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1.

翌日，静思穿着鲜红的嫁衣，带着明辰到梯国的圣女墓地祭拜自己的父母。

这件嫁衣绣工极好，裙摆上的仙鹤栩栩如生，袖口的祥云鎏金暗纹美轮美奂。

“虽然梯国的圣女没有尸骨，但为她们立了衣冠冢，方便后人祭拜。”

静思一边向明辰解释，一边将手中的花篮放下，又将事先准备好的糕点拿了出来。

当清早静思穿着嫁衣来敲房门时，明辰就觉得怪怪的，虽然不知道梯国的婚嫁礼仪，但想必这嫁衣也不是寻常日子也能穿的服饰，他正想问问，话还没说出口，静思便先开了口，“你随我去拜见父母吧，我父亲不喜热闹，大婚那日他也没办法到场，今日我们就自己办个简单的吧。”

明辰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想起嘉夙还在禁地，便说，“那我们去禁地叫上嘉夙，嘉夙算是我的长辈。”

静思忙阻止了他，“现在是白天，人来人往的，骤然出现在禁地附近会被发现的，我们晚上再去找嘉夙。”

还没等明辰回过神，静思已经带他到了这墓地。

静思和明辰坐在衣冠冢前，静思无奈一笑，“你别看女皇对我那么热情，大张旗鼓地为我张罗婚事，我其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从小就被严加看管，生怕我会偷偷跑了，整个梯国的人我都没见过几个，我在他们眼里也并不是什么圣女，和凡人祭祀时用的牛羊并没有区别。”

静思擦了擦眼泪，接着说：“我真的很喜欢方壶的日子，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也感受到了他人的善意和真诚，你们不嫌弃我是哑巴，鱼汤真的很鲜美，”她喃喃地说着，“明辰，能遇到你，我真的很开心，我的婚事我希望自己做主，我同父亲一样，不喜欢热闹，我们今日就在此办个简单的仪式吧。”

明辰点点头，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静思，“我从小就在方壶，每日生活虽然简单，却不枯燥，五十岁那年吃下长生果，算是成人礼，一直受嘉夙和杨大哥杨大嫂的照顾。两百年来，我知足惜福，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更幸福，这一切都是因为遇见你啊。”

“没想到你还挺会说哄人的话，”静思笑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学的。”

“这不是哄人的话，”明辰慌张地解释道，“这是我的心里话，字字真心，不掺任何假意。”

“好啦，真是不禁逗。”静思故作烦恼，“这以后的日子岂不是闷死。”

“那我以后学着有趣些。”

明辰那认真的眼神清澈又热烈，直看到静思的心底里去。

静思看了看天，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感叹道：“若是有个证婚人就好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我来做这个证婚人可好呀？”

静思转身，只见水瑶身姿婀娜，步伐轻盈地向他们走来。

静思大喜，忙问道：“水瑶姐姐，你怎么来了？”

水瑶拉着静思的手，亲昵地说：“昨日我看到有仙婢入了嘉夙的府邸，觉得奇怪，又想到之前你在找他，便进去问了问，听说你要成婚了，便向清枫上仙告了假，想着来看看你。”

“这是明辰，我的夫君。”

明辰上前一步，向水瑶行了礼，“明辰拜见上仙。”

“不必客气。”水瑶欣慰地看着他们两，“上次我和静思在九重天遇到的时候，你们恐怕还不曾相识吧？”

“我和明辰是在方壶才遇到的，他是嘉夙在方壶的挚友。”

“我有个疑问，还望仙子海涵，莫要怪罪。”明辰小心地说道。

水瑶挥挥手，“但说无妨。”

“仙子与静思在九重天不过一面之缘，这婚事还劳您亲自跑一趟，我实在是有些惊讶。”

“你说什么呢！”静思有些气恼地冲明辰吼道，“在九重天时若不是水瑶姐姐出手相救，我两哪里还有今日。”说完，赶忙向水瑶解释，“姐姐莫怪，我们从方壶去九重天时，不是太愉快，明辰对九重天的人有些抵触。”

水瑶没有恼，她大方地说：“现在三界不宁，明辰谨慎是好事。不瞒你说，你也知道我在锦瑕山做事，原来锦暇山有个仙子，我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可惜她现在不在锦瑕山了，我很是想她，那天在九重天看见你，你虽与她长得完全不同，却透着一股相似的气息，我忍不住想接近，看见你总是想起她。”

于水瑶而言，照顾清音和清珝的岁月是她在锦瑕山最快乐的时光了，没有这两人，日子过于寂寥。眼前的静思虽不似清音活泼开朗，反而过于乖巧懂事，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照顾，透过静思，她仿佛看见清音在冲她微笑。

明辰见状，局促起来，脸涨得通红，“唐突仙子了，是明辰不对。”

“好啦，”水瑶将他二人的手拉到一起，“不说这些了，该办正事了，我这个证婚人可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呢。”

水瑶清脆的声音，萦绕在他们身旁，“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静思和明辰夫妻对拜之后，水瑶宣布礼成。

明辰将静思的盖头掀起，二人相视一笑，饮下合卺酒。

水瑶欢喜地说：“我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只桃花相宜镯便算作我给你的成亲礼物。”随手打开锦绣囊，从中拿出手镯，这手镯晶莹剔透，还伴有淡淡的桃花香气。

