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雍正爷这样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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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吻你万千

饭后,陈言与应臻提出要送我回去。我笑笑说好。背起手中的包,在前面带路。

出了饭店的门,陈言说他开了车来,先送应臻回去上班,再送我回家。我转头对他们说,不用了,我就住在前面市立三院的职工宿舍,走路过去只要五分钟。

陈言诧异地说,现在还有人住在职工宿舍?我点点头。

应臻在旁边开玩笑地说,上帝保佑我,一定要是单人宿舍。

我没有做声。

到了十字路口,我向他们挥手道别。

有一天,陈主任问我,陈言有没有再约我吃饭?

我说,有啊,谢谢主任。

那天下午,我接到了陈言的电话。

那是一个雨天,他似乎正在开车,背景里传来雨刷刮擦车窗玻璃的声音。

“陈诺,你好吗?”

“好。”

“你,和应臻,你们还好吗?”他问我。

我没说话。那次会面之后,我并没有与应臻再有过接触。

我含糊的笑了笑说,“还好。”

“你们现在,应该是在两地相思吧。”陈言开着玩笑。

“这小子,盖浇饭吃完第二天,他就慎重其事跑来找我,说他已经把你搞定了,让我靠边站,还要站得远点,否则他要我好看。这小子追起女生来,谁都没他快。”

我继续沉默着。

“现在他又不声不响跑去加拿大进修,还一去就是两年。陈诺,你会不会请假去看他?”

陈言又问。

他见我一直不搭腔,似乎觉得尴尬。

“那就这样?”他犹豫地问。

我回答他,“好,下雨路滑,小心开车。”

他又来了一句,“如果那小子对你不好,告诉我一声。”

我以为他会接着开玩笑,他会去扁应臻之类的。

他确实是以玩笑的口气接着说,他准备去改个名字,改了跟他外婆姓。这是他们家唯一不是陈字的姓氏。他说,就是毕业证书、执照驾照之类的,改起来有点麻烦。

我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了。每个人还是应该忠实于自己的姓名。我这辈子,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姓氏。”

陈言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他说,

“好吧,不会改变姓氏的朋友,祝你好运。”

我也祝他好运,然后我们互相说了再见。

有一个周五的晚上,我照常回家吃饭。我发现爸爸妈妈在整理家里的东西,大包小包,收拾成很多纸箱。我一惊,问他们做什么。妈妈微微笑了笑说,“没事。经过你这一次,我和你爸爸觉得,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我与你爸爸年纪也大了,万一身体突然有个什么问题,半夜起来,身边没个孩子真的不行。”

我赶紧拉住我妈妈的手,“那我搬回来住就是了。”

她笑着摇摇头,“不了。你大了,总有一天会结婚生子。”

妈妈告诉我,她和爸爸打算卖掉房子,搬去与大哥大嫂同住。下半年,他们就准备到江城去帮二哥二嫂带孩子,等我的小侄女上小学了再回来。她希望我能好好照顾自己。

我点头说好。

晚上,我接到了二哥的电话。电话里,他很沉默,似乎一直在抽烟。过了好一会儿,他告诉我,大哥那边出了点事。我心里猛然一惊。二哥接着立即说,也没什么大事,都处理好了。让我不要去管了,好好专心工作。他嘱咐我,别告诉我们的侄女。接着他又有点自相矛盾地说,陈诺,工作上差不多就行了,别那么拼命。女孩子,找个好的人结婚最重要。你眼看着就要三十岁了,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找人恋爱结婚?再不找,你就要老了。

