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森林里的好朋友们
从那以后,米兰达感觉自己与野生动物们成为了朋友,这可是她盼望了很长时间的。克鲁夫几乎每天都会在空地和森林的交界处徘徊。一看到它,米兰达就会高兴地偷跑过去。大熊会在离空地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它并不想和克里斯蒂成为朋友,也不想靠近小屋、牛以及人类的其他东西。
克里斯蒂小心翼翼地对这种奇特的会面进行了几次观察之后,也大方地给了米兰达自由的空间。现在她同意米兰达往森林里走远一点儿,但是必须在能看得到小屋的范围内,而且必须要和跟克鲁夫一起。克里斯蒂多少了解一些野兽们的习性,她知道假若黑熊对某人产生了依恋,就会非常忠实于他或她。
有时情感是能够超越种族的。克鲁夫对米兰达的爱好像胜过了以前对宝宝的爱。它常常热情地看着她,因为喜爱而半张着嘴巴。和它在一起,米兰达也知道了森林里许许多多的秘密。无论米兰达让它做什么,只要它能够听懂就会马上去做,只是尽管米兰达说的话听起来非常悦耳,但是要听懂她的意思却很难。有一件事它始终无法做到——它会跟着她从森林走向空地,可是每次走出来一点儿就不再往前走了——无论米兰达怎么做,是说是闹是吵是哭,都无济于事。米兰达试过在前面拉、从后面推,大熊很喜欢她这么做,眼睛里闪烁着开心的光芒,但是依然不为所动。米兰达对大熊的固执感到很失望,但克里斯蒂却觉得很安心。她并不希望克鲁夫这个庞然大物随时在屋外闲逛,也不希望它妨碍自己干活。
尽管克鲁夫完全没有开化,它却聪明地知道米兰达与自己及别的动物不一样,不会和它一起在森林里生活。它也知道这个头上戴红色头巾的高个子女人是一种十分高级而神秘的动物,而她是米兰达的妈妈,所以米兰达是最高级的那种孩子,虽然她身上有一种神秘的威严感,但依旧是个孩子,她属于那个高个子女人。因而当它发现米兰达每次只能和它在森林待上一两个小时时,也并不感到委屈。一两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了,克鲁夫尽力教给米兰达有关森林的知识。它会嗅嗅树桩,接着挖出香甜的树根,米兰达就仔细观察那些树桩和叶子,没过多久就认识了森林里所有能吃的树根。
克鲁夫还教她怎样找到小巧的露莓,微甜的印度梨,在长长的藤蔓下藏着的铁线蕨,还有无毒的棉花般软软的蔓越莓,这些都是让人难以忘怀的美味。它还教她不要去碰有毒的蛇莓和延龄草诱人的紫色果子。米兰达这才知道原来人和熊都喜欢的蓝莓不是长在茂盛的森林里的,她很熟悉这种水果,因为以前在村里时经常吃到蓝莓派。成串长在草地边的岩石上的红色的格莓,不用克鲁夫教,米兰达也知道它们非常美味。
森林里还长满了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蘑菇:白的、淡黄的、粉的、艳橙的、绿条纹的、浅褐的,甚至还有鲜红的。最初米兰达只是害怕和厌恶地把它们叫作“毒蘑菇”,但是克鲁夫让她知道了更多的知识。聪明的母熊会一掌把一些蘑菇拍碎,特别是红色的和长着疙瘩的,米兰达就明白它们有毒。其实这些蘑菇光看外形就有问题,米兰达觉得它们身上就写着大大的“有毒”两个字。但是米兰达一直觉得那种有着淡淡香气的白色小蘑菇是能吃的,她认为这种蘑菇非常可爱,一看到这种蘑菇她就马上高兴地去采。克鲁夫却用力把她推开了,她被树桩绊倒在地,本来非常生气,但一看克鲁夫极其厌恶地把那白色的蘑菇踩成了碎片,她就消了气——原来这种看上去很美的蘑菇其实是有剧毒的,只要吃上一小口,就能让人丧命。
在克鲁夫的保护下,米兰达非常安全,这样的保护是因为她太小,而且无法单独离开空地。森林里还是有一群并不害怕克鲁夫的动物的。和克鲁夫闲逛的时候,米兰达会看到挂着蜂窝的树。克鲁夫还未聪明到明白米兰达的皮肤是无法禁住蜜蜂蜇的。热情的大熊总想搞点蜂蜜给小女孩吃,结果就是米兰达被蜜蜂蜇得浑身是伤,这也让克里斯蒂对把米兰达交给克鲁夫的可靠性产生了怀疑。
在米兰达常走的小路边上,有好几个木桩住满了蚂蚁。有一天下午,克鲁夫找到了其中一个。它太高兴了,想让米兰达尝尝这些对身体很有好处的美味啊。它当着米兰达的面将被蛀空的木头掰开,伸出舌头卷起蚂蚁和白色的幼虫一起吞到嘴巴里。真是太好吃了!但米兰达却尖叫着跑开了,留下倍感迷茫的克鲁夫,它一边把蚂蚁吃完,一边想着发生了什么事。后来,米兰达念叨了它很久,说什么吃蚂蚁对身体没有好处,而且掰开蚂蚁的窝偷吃人家的幼虫也太残忍了。不过,因为克鲁夫没有搞清楚她生气的原因,自然也没有办法反驳。
