少形成了一种风格和营造了一种气氛——一种很不健康的沮丧、夸张、遗憾的气氛，夹杂着乡村景致和对上流社会晚宴的描写。他所尝试刻画的图景是难以言状的残酷的世界，金钱统治的世界——一个由大腹便便饱食终日的乡绅、律师、主教、法官和股票经纪构成的世界，永远骑在贫民窟的多愁善感的居民、仆人、外国人、堕落女人和艺术家群体的背上。那是爱德华时代的真实写照，那时候英国的资本主义仍然似乎不可动摇。但突然间，事情发生了。高尔斯华绥与社会的私怨（无论它是怎么一回事）结束了，或许只是被压迫的阶级似乎没有那么悲惨了。从那时开始，他与他曾经抨击的人没什么两样了。

在这本书的信件和文章里，他俨然成了动物关爱之家的理想成员，认为当代社会除了人口过多和对动物不人道之外没有其它弊端。他对所有经济问题的解决方案就是移民——把那些失业的人赶走就没有失业问题了。他为矿井里的马匹所遭受的折磨痛心疾首，却不为矿工感到难过，他引用亚当·林赛·戈登[175]的“生命就是一场梦幻泡沫”这句话，并说这就是他的“哲学和宗教格言”。有趣的是，他似乎迫切地想搪塞他的几部戏剧里所蕴含的明显的革命意味。

或许许多人随意翻开这本书，看到亚当·林赛·戈登的话或名为《与鸟兽玩乐》这样的文章会厌烦地掉头而去，感谢上帝，他们都是艾略特时代之后和战后的人。但此书的意义并不只在于此。高尔斯华绥是一个糟糕的作家，他的内心挣扎因为他的敏锐而变得更加痛苦，这几乎让他成为一个优秀作家。他的不满自然痊愈了，他回到了身份的原点，这一点值得我们停下来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