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芒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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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王朝一时新 (十三)泾云南轩

董献又纳闷了。他到底是要干嘛呢?年轻的鎏霭不这样想,他对死生没有什么特别强的概念,只是忽然有一个念头:如果马上就要赴难,若能和眼前这位一起死了,似乎也不是特别难过。烛光里的灯芯欢乐的跳动,他的心跳也随之加快。

他想起了前两天俞歆教的诗文:“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在昏黄又明媚的火焰下,董献的声音充满着力量。他伟岸的身躯为自己阻挡了黑拳、阻止了黑暗!他的身影像一座小岛,在鎏霭的心中无限的扩大。他的心,也像这火焰一般,突突的跳着。

这座房屋的外间另有一座小楼。从二楼的角厅,王荡和王荪可以清晰的望见这屋子。

此刻,王荡、王荪就在那里观察。在点满蜡烛的房中,心跳加速的两人反而并不注意黑暗中有人正在密切注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黑衣人把四面的窗户全部打开。王荡、王荪清清楚楚的看到两人互相帮忙摘下了对方的头套。此时他惊的几乎叫出来:这是新帝鎏霭!

此时王荡的酒已经全醒了。王荪更加害怕。王荡赶紧捂住了他的嘴,担心他叫出来。是的,他们都确定,这哪里是元冲?这两人分明就是皇帝和驸马爷。王荡真想狠狠的把那群饭桶再揍一顿!

没有找来元冲也就算了,这群饭桶居然还找来了更加麻烦的两个人!

王荡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将军,封侯拜将,这点城府还是有的。此时不是杀人和责备下属的时候,王荡想,如果还想活命,如果不想全族老小全部因此完蛋,就应该赶紧把这两位大神妥善送走!

这世界又没有什么洗去记忆的灵丹妙药。王荡吩咐来人:“这两人都不是元冲。你们先把两人眼睛蒙上,关在这房中,千万不能让他们看清楚我们这里是哪里,有些什么人!谁要是走漏了消息,格杀勿论!”

来人不明就里。即便不是元冲,王荡也不必这么紧张吧?在这长渊还有王荡害怕的人不成?但既然得了令,那人就得赶紧去办。王荪在耳边附言道:“这么麻烦。我们还不如乘机也……”他做了个斩杀的动作。

王荪的结果是被王荡掌掴:“馊主意!那个麻烦如果不处理,我们全都得……”他也做了个斩杀的动作。

王荪毕竟还没有什么经验,但王风的教导已经让他认清了眼前的情形。即使王家的权势再大,如果今天天子在他这里完蛋,他也是和妱卺颜一样的结果。他虽然心狠手辣,也知晓此刻放鎏霭一条生路,绝对比杀掉他更有利于家族。这是太皇太后和先帝从全族皇子中找来的人。这个人要是死了,一时从哪里再挑这么合适的人做皇帝?

都是那群黑衣人智商太low!王荡叫他们赶紧把两人弄走,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从哪里找来的就放回哪里,一刻也不要耽误!这群饭桶就是惹祸精。王荡想自己怎么养了这样一群傻子?!

鎏霭和董献正准备和衣而卧。一大拨人忽然又冲出来,往他俩嘴里堵了一些麻布,把头套依旧给他们套上,捆了出去。这又让他们一头雾水。董献不禁骂骂咧咧。这群人到底图什么呀?给钱也不要?刚安排了一个豪华房间又不让睡了,搞什么玩意儿!

鎏霭却怀疑自己和董献是不是要立即被处决了,陷入新一轮的恐慌。

就这样一阵颠簸,他们原路出城。城门这里得到的是禁军的命令要他们严加防守,但又没说不让人出去。侍卫一看对方手持镇西侯府的令牌,也不敢多问,就放行了。

大司马死后,虽然推荐了王芒,但新帝只是发了诏令,并未召王芒履职。王芒母丧、岳父丧,在家守孝,尚未到任。因此整个H朝的最高军事统帅,仍由王荡夺情暂代。虽然他也新丧父。

丁坷遍寻天子不着,便拷问内侍天子下落。有人说下午一队内侍去了太学。丁坷也不敢告诉妹妹丁太后,先以禁军的名义下令关闭城门。他去太学打探。如果真找不到人,那他只好禀报太后和王菁等人,宣布全城戒严了。

他关闭城门的命令事实上只阻挡了像小张这样的普通人。真正带着嫌疑人的黑衣人们,由于手持王家的令牌,堂而皇之的出了城。

丁坷来到太学时,天已经黑了,几个内侍在台阶上等啊等,都快睡着了。丁坷一问才知,原来鎏霭和驸马董献一起出去了。丁坷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有了去向。但是人怎么还不回来呢?

这时,黑衣人已经来到黄水边,把两人解开双手,扔在岸边,留下两人的马,扬长而去。

两人扯下头套,扔掉嘴里的麻布,紧紧拥抱在一起。他们看看马也还在,于是休息了一会,坐上了马。

夜晚有些凉意,小皇帝受了惊。董献知道他无力骑马,就把他放在自己的马上,拥着他,一起往皇城走去。

夜凉如水,鎏霭有些困了,昏昏睡去。此时,他的南轩哥哥臂弯是温暖的。

两人这么踉踉跄跄的往前走,遇到了巡逻的士兵。今日傍晚,长渊城守备皆收到寻人的重要指令,所以不放过任何可疑人员,立刻上前盘问。董献表明身份之后,巡逻人员便层层上报。丁坷亲自带兵来接。

看到两人无碍,丁将军也就放心了。但是丁将军不免想要责怪董献。鎏霭袒护道:“舅舅,今日都是我自己贪玩走失,如果不是南……哦驸马护驾,说不定被恶人欺侮……”

丁坷一想,不管怎么说,董献也是驸马。大家都是皇亲国戚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董献投来感激的目光。小皇帝真够意思!

回宫的路上,他忽然想起来下午鎏霭说想要取一个表字,于是思索了一路。

待到了威阳殿,今日的荒唐终于告一段落了,他忽然轻轻的对鎏霭说:“我字南轩是因为在南窗下读书,并无它意。陛下如想要字号,我们今日傍晚在泾水边遇险,不如取‘泾’字以为字。陛下名讳中又有一个‘霭’字,乃是云气。陛下的字不如叫‘泾云’,如何?”

鎏霭双眼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反复吟咏二字:“好的,泾云。朕就是泾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