静思接过手镯，小心翼翼地戴上，“多谢水瑶姐姐，这镯子甚是好看，我很喜欢。”

“你喜欢便好，”水瑶满是慈爱地看着静思，“这镯子有静心安神的功效，戴着它，便可日日好眠。”

“你也有礼物，”水瑶接着从锦绣囊中取出一条鎏金腰带，这是以前清珝给自己做的，还未佩戴过，“这腰带虽没有什么特殊功效，但做工精致，构思巧妙。”

明辰恭敬地接过腰带，比划了一下，大小恰好合适，“多谢水瑶仙子，仙子果然好手艺，没有丈量过身形便能做出如此合身的腰带。”

水瑶噗嗤一笑，“过誉了，但这腰带可不是我做的。”看见明辰的那刻，水瑶便知，这一定是清珝，虽说不上原因，但那是一种感觉。昔日为了防止他们二人下凡历劫之事走漏风声，也怕奸细混入，清枫刻意用桃花簪隐去他们的身份，至此无人知晓，却不知为何，他们二人并未只去了凡间，真是命运不可参透。

“不管是哪位神仙做的，还请水瑶仙子替我谢谢他。”

“那是自然，”水瑶虽然不舍，但也知道不能离开太久，便向二人辞别，“今日能见到你们，我甚是欣慰，愿你们永结同心，白首不离。锦瑕山如今人丁稀少，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就不多逗留了，你们替我向嘉夙上神问好，多年未见，虽当年也只有一面之缘，但也希望他一切安好。”

明辰点点头，“请仙子放心，我一定转告嘉夙。”

水瑶念念不舍地看着静思和明辰，终究是走了，没让他们看到自己偷偷抹掉的眼泪。

02.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是去找嘉夙吗？”明辰问道。

静思摇摇头，“别老想着去打扰嘉夙和姬梦，他们好不容易相聚，肯定有好多心里话要说。”

“也对也对，”明辰想起昨晚嘉夙那满脸期待的样子，不禁笑起来，“我从来没见过嘉夙那么小心的样子，在方壶的时候，他看起来对什么都不上心，每天都过得心不在焉，不能说他不开心，但绝对不幸福，可昨天他看见姬梦的那一刻，我觉得他终于活过来了。”

“是啊。”不知道姬梦有没有醒过来，静思在心里想着，毕竟嘉夙往寒冰阵里输入了自己的仙力。“我带你去看看我最喜欢的地方吧。”

静思带着明辰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静悄悄的，书籍分门别类的整齐摆放着，书架围成了一个大圈，而正中只一截巨大的断木，粗壮厚实。

静思走在前面，明辰跟在她后面。走到断木面前，静思敲了敲断木的上边缘，断木瞬间变成中空的形态，她们猫着腰走进去。

这断木中别有洞天，是一片单独的天地，一座亭台林立在假山之上，周围是潺潺的流水，繁花似锦，还有蝴蝶翩然起舞。

静思牵起明辰的手，带他飞到亭上。“这就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啦，以前下了课，我都带上书，来这里。”

明辰感慨道：“这里真的好美，是你用法术建的吗？”

静思摇摇头，“这里是我娘用术法建的，她怀我的时候，担心我日后没有个可以独自待的地方，便为我建造了这里。想必是她做圣女时也十分渴盼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吧，我们没事又不好外出走动，怕惹来麻烦。”

“你没有见过你娘亲吗？”

“应当是见过的，只是不记得了，”静思望着不远处的小桥流水，“我出生没多久，我娘就祭梯了，但我有娘亲的画像，在我房中，一会儿带你去看看。我娘亲可美了，你娘亲呢？”

明辰想了想说：“我娘亲生得普通，圆圆的脸，还有点胖，可我爹说喜欢一个人应当喜欢看不见的东西，那些东西是长时间相处下来才知道的，我爹是方壶难得的美男子，据嘉夙说，他在方壶那么多年，我爹是他见过的生得最精致的方壶人。”

静思仔细端详了明辰一番，“看你样貌，想来是随了父亲。”

“这样挺好，你随母亲，我随父亲，”明辰忽然脸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我们的孩子会随谁？还是都随你好了，家人都像你，那我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静思听着明辰的话，鼻头一酸，眼睛里泛起泪花来。明辰见状，慌忙说道：“怎么哭了，若是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两个人过日子就好。”

“傻瓜，”静思被明辰的笨拙逗乐了，“我只是被这样的热闹日子感动了。”

对于静思而言，生活一直都是寂静的，她的家人离开她太早，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一懂事便知自己的命运，寻常人普通的日子在她这里反倒成了奢望。只是，她反抗了命运的不公，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明辰，”静思看着明辰的眼睛，这双温润如玉的眼睛，真是怎么看都不会厌烦，“你想回方壶吗？”

“女皇不是说和你成婚后得留在梯国吗？”

“若是嘉夙修好了天梯，我们不一定要在这里的，若是你想回方壶，也是可以的。”

明辰若有所思，“要是这样，我自然是想回到方壶，梯国虽然很好，但我总觉得不是自己的家。”明辰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和静思未来的五十年时光，他要把屋子重建，现在的屋子太小了，不够两个人住，再弄个花房，静思喜欢看书，再给她修个藏书阁。

明辰没有看见的是，静思藏在背后的右手手心中开出一朵花，这花一瞬间变成蝴蝶飞出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