很少从哥哥们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但我听了,却也只有沉默不语。

第二天,我去了一趟银行。

秋天到了,满地黄花堆积。南园的地上,秋风卷起银杏叶,红的,黄的,层层叠叠。一切象是梦中童话的王国。它让我感觉,仿佛自己旅行到了小王子所居住的那个星球上。

周末,我喜欢来学校的南园和北园散步。毕业多年,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

我看着北大楼那爬满墙壁的藤蔓,默默地想着,年贵妃此时,孩子应该已经出世了。

他和年贵妃,一定会很爱很爱那个孩子吧。我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祝福着。

我想这一次,上天一定会垂怜他们的。

有时候,秋日的夕阳余晖,也会如紫禁城那时一般地笼罩着我。

我会想到,那位爷,他可会在这金色的黄昏里,让千语再次弹唱起那首江南可采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波漾纹远,鱼戏莲叶间。在那歌声中,阿诺与千语一定会一起去荡起小船,在荷花与莲叶之间徜徉。

越城的冬天,气温不是很低,但寒意渗骨。所以很多北方人无法适应江南的冬天,觉得比东北还要难熬。

日月如梭。转眼之间,2022年的元旦都要到了。

元旦前夜,我下了班,走在微雪的路上。

叮,手机轻响,一行字映入眼帘。

“陈医生,愿意与朕一起去看烟花吗?胤禛。”

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手机拍地一声,掉到了地上。我捡起来,屏幕下方裂出了完美的细纹,象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我静静地看着那行字,在街边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想将它删除。手指划过,闪现删除的标志,很多次。但是我点击不了确认。

终于,我用颤抖的手指,拨打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无人接听。

过了一会儿,又有短信进来。

“如果刚才你打电话找过我,那说明我成功了。只可惜我现在身在加拿大,无法接听电话。我过来进修24个月,今天好不容易熬完了四分之三。真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还有六个月,我就要回来了!”

紧接着,又有一条短信进来。

“如果你没有打过我的电话,并且在想是谁脑子有病发消息给你,那说明我失败了。生平第一次,我爱上了自己的病人,违背了Hippocrates誓词。但我竟然失败到,没让她想到过要存下我的电话号码。这应该是对我以前游戏人间,既往史复杂的惩罚吧。希望陈医生作为心内科专家,能好心帮我诊断一下,我这种情况,还有没有痊愈的希望?”

短信一条条进来,似乎不想停止的样子。我将它们一条条删尽。

只除了第一条。

然后,我将那个陌生的号码屏蔽。

远方的夜空,有人在燃放烟花。

在那漫天盛开的烟花里,我仿佛看到了从前的那些日子。

那位爷站在桃花木门之前,他询问阿诺,“那么,你对朕的心思,也是一瞬间的迷恋吗?”

阿诺靠在门上,深情地回答,“是的,阿诺迷恋万岁爷。但是,她比迷恋更加深沉。我想,她还有崇拜。还有感激。还有许许多多阿诺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受。她就象烟花一般灿烂。阿诺希望,阿诺也觉得,她不会是一瞬间的。她将会长长久久地盛开在,阿诺心上的这片夜空。”

他在追风的背上提起缰绳,询问阿诺,“朕告诉你这些话,是否在阿诺的心目中,你的万岁爷就没有那么值得你迷恋和崇拜了?不再象阿诺的夜空中,那绚烂而永不熄灭的烟火?”

阿诺摇了摇头,用手背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在阿诺的夜空里,万岁爷永远不会变,阿诺也永远不会变。”

听到这句话,那位爷轻轻地拥住阿诺,低头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的脖颈。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我好像坐进了一个热气球,它渐渐升空。它飘啊飘,似乎想要带着我,去抚摸夜空中那些方才还在闪耀的烟火。

我与热气球,在黑暗中,飘了很久很久,向北飘去。

那是一个长长的梦。

很久很久以后,我终于看见,故宫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我的心情猛然激动了起来。我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很疼。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难道我心中的他,终于听到了我的祈祷,可怜我,送我回来了吗?我不敢奢求太多。再见一面,便是前世修得。