虽然现在米兰达可以自由进出森林,但还不能算是动物们的朋友。当然,在小屋天花板上居住的松鼠一家除外。她经常凑得很近去观察身边的动物,而它们丝毫不受影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它们知道不用假装躲着她,因为无论它们怎样的纹丝不动并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那清澈、坚定、友好的目光都会把它们看穿。开始的时候,它们觉得真是太奇怪了:这个小家伙究竟是谁?年纪那么小眼睛却那么尖,看上去就是个小不点,却让它们的伪装术彻底失效!但是,直觉告诉它们,她不会伤害它们,所以她要看就让她看吧,只是小心一点,不要去招惹她就好。
它们也不会去惹克鲁夫,它们知道它有时候会吃肉,只是不想费劲主动去捉它们而已。所以,这些弱小的动物只要不靠近它,不被它一巴掌打倒就行了。但野兔不一样,克鲁夫非常愿意花力气去捉它们来吃,所以米兰达感到很疑惑:为什么每次她和克鲁夫在一起就见不到一只兔子?虽然偶尔也能瞥见一眼,但是它们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而克鲁夫根本就没看见。
很快,米兰达就发现自己的眼睛比动物们的还要敏锐。它们隐身伪装或者一动不动的时候,是可以骗过对方的,但是,米兰达却一眼就能看出在黄棕色烂木头后面躲藏的是红色狐狸;树干上的是一只五子雀,而不是一块疤;那儿是一只蹲着的松鸡,而不是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地上蜷缩着的是田鼠,而不是棕色树叶;那根斑驳的树枝实际上是一只弓着腰的夜猫。
到了最后,那些动物们都慢慢地对她不再设防,相信她不会打扰它们。在她好奇的目光下,它们继续觅食。五子雀沿着粗糙的松树树干跳上去,在灰色的树皮下捉到了虫子。有着金色翅膀的啄木鸟使劲啄着头顶的烂木头,高兴地从里面叼出白色的蛆虫。身材苗条的棕色鼬鼠在树根间追逐甲虫,完全没有受到她的影响。骄傲的公松鸡站在木桩上打鸣,而母松鸡们则在空地角落那洒满阳光的蚁丘上窝着。
小木屋后面的云杉树顶上有对乌鸦在重新筑窝,小心地躲避着米兰达的视线。它们常常谈论她,古老森林的寂静被这沙哑的声音打破。它们认为她和克鲁夫那么亲密是非常奇怪的。因为自己是表里不一的两面派,所以它们觉得米兰达这么做一定有所企图。不过它们想不到其中的缘由,于是越发敬佩她却并不信任她,但是害羞的雨鸟却非常相信她。即便她就站在几步之外专心地盯着它们,它们也会唱起长长的有韵律的报雨歌。
要知道,雨鸟可是十分害羞的,平时如果有人看着,它们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可能有三四只雨鸟在唱歌,空地上空回荡着抑扬顿挫的悠长调子。克里斯蒂从未见过它们,但是常常听到那从带着水汽的暮色中传来的遥远的歌声,每当这种时候,她的内心就会升起一种深深的渴望。
那一年,米兰达又遇到了一次豹子。那时,她有一个月没见到克鲁夫了。她一个人站在荞麦地边上,正悄悄地往那幽暗又透明的森林里观望。这次她所看见的东西吓得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离她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棵倒下的树,一只豹子正趴在上面半眯着眼睛盯着她。尽管被吓坏了,米兰达跟克鲁夫学的经验却让她有了自信。她一动不动,回盯那双半眯着的充满危险的眼睛。很快,那美丽的野兽站起来,故意如同一只普通的猫咪那样伸了个懒腰,把爪子亮了出来。它打了个大哈欠,把嘴巴咧到了耳朵,米兰达几乎能看到它粉红的喉咙,接着它轻轻地从树的那一边跳下来,慢慢地走了,那姿态好像是在告诫别人不要打扰它。
也是在这个多事的夏天里,米兰达见到了另外两只动物,它们是长着精美鹿角的瓦皮蒂和加拿大猞猁甘纳。当然,它们并不是一起出现的。
一天早上,坐在篱笆边上的米兰达正认真地用树枝为一只虚弱的蝴蝶搭屋子,突然一声重重的喷鼻声从她的手肘那儿传来。她吓了一跳,边抬头边叫出了声,什么东西从篱笆上跳回去了?那是一个顶着美丽而多叉的鹿角的浅棕色脑袋,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温和又好奇地看着她。
