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雍正爷这样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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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两小无猜

那一晚,年贵妃又哭又笑,最后看上去十分疲惫,给人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那一晚的她,看上去不再像牡丹,倒是象一颗在风中摇曳的湘妃泪竹。

太医告辞之后,我也向雍正爷与年贵妃拜别。然后,我与苏公公一起走回乾清宫去。

回去的路上,苏公公突发感叹,

“贵妃娘娘要儿不要命,菩萨也会动容的。”

这句话一出口,苏公公可能察觉不妥。他停下脚步,看了看我说,

“阿诺,你不会出卖咱家,胡乱说话吧?”

我朝他一笑,“公公所言,正是阿诺心中所想,如何出卖?”

他点头微笑,背着手与我一起往回走。

苏公公又说,“今儿个白天,万岁爷看上去一直心神不宁,几番见了咱家都是欲言又止。”

“什么事?因为廉亲王请辞一事吗?”我问苏公公。

他听我这么回话,抬起手,做出要削我的架势。

我连忙矮下身子,从他老人家的掌下窜了过去,回头朝他笑。

苏公公站在那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正色对我说,

“徐如海那个臭小子,吃了熊心,长了豹子胆。他若是有一天死在他那张臭嘴上,咱家绝不会去救他。”

我见苏公公替他的那位八拜之交示软,有些感动。苏公公是一个非常讲义气的人。他在雍正爷面前,虽然好像是整天的跪拜求饶,但我感觉,他内心里是一个非常不服软的人。

于是,我也将表情放得严肃了一些,对着他恭敬回到,“所谓忠仆,不过是为知己者死也。徐公公没做错什么。”

苏公公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我们也就住了口,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谈论下去。

又走了一阵,苏公公开口道,

“阿诺,提前跟你说一句。免得你明日欢喜得太厉害了,又去干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我站住了脚,等他下文。

“你说你,偷偷跑到御花园帮你那小老乡干活也就罢了,怎么徐如海那个臭小子狐假虎威折腾你的时候,你又偏偏不报出自己的名号?弄得万岁爷知道了,一整天心里难受。”

苏公公这话,让我静了一下。一时间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我还是想要争辩几句。

“谙达,您教训的是。当时的情况是,千语被贵妃娘娘叫走了,点名不在。阿诺于是顶她的卯,想少点麻烦。阿诺没带腰牌,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行为确实冒失。”

他摇了摇头,未予置评。

“谙达,明日有何喜事?”我提醒他不要偏离了原话。

“万岁爷说了,你一天到晚,不着家门”,苏公公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即日起,把你那个小老乡调至御前茶水房伺候。”

啊!太好了!我乐得当场跳了起来。

苏公公看着我笑。

原来,我觉得这么倒霉、难受、错综复杂的一天,竟然会有这样一个让人愉快的惊喜等在了最后!所以,当我们的生活让人失望、难过、伤心痛苦的时候,是否我们也应该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了下一个惊喜的到来而在默默地酝酿?

第二天,我很早就睁眼醒来。

我去问苏公公,千语具体的职责,她的住处,纳嬷嬷处如何交代,等等所有这些琐事细节。就差没问千语的月银份例了。苏公公一概是一问三不知。是啊,这种小事苏公公哪里会知道?我一时忘形了。

我又去问许姑姑。许姑姑说,千语才来,等次比我们这些人稍微低一些,要按照规矩安排在与人合住的寝室。我因此中午抽空,去给她安排的寝室里转了一圈。坐在里面的两名宫女马上站了起来,向我与许姑姑请安。我朝她们点点头,面色微冷。

不是我故意要给她们颜色看。我觉得,如果我不凶一些,千语有可能会遭遇霸凌。千语虽然看着成熟冷静,但是她的实际年龄,却比我此时还小上半岁,还未年满十六。

是的,我常常会忘记,千语是如何的能干。我只觉得,对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朋友,我还是应该尽我所能地,把她当作一个小妹妹来照顾,做好一个大姐姐的本分。

午餐时分,雍正爷问我,为何今日少吃了很多饭?是否因为肩膀和手掌疼痛?有没有擦药?

我环顾周围如雕塑般静立的宫女内官们,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份尴尬。是啊,我这不是和纳嬷嬷一样,是一个有“地位”而没身份的人吗?

当然,这位爷的关心,我还是甘之如饴的。即便是他的这句话,让人听了可能以为我平常是一只饭桶。

“奴才谢万岁爷的关心。”我朝他行礼。

他见我面色微赧,不愿多说,便也不再问我。继续慢条斯理地舀着他的午膳入口。

好不容易等这位爷吃完了,那天中午,他好像特别难入睡。也许是经历了前面那样一个夜晚,从无助地难抑悲伤到欣喜地发现年贵妃母子安然无恙,的确让人心情振奋,容易走了困吧。

我给他读了一会儿书。

那天我读的是《春秋左氏传》里的一节。我感觉,他越听越清醒,经常打断我的朗读来插嘴。

不过我这么说这位爷,还是有些不公平的。自从我上次闹出了读别字的事情,被他反复笑话之后,为了不再被他笑,我发明了一个对付这种情况的高招。

那就是,我把我不认识的那个字跳过去不读,然后将前后两个字串联着缝在一起,但是,前后的语音语调和节奏都不产生任何变化。如果雍正爷稍微走神,就会听不出来。

比如这一句。

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

颖考叔曰:“敢问何谓也?”