我只是希望能看见那位爷,好好地活在他的世界里,继续做他要做的事。

夜间的故宫,漆黑一团。雕梁画栋,静静地矗立在寂静之中。

气球缓缓下降,停落于一幢庭院中间。

那是一幢陌生的院子,周围一片漆黑与寂静,伸手不见五指。

我知道我需要等待。于是,我静静地等在了那里。

突然,靠近我的一扇窗户,一只烛火被点燃。一个年轻女人的影子印在了窗纸之上,跟随着烛光摇曳。她的身旁,似乎站着一位侍女。是年贵妃和彩虹吗?我激动起来。

庭院里,闻不到那股异香。

我转身想去推开热气球的栅门,走到庭院里去。可是,我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我也无法张开嘴发出任何的声音。

我想,这是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我,我有一次观看电影的机会。但是这一次,我只是一个观众,再也不能走到舞台的中央去感同身受。

那位侍女说起话来,“贵人,夜深了,早点歇息吧。万岁爷今夜不会来了。”

一阵轻柔的声音响起,“再等等吧。”

原来,是千语的声音。原来她,也已经深深爱上了雍正爷。

我的心中,拥起了一股甜蜜的酸楚。但是我觉得,那甜蜜的感受,还是超过了酸楚更多。

千语的声音在回响,“世人都以为,我这一年多来,深受万岁爷的隆恩,专寝专夜。却不知万岁爷只是来与我一起回忆阿诺姐姐。我希望他来,让我能记起更多姐姐的事。”

侍女似乎在擦拭眼泪。

“万岁爷好狠的心,白让贵人担着名誉。世人哪里知道,娘娘到现在都还是,还是完璧。”

“别说这些了,叫姐姐听见,她又该为我伤心落泪。是千语错了,千语背叛了姐姐,所以也不能怨恨万岁爷的惩罚。他请君入瓮,将我关进了这方寸笼中。让千语一辈子,都失去了与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的机会。只是当时,千语鬼迷了心窍,妒恨姐姐得了那人之心,又自以为能胁迫万岁爷什么,好叫那人心中也为千语有一丝后悔难过。万岁爷为了保护姐姐不受千语污言秽语的侮辱,才让千语看似一时得逞,得了这个空名。只是当时的我何曾会想到,万岁爷紧接着就将我与姐姐彻底分隔了开来。他让千语,永远失去了再见到姐姐,与那人一面的机会。”

那名侍女又说,“贵人,您能否求万岁爷,放您出去?您与成诺女官,毕竟情同姐妹。如今女官都已经去了这么久,您又何必在此,耗尽您的青春?也许您出宫回到家乡,还可以遇到一位良人。”

千语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伤感,“是啊,如果真能那样,我就会回到家乡去。我要去等一个人。等他有一天,久经沙场满心疲惫之时,如果他偶然想起去江南寻亲,我会求菩萨,让他能路过我家的门前。也许他会象他曾对我说过的那样,问我讨一碗水喝。那我就会告诉他,是姐姐让我,在那里等着他经过。”

她们的声音,渐渐地轻了,弱了,烛火渐渐地暗淡下去,直至熄灭。

原来今夜,热气球载我升空,是菩萨怜悯我不见故人影,盈盈花不言的寂寥。他拗不过我哀哀哭泣,要吃水果糖的样子,便好心送我来此处,与我梦中的人物,最后再相会一场。

热气球轻轻的在地面弹跳,慢慢地再次升空。

我的心,大力地跳动起来。我是多么希望,下一个场景,我就能马上看见那位爷。

我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掐入了我的皮肉,刺痛而清醒。

这一次,我来到了那一片异香之中。一阵夜风把窗户吹开,一名侍女探出身子来关窗户。我一眼看见,屋内的年贵妃,温柔地抱着一个周岁大的可爱女娃,轻轻地摇晃,哄她入睡。旁边有位侍女,巧笑倩兮。她笑言道,“诺如郡主,长得可真象贵妃娘娘,笑起来,让人的心都化了。”

年贵妃笑着回答,“她确实象一个人,但不是本宫。”

