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芭蕉叶
小镇上的风景总是以一种孤独美为特色,唯心闷闷不乐,站在原地仰望飞走的风筝。小男孩跟她妈妈要了一支笔:“妈,我看上她了。我要娶她。”
“啊?”他妈妈惊讶地望着他,余光飘向唯心。
他找了一片芭蕉叶,顺着绿色的纹路撕开,他嫌叶子不规则,于是用刚才那把黑色剪刀最尖端的部位在芭蕉叶上画出一个心形,剪去多余的部分。他跪在枯草从上,为爱情之叶寻找可以依托的地方,以方便他写些爱情诗歌或写些对情爱的任何表达。
枯草。被维护其生长的工作人员修剪的太短,扎的他腿部都是红色的斑点。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朝他的妈妈喊道:“妈,把我的风筝递给我。”
他把风筝当成垫板,跪着的双腿盘了起来,坐在枯草上,冬末,天气晴朗,他穿的少,温度几近二十度,枯草钻到他裤子里,扎的他左右晃动,他很快完成了第一封情书:“妈,我要恋爱了。”
小男孩的妈妈,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随心所欲的成长。
唯心在离他不远处的河边玩沙子,风卷着浪花,她忘记刚才的不愉快,笑了起来:“真好听。”她握紧手中的粗粒沙,感受它们与自己的指缝间流动的摩擦感。
大憨憨正在垂钓,和几个陌生人闲谈。今天他特意洗了头,刮了胡子,脸上擦了些防干燥的自制雪花膏。她今天的样子看起来人五人六,一改往日蓬头垢面的形象,钓鱼的那几个人主动找他攀谈。来镇上放风筝的人几乎都带着孩子,他们聊天内容全部围绕孩子教育的问题,略显枯燥,有这功夫儿,大憨憨,宁愿多钓几条鱼。
哪座学校好,老师如何打孩子,孩子为何叛逆,养孩子辛苦等问题不是大憨憨做能考虑的。条件受限,他选择避而不谈。历史一定会颠覆,他看了看唯心,渴求的目光,似乎在盼望她日后有所作为,有期盼便会失落,他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在他心里,最好的教育就是让唯心健康开心。他这样想的时候,心略麻痹,嘴唇微微的颤动,这张国字脸上,呈现出高瞻远瞩的雄心,却被现实抑制:“你们聊,我去找我女儿了。”
“唯心。”他叫道。
“大憨憨。”唯心从河边站起身子,鞋子周围被河水浸湿了,她脸上带着微笑。
这次他生气了。以往唯心这样开玩笑叫他,他都不会动怒,只是觉得她调皮。此时此刻,他丢下手中的红桶,捏着她的胳膊,桶里的鱼儿滚落出来,在枯草地上活蹦乱跳。
“爸,你怎么了?”唯心觉察到自己犯错了,微弱的声音淹没在鱼儿的歌唱中。
“你想上学吗?他慢慢松开了她的胳膊。
唯心迟疑,用另外一只手按摩缓解左胳膊:“我不想上学。我想成为一名富商。”说完这句话后,她做了个鬼脸。大憨憨被他逗笑了。
五岁的孩子,是怎么会想到要当一名富商的?他越发觉得她与众不同。在这次交谈中,她记住了爸爸的表情,下定决心再也不叫他大憨憨。
小男孩听见他们的谈话,鄙视她:“穷鬼。你想当富商吗?”
唯心朝他走过去,扬起手要打他,被大憨憨拦住:“动手打人是不对的。”
“他嘲笑我,刚才还把我的风筝剪断了。”
小男孩继续道:“想当富商就要学会和富人做朋友。还要有富人的思维。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比如,先学会和富人谈恋爱。”
唯心皱眉,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拉着大憨憨准备要离开这里。小男孩的双手一直背在身后,手心攥着的芭蕉叶已经被冷汗弄湿了。一身格子条纹显得他很帅气。
唯心靠近他,试图将他背带上的紫色手环摘下来:“你知道怎么赚钱?”她边说边靠近他。小男孩马上闭上眼睛,直直的站立着,撅起嘴巴,等待她的吻。大憨憨忙着将地上的鱼捡进红桶中,腾出空间,是大人们该做的事,毕竟他也懵懂过。
唯心扯下他裤带上的手环,迅速套在左腕儿上,又将他推倒:“你才是穷鬼。我是不会跟没有礼貌的人交朋友的。”
小男孩摔倒时,特意维护手中的芭蕉叶,它变形了,褶皱了,但字迹还是很清晰:“做我女朋友。我保护你。”
正午。阳光洒在小镇上,晦气被暖暖的光圈挡住了,小男孩爬起来,捧着唯心的脸,狠狠亲了她一口。她扇他一巴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你女朋友。妄想。”
大憨憨笑了笑,没说话。左手拎着桶,右手牵着她。
她回到家后,感觉手心还在发麻,这是她第一次打人。每次去镇子上大憨憨都要给他们两人准备像样的衣服。装扮得体后才出门。回到破旧的屋子里,他和她四目相对。父女两人欲言又止。她口渴了,拿起水杯,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喝下去,杯子上都是油腻腻的黑色,她每天都在外面的自来水管冲洗,可每次隔不了多久就要重新清洗,杯口缺了一小块,不注意时会割到嘴,不过从未割出血。
她放下杯子,大憨憨正在烧柴,她转身去添柴,柴灰钻进她的鼻孔里,惹得她打了个喷嚏,接着柴灰飞扬,全扑在她的脸上:“这下有了新妆容:烟灰妆。”她紧忙用手拍打脸上的灰尘,柴火越烧越旺,烟雾缭绕,把她的眼睛熏黑了,眯着眼还是被呛出了眼泪。
大憨憨从镇上回来,一直发呆,沉默。
唯心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他仿佛都看不见。他想起了自己五年前,在雪地里捡到唯心时说过的话,他说她是希望之光。
在柴堆外面有一面很大的镜子,镜子周围掉了色,她叉着腰:“那个小兔崽子,竟然亲了我。此生,我定要加倍奉还。”
大憨憨听见她说“加倍奉还”,他很好奇她的学习能力,五岁的孩子怎么会将成语运用自如。他从屋子里探出头,继续听她抱怨。
“那个小兔崽子,竟说我是穷鬼。即便没有出生于朱门绣户,将来我也会是个富埒陶白之人。”她边说边将脸上的灰尘擦去。
“有语言天赋。唯心,过来。”大憨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