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瑕仙姑
龙三几人将玉无暇提起，一把摘掉她的纱帽。只见玉无暇已有四十多岁，左脸上有一道三寸多长的伤疤，扭曲狰狞。而她另一半脸却是肤白如玉，眉目似画，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但她这样子着实把莫丐头和秋娘都吓了一跳，要知道，当年玉无暇也算是艳名远播。
玉无暇忽地仰天长笑起来，状似疯癫。龙三将她双手绑住，厉声道：“你为何要杀我们押送的犯人？”玉无暇撇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就是想杀他，怎么样？”龙三怒道：“哼！你不说也行，等尝遍了审武堂大牢的手段，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穆炎武不知道这道姑是谁，慢慢行至她面前，问道：“你是谁？跟孟天敖是什么关系？”
他此言一出，堂中众人皆是一惊。孟天敖这个名字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眼下这个武林并未设盟主之位，但孟天敖的江湖威望却是无人能及。十五年前，孟天敖年方三十，花了一个月时间，访遍武林几大门派，说“访”算是客气，说“踢馆”却又言重。他每走一个门派便挑战其门中第一高手，没有人在他手下走过三十招。更可怕的是，他均是以对方绝学将其打败，随后又点破对方武功进境的瓶颈之处，这番作为，江湖中百年未见。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孟天敖也与各路高手比武数次，未尝败迹。至此便成就了这段神话。
除了武功高深莫测之外，孟天敖行侠仗义，多次率武林正道中人共抗邪教，更不用说济贫扶危之事，万千难计。孟天熬创立的“西风阁”虽然只有几个门人，却执江湖各派之牛耳，江湖中几大门派凡有争端最终都要请他定夺，其在武林中的号召力无名却有实。这次审武堂闹这么大动静抓人，武林中人自然想求助于孟天敖，但是，西风阁却是人去楼空。
孟天敖不见了。或许他云游天下去了，说不定哪天就出现在某个门派的大门口，要为大家解决眼前之困局。人人都这么想，大家不能想像，也不敢想像，孟天敖……竟会败在审武堂手中。如果孟天敖都败了，那么，不仅是武林中人输掉了最后的王牌，整个武林自由之精神也随之而败，大家就交出手中剑等招安算了。
“跟孟天敖有关系的女人只有两个。”先前看书那青衣男子忽然说道。他站在光影里，看不清表情，但却让人感觉到他那双眼睛从黑暗里射出的光来。
所有人都看向那青衣男子。玉无暇也似笑非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青衣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来，烛火照亮他的脸，白皙秀气，浑身透着书卷气，看样子二十出头。他淡淡道：“孟天敖曾与江湖第一美人，明月楼花清溪有过一段情。英雄美人，武林佳话，这事很多人都知道。花清溪死后，孟天敖也再未娶妻。也成就了他用情至深、从一而终的美誉。”他说的这些年纪稍长的人都曾听闻过，不算什么秘闻。看来秘闻还在后头，大家都认真地听着。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他与花清溪结识之前，其实是有妻子的。十八岁成亲，直到三十岁，两人相伴十二年，直到孟天敖而立成名，便抛弃发妻，另娶他人。而他妻子，也曾是名动一方的武林高手，这个名字，很多人都听过。”青衣男子说到此处，看向坐在地上的玉无暇。眼中神情复杂，说不出是同情还是遗憾。他蹲下身，看着玉无暇的眼睛，玉无暇竟感觉那眼神无比熟悉，又令她有些恐惧，不敢与他对视。
青衣男子缓缓道：“袖藏刀，玉无暇。不过……唉……”他伸出手轻抚了一下玉无暇脸上的疤，遗憾道：“你将自己糟践成这样，又如何对得起你的这个名字。”
莫丐头和秋娘都颇为惊讶，没想到玉无暇竟跟孟天敖有这样一段关系，恐怕这在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
玉无暇凄然一笑，道：“哼，世上美玉皆有瑕，玉无暇已经死了。我乃浮云观观主，有瑕仙姑。”她说到此处，傲然昂头，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将她摧毁。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厉声向那青衣男子问道：“你是谁？依你的年纪，不会这么清楚当年的事。”
青衣男子站起身来，走回阴影中，不再理会她。
莫丐头看热闹不嫌事大，心道：来话闲楼每每总有些秘辛旧事被挖起来，可真有意思，过几日，今天的事便要传将出去，孟天敖一世英名可就要毁于一旦咯。想到此节，他心念一动，又添了把火，问道：“你既然已改名出家，想必不再追究孟天敖负你之责。那为何今天又要来杀他？”他这一问，倒是让在场的人都反应过来，今天的情况确有些不合情理。