她抱着那个小女娃,摇晃着,哼起了一首动人的童谣。

眼泪从我的眼眶中,静静地流了下来。

(小乐语:雍正三年十一月,年妃到了弥留之际,从宫里搬到了圆明园。雍正看望她后又匆匆回宫,他给礼部下了一道上谕,晋封贵妃年氏为皇贵妃,但是年妃没等到加封之礼就走了。谥号为敦肃皇贵妃。小乐不想描述这些。还是让她留在这个故事里,温柔地疼爱她的诺如郡主吧。)

热气球再次升空,向夜空飞去。

我心里一阵紧张,菩萨不会真的那么狠心,不让我见那位爷一面就走吧?情急之下,我伸手着急去推热气球的栅门,纹丝不动。

我一步跪下,三叩九拜。

等我再次站起,热气球缓缓下降,停在了乾清宫的庭院之内。

栅门终于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我的担心,却是那么的准确。

御书房里,烛火通明,不见他的身影。

温暖烛光下,一副油画,静静地立在窗前。旁边点着巨烛,流下滴滴烛泪。

油画之中,一位宫装丽人,腹部微隆,面带微笑躺在椅上。她的身前,半跪着一个娇俏的少女。她将双手置于那名宫妃的肚上,双眼含笑,亮若星辰。

我怔怔地看着那个女孩子。

那是一个陌生的满族少女,满脸天真的样子。

时隔一年半,我又再次见到了许姑姑、苏公公和旧梦中的一些同事。

他们在轻轻议论,“万岁爷到大觉寺参禅悟道,一时半刻回不来。也不知道万岁爷何时才能回来。”

我轻轻走了过去,想去拥抱许姑姑,扑了一个空。她面朝我,笑吟吟地,我却触不到她。

雍正爷的书桌上,有一本书翻开了一半,我一眼看去,上面写着,

“所以阿其那、塞思黑、允之党羽匪类,并发遣广西人等之奸谋流谤,得以惑听。”

我看见那两个名字,心里酸涩。他终于还是走上了那条世人争相唾弃的,“謀父、逼母、弒兄、屠弟”的道路。

风吹起了书页,缓缓地翻动,直至那本书的书名出现,《大义觉迷录》。

书旁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静静地躺着几句话。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我看着那四句诗,泪从眼中滑落,滴在纸上,晕湿了最后那个字。

然而,我于那泪中,又浮现了笑。

这位爷,竟然学会了我说笑话的本事。他将两首诗的句子,凑到了一起,似乎也可以成文。

我抚摸着纸上的字迹,长长久久。

看来今夜,我是无法见到他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

我的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可惜呀!”似乎有人在说,微微叹了口气。“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你刚在一个愉快的栖身之处安顿下来,一个声音便会叫你起来往前赶路,因为已过了休息的时辰。”

我着急起来。是的,菩萨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他是在催促我。

可是,我又该如何留下一些讯息给这位爷?我几乎想要再次跪下,再次向上天祈求。

有一只狼毫,静静地从桌上的笔筒中升起。

是的,有人最终还是,对我仁慈地发了善心。

我抓住那只笔,在那张纸上,急急地添加道,

“万岁爷,

陈诺请您,

准许千语回家。

诺如郡主是那么的可爱,请替我吻她。

弘旺稚子无辜,请您好好待他。”

写完这几句。我已经不知道再写些什么。

眼泪从我脸上滑落,晕开了纸上的字迹。

我又急急提笔疾书,匆匆写道,

“纸短情长,五湖相见。望你珍重,吻你万千。”

最后,我加上,

“雍亲王福晋字,见字如面。”

写完这些,我在那纸上,无限留恋地落下了一吻。

热气球在窗外轻轻跳跃,它在呼唤着我,快些离去。

我是多么希望我能够留下!但是我毕竟无法太过贪心。我无法违背上天的意愿。

我一步三回头,往院中走去。

出得门来,天上一轮明月。依然是那样的水银泻地,一如当年的月色那般迷人。在那一霎那,热泪涌上了我的眼眶,而我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是啊,一切正如这人间事,到最后,欢喜还是多过了忧伤,不是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