“哦,你这只美丽的小鹿,我把你吓着了吗?”她认出了这是自己从前在图片上看过的小鹿,于是伸出小手和它打招呼。雄鹿好像对她脖子上的红色蝴蝶结非常好奇,盯着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接着再次靠近篱笆,黑色的鼻孔微微地一张一闭着。雄鹿闻了闻米兰达的手,安静地把头放上去,让她触摸自己光滑的嘴巴和鼻子。突然,它听见了几声奇怪的声音,原来是克里斯蒂在给土豆锄草。她正从田地走到了谷仓的角落,阳光下,她头上鲜红的头巾特别耀眼。雄鹿将头抬高盯着看了一会儿,最后确信这个奇怪的东西非常危险。它打了个响鼻,光滑的蹄子焦躁地踏了踏,转身跑回了森林。
米兰达和猞猁甘纳的见面过程就没有如此友好了。
在这个夏天,小牛迈克尔长得非常好。白天它都被拴在离森林边界大概有五十码的野草地一角的木桩上。小屋外面有很长一片灌木丛,老灌木、黑莓和野铁线莲的藤蔓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这里是米兰达的秘密基地,虽然每次都不得不承受被刺伤的疼痛,她还是很愿意在这儿搭房子玩儿,要是早上太热,她还会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而克里斯蒂就在空地的另一边干活儿。
一天上午,大概十一点钟,迈克尔在绳子允许的离小木屋最近的地方躺着,它看到森林中走出了一头奇怪的动物,然后停下来看着它。那动物长得和迈克尔差不多高,浑身都是铁锈红色,只有肚子和脖子是白的,四条强壮的腿非常长,显得身子非常短。亮晶晶的圆眼睛长在圆圆的脸上,尖尖耳朵上长着又长又硬的黑毛,脸颊两边还有白棕色的胡须,看起来非常凶悍。它的尾巴只有厚厚的一截棕色的根部,如同被人砍掉了一般。它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身子,慢慢地走向了迈克尔。
虽然迈克尔毫无经验,但它也明白这是要命的事,它恐惧地使劲跳起来,笨拙地打开腿,整个身体都被木桩拉住了。它翻着白眼盯着这个可怕的动物,一声长长的、颤抖的、绝望的呼救声终于从喉咙里喊了出来。呼救是非常明智的。米兰达马上从她的秘密基地抬起头。下一秒钟,她迅速反应过来。“妈妈!妈——妈——”她大声尖叫着,迅速跑过去保护她心爱的迈克尔。
这种突发状况是猞猁始料未及的,它立刻停止了动作。米兰达看上去并不凶,它根本不害怕。但是她非常与众不同,它不懂她脖子上鲜艳的红色是什么。而且,米兰达那不顾一切的勇气里有某种奇怪的东西让它停了下来。它如同一只猫那样端正地坐着想了一两秒钟,脸颊上奇怪的胡须和立起的毛耳朵让它显得很庄重。不过,它也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当发现米兰达对自己构不成什么威胁后,它又迅速地走了过来。米兰达看见它没有离开,连忙紧紧地抱着迈克尔的脖子,再次大叫起来。
叫声本应该飞过空地,被克里斯蒂听到,但不幸的是它被风吹散了,小木屋那边什么动静都没有。不过,别的耳朵听到了呼救声,还理解了迈克尔的哞哞声,那头黑白花纹的奶牛——也就是迈克尔的妈妈正在远处的另一片草地上。克里斯蒂看着它惊慌失措地沿着篱笆跑过去,以为它是在赶苍蝇。而在木桩的后面,原本正在躺着吃草的两头小牛——星星和光芒,也在听到迈克尔的呼叫时就一起站了起来。在听到米兰达的喊声后,光芒将红棕色的头从灌木丛后伸出来,焦急地去看发生了什么。看到甘纳后,它将嘴巴高高扬起,发出重重的哼哼声,十分勇猛地摇着头。长着黑白斑点的星星紧随其后,它的反应和光芒不同,它低下头,垂下尾巴,嘴里发出愤怒的咆哮,把长角对准迈克尔和米兰达的敌人。
甘纳是没有勇气和愤怒的公牛作对的。它气愤地叫了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冲米兰达露出白色的牙齿,然后放下竖起的耳朵,垂下了短粗的尾巴,大步逃回了森林里。它跑得很快,后腿使劲蹬着,如同一颗球一样弹走了。过了五秒钟,它就在森林里消失了。星星站在米兰达和小母牛前面,放下尾巴,打着响鼻,昂然地用脚开始刨草皮。
就在那天,米兰达用“甘纳”称呼那只大猞猁,后来她跟妈妈说,这是星星跑来把它赶走的时候,大猞猁自己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