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比试 假郡主
众人听这话,居然略有失望,这么平淡无奇的话,他们就无瓜可吃了。但想想,王朴也不可能回一些出格的话,毕竟事关他自己的婚姻大事。
“只,只要是真话,便好。”郡主似乎急于结束这段对话,仿佛挑起话头并非她本意。
略过了这个小插曲,朱詹钥点了一炷新香。王朴这回没有再磨蹭,提笔挥舞写就一曲,这是后世香港电影黄飞鸿2里面的一段插曲,盲人乐师唱的飘零去。
半山残照照住一人
去路茫茫不禁悲怀阵阵
前尘惘惘惹我泪落纷纷
学投笔投笔从戎图发奋
却被儒冠误了使我有志都难伸
想学一棹一棹五湖同循隐
却被妖氛笼遍远无垠
还说什么石烂石烂海枯情不泯
看一下沉沉雾霭西风紧
这个南飞北雁怕向客中闻
平安未报自问心何忍
空余泪眼惘断寒昏
今我殉情割爱两无能
今日依楼人远天涯近
从此飘萍和断梗
几许深盟密约句句都无凭
众儒生看了这首小曲,顿时吹起胡子,怒不可遏,纷纷攘攘道:“岂有此理,竖子安敢辱我圣人门徒。”
“谁误了你,你,你是勋贵,怎么就能误了你,信口雌黄。”
“对啊,若是有人误了你,你可以指名道姓,我们为你仗义执言。”
王朴看一众老学究都是一副择人而噬的面目,不禁很是惊讶,这小曲怎么有这般威力,可见是戳中要害,他遂笑道:“今日是文会,就比试文采,我就问诸位,我的文采好不好。”
“不,不对,你写不出这曲子,这明明是个失意寒门的手笔,与你身份并不符。”许艺终于急了,大叫起来。
“我这人喜欢现编现唱,取来二胡,待我献唱过后再品评不迟。”王朴笑道,他不会二胡,好在从前练过几年小提琴,且这小曲的曲调简单,可以勉强仿出拍子,配合戏腔,入耳神魂走样。好在又没有人听过原曲,即使是荒腔走板也无从指正。
众人只能闭上嘴,静静的等,这会儿朱詹钥终于发力了,他质问道:“曲中似有万般委屈,愤而归隐的文字,但从未听闻王节制官场失意,这是为何,老夫很是不解,望请王节制解惑一二。”
王朴听了就一愣,这质问直怼要害啊,他初入仕途就是游击起步,这可是一个高官,离武人的品级巅峰都不太远了,而且他还顺便挤走同僚,抢了他的世袭都指挥一职,出征成捷,没有吃过任何败绩。
“这个官场中禁忌多也,不足为众人道之。”王朴耍赖,以禁忌为借口,果然众人都当即闭嘴,你懂我懂的神态,都传闻说皇帝欲杀王朴而不得,这小子其实是个曹莽之流,他的禁忌可不敢乱打听。
场面一时失语,朱詹钥也是脸色不好的呆立着,最怕突然的安静,终于落针可闻的尴尬中。“听着,我们郡主有话要说。”这边侍女高亢喊了一嗓子才气氛扰动起来。
众人目光再一次齐齐对准了郡主,这小姑娘脸上惊惶,但说话却很犀利,只听她问道:“曲子后一半,这有负王节制的女子是谁呢,她现在何处。”
王朴气截,这姑娘八卦之魂果然不容小觑,只好回道:“她在宫中做了妃子。”
众人恍然,暗暗好笑,幸灾乐祸为多矣。
“是咯,我听说,那神雕侠侣小说也是王节制写的。”
“原来如此,我也看过小说,原来王节制果真有才学,不是普通的武夫啊。”
“什么,居然有这样一本小说,该往何处去寻?”