这个繄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我会人不知而不畏地把它读成“医”字或者“系”字吗?不会。也许我运气好能猜对,但是也许运气不好呢?还是那句话,我根本不让敌人有上场的机会!

整句话,我就匀速地读成,公曰:“尔有母遗,我独无!”颖考叔曰:“敢问何谓也?”

有毛病吗?没毛病。

我之前一些天,试过不少回了,他没听出来。只要我眼睛先扫过去,将意群快速组织好,然后,到了那个不听话的字那里,平静地跳过去,略微调整一下前后的语速就Okay了。

但是那天中午,我被雍正爷抓住好几回。弄得我最后都不知道,他平时是不是故意在放水?

我一错过某字,帐子里的这位爷就开始发声,平静无波地将那句话从头开始复述一遍,把我错过的那个字补上,若无其事地用重音读出来。

我对这样不听人话,又偏偏喜欢炫耀的学生,实在是没脾气可发。

这样子下去也别想午睡了!

最后,这位爷躺在帐子里,自己主动说,

“阿诺,别念了。今儿个你身子不舒服,心慌意乱的。”

我心慌意乱吗?我是乐不可支好不好。我一想到下午千语就会过来报到了,心情就很灿烂。这下子我吃饭散步就有伴了!这可是轻松有趣的陪伴,让人享受。不像是对着这位爷。

当然,和他说话,我会感觉很甜蜜。可是周围有侍卫跟着,宫女看着,有时又感觉象是做贼。有时候,还要担心此人突然冒出一句什么不妥的话来,让我羞红脸,觉得尴尬。

这一天怎么如此漫长啊!我叹了一口气。

“阿诺,你还疼不疼?”他又问我。

今天的雍正爷格外温柔。或许是因为我昨晚做出了一点小小的贡献,让这位爷心里高兴吧?

我回复说,“不疼了。搽了药膏。”

他忽然从帐子里坐了起来,说了一句,

“给朕看看。”

然后此人便伸手去掀床帐。

那四个字一入耳,我啪地一下合上手中的书,站起来就走。

等我走到前厅,还能听到雍正爷在寝殿里的大笑声。

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逗得他那么开心。

我后来一直在想,这位爷为什么最近类似的言语和行为愈演愈烈?这应该不是他的人品出了问题,他应该可以说得上是一位谦谦君子。我自我反省,是我对这些话的反应,可能给了他极大的愉悦,所以情况才会愈演愈烈。

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打破这个滚雪球一般的循环轨迹呢?否则,姑娘我终有一天,一定会在原地着火冒烟。

下午时分,千语终于来了。

我们象久别重逢的战友,也如同雍正爷与他的贵妃娘娘那样,执手相看了好一会儿。只不过,我们俩是执手相看笑眼!

我象是半个主人那样,带着千语去我们能被允许去的各个地方都好好的转了一圈。然后,我又领她去见了所有她需要认识的人。大小内官、女官、侍女、门房等等众人,我都领着她去拜了一遍山头。

虽然呢,我们没有银子开路,但我提前在御膳房搜刮了一些精巧的点心来,所以,所到之处也不算是空手而来。大家似乎都极为和气地接纳了千语。

正在我向她介绍布库室里的布置情况时,雍正爷与他那几个形影不离的侍卫也在这时走了进来。

本来是准备最后去见这位大boss的,在这里遇上了更容易。于是我就带着千语给雍正爷行礼,也给各位御前侍卫见礼。

雍正爷的这几位贴身侍卫,都是贵族家庭出身,将来都是要放出去做官的。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麻烦,我和千语还是郑重其事地对他们每人行了全礼。礼多人不怪么。

行完礼节,我发现千语的脸已经红得跟西红柿一样了。真好玩儿。

不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不愿千语尴尬太久。我们很快拜别这些人,我带着千语到下一处去。

走在回廊上,四周无人,我仿佛又有了捉弄千语的想法。虽然我知道,我不该如此恶劣,但是那一天,我的心情实在太好,按照苏公公的话来说,“欢喜得太厉害了,又去干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我便去逗她,

“千语,你见人就脸红。见了万岁爷和侍卫们脸红,阿诺可以理解。怎么见了宫女们,见了许姑姑,你也要脸红啊?”

她默不作声。

看她默默无语的样子,我鬼使神差地开始朗诵起了诗歌。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千语听了这句,恨得来掐我的胳膊。

我的肩膀还痛着,只好一边躲,一边求饶。千语不依,一直追我。笑闹了很久,她总算放过了我。

我发愁地看着她,悄声对她低语,

“你这个样子,还说什么七八年后要服侍万岁爷。万岁爷可没那个耐心,让你低头向墙壁,千唤也不一回。”

这一次真的惹恼她了。她狠狠地拧了我的胳膊一下。我感觉我再胡说下去,小姑娘就要彻底不理我了。她嘴里恨恨地说,

“千语不着急。等着阿诺跟万岁爷儿孙满堂的时候,千语再去服侍万岁爷!“

这小丫头,总是让我惊讶。

我被她反将了一军,也追着去打她。

“你才七八年就儿孙满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