有瑕仙姑闻言难抑怒火，苍白的脸上泛起血色，更显得那道疤狰狞无比。她愤愤道：“哼，这要问他啦！”说罢便死死地盯着黑布蒙头的孟天敖。但孟天敖浑无反应。半晌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穆偃武忽然咳嗽两声，对龙三道：“把她押回去！”有瑕仙姑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孟天敖。
“慢着——”那青衣少年又站出来对有瑕仙姑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即使孟天敖对你再无情无义，可眼下发生这么多事，你说了这么久，而他……一句都没回。”此话直指囚犯身份有疑。还没待大家细想，穆偃武立即道：“哼，咱们押送犯人哪里容得他一路上大呼小叫。我们早已在他舌下放了‘禁声蝉’，自然说不了话。”
“是么？那不如让我们看一看。”青衣少年话音未落，身形一动，只见一道青影直扑那蒙头囚犯。穆偃武冷冷一笑道：“要看，先过我这关。”长剑一挺，直剌对方胸口。青衣少年来势不停，眼看就要撞上剑尖，有瑕仙姑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但是，就在他与剑尖不足半寸之时忽然身形一软，竟像一条鱼似地从剑底滑过，穆偃武大感意外，心道：“这小子的武功好生奇怪。”当下使了个“躬身下问”，腰腹一收，弓起身子，双臂聚力，朝这少年左右两边一拍，单膝朝上一顶，封住他四方去路。青衣少年双腿一曲，守住下盘，双手以掌剑直取对方腋下，以攻代守。穆偃武只得退后半步避开这一击，同时拉开了距离，穆偃武的长剑回转，又向那青衣少年剌去。
二人斗了数十个回合也难分上下。龙三想要上前帮忙，但穆偃武未露败向，若贸然上前，说不定还要挨顿骂，只得站在当场焦急观战。莫丐头看着两人打斗，似颇有兴致，对身边一个胖乞丐道：“这小子功夫不错，但比之那穆偃武还是差了一截。不过，穆偃武乃军旅出身，武功走的是大开大合的阳刚路子。而这少年招式诡异阴柔，以近身打斗见长。他倒是挺聪明的，将穆偃武死死困在墙角，令其施展不开，恐怕姓穆的还真就输给这小子了！”那胖乞丐似懂非懂，头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莫丐头话音刚落，穆偃武便闷哼一声，似乎中了一掌。龙三再不犹豫，立即抢身上前，剑花一挽，直剌对方后背。青衣少年立即察觉背后有异，一个闪身躲过这一剑，不过，他原本武功不算太高，只是占了些身法优势，现以一对二，立即被两柄长剑迫得连连后退，渐渐远离了墙角，只见他在剑影交错之间左闪右避，时常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攻击，看得莫丐头心中越来越惊讶佩服，不由得替这少年担心起来，不知他这样下去能撑得了多久。
正在三人斗得不可开交之时，有瑕仙姑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慢慢走向那蒙头囚犯。因为大家都关注着眼前战局，也就没人留意她的动作。她走到囚犯面前，抻手抓住那囚犯头套，囚犯立即警道：“谁？！”他这一喊，令审武堂众人回过神来，三人不由得停手，回头一看。说是迟那是快，只见有瑕仙姑略微一愣，然后用力扯下那囚犯头套。穆偃武心道：“完了，今天算是白折腾了！”
只见一个獐眉鼠目的男子惊恐地四处打量，哪里是什么孟天敖。有瑕仙姑虽已有心里准备，却还是觉得头脑一阵晕眩，指着这陌生囚犯一连说了好几个：你……你……却再也说不出来下文。站在原地，摇摇欲坠。
穆偃武看着眼前这场景，心中无比懊恼。从上头交待他这个任务起，他就知道“悬剑”案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朝中早有消息，说“悬剑”案可能事涉废帝，如果他成功执行这次任务，收获重要线索，那自然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后面的事也由他跟进，如果借此案深入皇上身边的最亲近的护卫集团，才是他此生的最终目标。但是，这次好机会却被一个老尼姑和一个臭小子给毁了。真正的劫犯也没有出现。或许出现了，如今也不可能再上钩。穆偃武想到这些，怒从心起。握起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这是“收网”的信号。既然他今天是来钓大鱼的，就不可能真就只带四五个人。早已有二、三十个武吏埋伏在话闲楼四周。
龙三和孤鸿落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收网，自揭底牌，不由得大呼：“穆老大……”穆偃武只冷冷道：“把尼姑和这小子都押回去！”此时，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并且越来越密，越来越急。显然，审武堂一众武吏已经在门外候命，只要穆偃武一声令下，便要破门而入。还有谁敢造次？
看着他们准备往屋外走，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秋娘撰着裙角，面上掠过一丝焦虑。忽然间，莫丐头踏前一步道：“慢着！”穆偃武似乎不敢相信此时还有人敢阻止他们，嘴角挂着一丝不屑地冷笑，停下脚步，看着莫丐头，缓缓道：“丐帮英雄，有何指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