这下子,众人居然有点信了,能跟王朴从前的痕迹一一对照得上了,由不得大伙不信。
“不,神雕侠侣小说不是我写,而是我出了一个大纲,托钱谦益兄找人代笔。”王朴当即道,这个事情参与的人众多,而且里面很多戏曲名士,王朴若是不说实话,将来很容易被人抓包,那名声可就黄了,这个时代对谎言格外不能容忍。王朴宁可做一个佞臣,也必须要是一个诚实不说谎的佞臣。前者只会令人讨厌,后者则会令人鄙视看轻。这是两种不同的段位,前者是王朴刻意而为,能令皇帝忌惮,崇祯这个狗皇帝只会杀他认为好欺负的忠臣,所以王朴需要立一个不好欺负的佞臣人设,从中得到好处。后者的段位太低,对王朴也只有害处。
“原来如此。”这下子大伙儿终于无话可说,王朴至诚,不肯贪他人之功,避自己之短,而且,他能与大儒钱谦益称兄道弟,可见并非毫无学问。
王朴暗暗吁了口气,这假古人诗句为己用的事情以后尽量少作,太容易露馅了,今日是机缘巧合才能过关,这种好运气可一不可再啊。
由于这小曲对王朴的生平经历吻合超高,许艺无从下口,只能另辟蹊径,道:“既是你写的曲,该能唱的吧。”
王朴不做他想,正准备唱,那刺客类型的侍女忽然站出来道:“等等,琵琶是女子的玩物,你一个男儿当众唱成什么样,我,我来弹,你来唱。”
“够了,我是宗正,有规训宗亲之责,任何人都不可在我跟前做这个放肆,不成体统之举。”朱詹钥终于骤然暴怒道。
王朴和在场诸位都听了一愣,朱詹钥这话好奇怪,一个侍女要弹琵琶,这有何放肆与不成体统的,犯不上动怒,郡主都没有发话呢。王朴转念一想,这个侍女是为了他而强出头,才遭到训斥,当即怒道:“你摆什么官威,我们是有赌约在先的,只要我赢了,她就归我,你们谁也别想动他。”
“你,你。”朱詹钥被噎的说不出话。
许艺叹了口气,道:“只要王节制能当众唱出来,我便认输。但要亲自弹唱。”
好小子,你在这等着我呢,王朴这下子才回过味来,明代的琵琶是妓女的吃饭家伙,他若是当众弹唱,就会沦为笑柄。好在有那位侍女的提醒,于是就道:“不是非琵琶不可,鼓也成。”
“呵。”
“呔,我可受不了鼓声,听那东西头晕。”
“这会儿到哪儿找鼓去,寺庙里木鱼行不行。”众人七嘴八舌,十分不悦,文会中,事先备上一些乐器,甚至于清倌人,但谁会备鼓,确实一时也无处去寻。
“拿我鞭子来,我就甩鞭清唱。”王朴不耐烦起来,当即对亲兵吩咐道。他是武夫,当众粗鲁一些自无不可。
这曲子优柔婉转,在王朴的甩鞭声中,众人竟也听到了韵味,一曲过后,众人相顾无言,唱功太烂了,而且听不时强奸入耳的鞭声使人如同高处坠崖,惹人心惊肉跳,简直是要人老命,简直糟了老大罪,仿佛是被人用鞭子抽了一身鲜血淋漓,但,但确实是正经的好曲调。
“不对啊,这是,这是南派的曲风,流行于福建泉州一带。”
“是吗,闻之兄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没有错的。”
“原来如此,南派听说人才凋敝,什么时候跑来辅佐王朴了。”
“哎呀,正因为没有人才,谋生艰难,王朴虽是武夫,也比在勾栏从事贱业强。”
“对了,南派起源自晚唐,他们的琵琶是竖弹法,唐代的琵琶是男子也可弹唱,有边塞诗,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里面就是军中将士在弹唱琵琶了。”
“原来如此啊,这倒是我们不该,孤陋寡闻,强作解人啊。”
“是的,是的,不懂装懂,闹出笑话来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一通话,把王朴会南派曲子的事自行脑补完全了。
“我,我来弹,请真佑兄清唱一曲,这曲不差,在如今大明兵事颓废,民间文恬武嬉,内忧不断且外敌迫近之际,这个曲子更是来的及时呀,该传扬出去,激励有志青年投笔从戎,总要有人扶危定难也。”刚才被称表字闻之的文士突然站上前台,一番慷慨激昂承辞,带动一干文士都面红耳赤。王朴看他们醉酒熏熏,多半是酒壮怂人胆,要知道,这曲儿颇有对庙堂诸公的牢骚,离反诗不远。他是不怕,因为这就是他的人设,一个擦边球的量子态反贼,介于谋反和不谋反之间的武将,朝廷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把他怎么样,万一逼反了他,谁都吃不消政敌的责难,但是,普通的书生敢将对朝廷不满的诗句传扬出去,后果就不一定了。
许艺没有醉,他只是冷笑,这王朴太嚣张了,但也确实好本事,能令在场众多文士都心服口服。自己的曲子未必好于人,那拿出来就是丢人现眼了,就算侥幸平手也不值得,因为人家就是一个武夫,自己一个名士和武夫打成平手,好意思见人吗,他这回是横竖都讨不了好。除非,能写出远远胜之的名句,但许艺发现自己已经莫名其妙着了相,丝毫没有诗兴了。
今次位卑于人,认输也不丢人。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便道:“王节制高才,小生不及也。”
“嗯?”王朴看了看这个小子,见他一脸自信的美髯随风飘逸,真能从他单薄的身子骨,从嶙峋长衫上见到名士风范。不禁感慨,这人比陈明夏高明,性格也不招人讨厌。原以为会恼羞成怒呢,看来我小看人家了。
“既然我赌赢了,郡主,你该兑现赌约了吧。”王朴对郡主拱手笑道。
“我,可我,我不是郡主。”郡主连忙撇清,假冒郡主这件事本就是赶鸭子上架,若再不撇清,将来万一惹出事情来,被王爷知道了,必性命不保。
“啊?”连同王朴在内,在座诸位全都傻眼,还能有这操作。那郡主的仪仗和头冠是怎么回事,总不能连这都是假冒,那可不是好玩的,僭越是死罪,王法条条要人命呢。
“南栀,你起来,本宫讨回那个座位。”身后刺客类型的美侍女忽然吩咐道。
“是,郡主。”这个一身郡主正装的丫鬟连忙起身,如座位烫了屁股一般跳将起来,退到身后。
刺客类型的美侍女施施然坐下,笑道:“哎呀,南栀那丫头自作主张,跟你的赌约,在本宫这里不作数。”
“哈哈哈,好侄孙女,你可吓坏老夫了。”朱詹钥松了口气,笑道:“我职责所在,可不能允你胡闹。”
“平日里哪有这些好玩的,就放肆了一回,玩玩而已,王节制不会介意吧。”这位真郡主笑盈盈对王朴道。
王朴刚才可是学了狗叫,说不介意,那是自欺之言,但他还是克制了怒火,只道:“哎,原是我自作多情,不过,南栀那丫头自作主张,冒充郡主跟我作赌,难道不该受罚吗,你们王府的规矩是这等不当回事吗。”
“啊。”南栀吓得面如死灰,这个处罚是非死即残,哪能不骇意。
“王节制是大英雄,饶她一回如何。”郡主却替仆人向他求情。
王朴听了微微一愣,这郡主心地善良,比他的未婚妻缘宝郡主脾气好多了,那位缘宝郡主心狠手辣,随便就把一个替罪羊老太监活活打成残废,这事儿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便道:“你都这么说,我也不好追究了。不过,我斗胆一问,郡主的封号是哪两个字。”
“好吧,我只告诉你一人,回头我派人去你府上,告诉你。”郡主说完,起身就往外走了,一众的随从仪仗跟上去。
“恭送郡主。”王朴眺看郡主的背影离去,怅然若失,与这美艳绝代的郡主见面的机会,一生也就这一回了吧,特别是那身紧身的装扮,承托出的大长腿与细腰,真是极品啊,这个年代的人未必能欣赏,士大夫的审美只好弱不禁风的细腰,却不是这般坚韧有力的细腰。王朴忍不住嫉妒将来娶到这个女人的那位,嘟囔道:“好白菜被猪拱了,可惜。”
待郡主走后,王朴索然无味,也要离场,朱詹钥上来叫住他,道:“你这个小子,不算太坏,可惜行事过分肆无忌惮,将来难知祸福。”
王朴不甘示弱道:“你就能知晓祸福吗。”
“何解?”朱詹钥闻言一愣,肃然问道,他感到王朴似乎意有所指,并非泛泛而谈。
“大明宗室,哼哼,你一定以为我是坏人,但我见过那些流寇,不过是饥荒中挣扎求生的可怜虫,野地里白骨嶙峋终是他们的归宿。”
“那,那是贼寇作乱,还有你们武人不当臣子,乃至于祸害苍生。”
“是啊,你真这么想,就对了。”王朴不愿把话说透,万一传扬出去,容易惹来非议。
“哼,哼哼,你还不认错,好,我便告诉你,这书信里有人告发你的手下,杀良冒功。”朱詹钥终于忍无可忍,把杀手锏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