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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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我原本是见过夫人的

“呜——呜——”

妇人终于露出绝望的神情,像是一条残喘的鲶鱼,拍打在岸上,而她拼命想要传递消息的少爷,此刻正拥着他的娇人儿,厌恶的挥嚷下人,把她拖了下去。

地上残留的褐色血迹,蜿蜒一路。

主人拢了拢毛领,意味不明的抬眼看着许少身后的人,勾了嘴角。

下人来禀,许少将人安顿一番后,便匆匆离了府。

一场闹剧就此作罢,庭院里的人散去,一番风雨又将笼罩整座南城。

“夫人,这是张医生留下的药,您是现在喝,还是?”

主人倚在门口,看着骤变的天。

“放着吧,以后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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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月,一切照旧。

只是听闻柴房里关的人死了,据说去抬尸的人出来后,在外吐作一团,里面的人面容狰狞,死不瞑目。

天气渐渐回暖,许少整日不见人影,偶尔回府,也劲直往娇人儿那儿跑,呆上半刻,又慌忙离去。

我同主人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无烦忧,无清扰,我乐在其中。

今天天气上好,主人抱了我去了院中,梧桐抽了新芽,泡上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暖阳挥洒,我卧在主人膝上,慢悠悠的翻身。

“夫人,我——我是来求您帮助的。”

那人忙要跪下,主人撑头,让下人给她落了坐。

“这是?”

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再抬眼,已是哀情一片,“夫人,我是被许少拉进来的,我——我不想让我的孩子,做这局中物,我只是一汪浮萍,如何能承受着江河的大风大浪啊,夫人,我不想与您争的,家产也罢,地位也罢,我通通不要,但求夫人留我们一命。”

说罢,不等主人回答,那头倒是捏了锦帕,埋头啜泣,好不可怜。

“哭的这样梨花带雨,看来花楼没少调教。”主人端了茶,懒懒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委屈受了。”

“夫人——您——您怎么。”

一双泪眼微红,抬眼眸中含水,似是不敢相信。

“南城女校的学生,一身书香气,谈吐大方,举止端雅,你么——”主人放了茶杯,眼底渐冷,“一身脂粉味,云泥之别。”

那头被说中后,红了耳根,半晌吐不出一个词。

“你的那些勾人把戏,骗得了许卿安,骗不了我。这几日,许卿安回不来,你今天这出戏,他没法参与。”

“不是的,夫人,我知道卿安回不来,所以这才来找您,我保证今天这事儿,他不会知道的,我是真心来求夫人的,我断不会拿自己的孩子作玩笑。”

没见主人回应,那头显然有些急了。

“卿安是怕,今后他万一遭遇不测,许家的家产落到您头上,所以才找了怀上的我,来府上与您对峙,我知道夫人您是顾家人,前辈打下的人脉基业总不会断的,您背后还有明家,卿安是许家独子,除了风花雪月的场地,他哪会把持商局那些场合,他是断然斗不过您的,那这许家的财产还不迟早是您的囊中之物,我是识时务,为了孩子的下半生,我们勉强过日子便好,但求夫人日后,放我们一马。”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好。”主人抚着我,嘴角带笑,“你随许卿安进了这许府大门,是想着做了妾,好歹落了名分财产,又想着我患了疯病,来日说不定还能顶了正妻,做个少奶奶,可惜你在这府上住了半月,发现他许卿安的权势不过是个空壳,这财产早就是别人的盘中餐,你才意识到,许卿安带你进了一个局,一个玩命的局,你本有两条路,不过是顺应时事,退而求其次,择了第二条。”

“夫人,真是甚慧——”那头的脸色又白了白,这才明白自己今日面对的是怎样的人物,“明二少爷接手了许家钢厂,又做了商行股东,这许家也就不剩下什么了,不过,许家在奚山,还有坐小院儿,那里与南城相隔甚远,倒是个养胎的好地方——”

“那院子是民国初年的产物,你喜欢,就拿去吧。”主人顿了顿,“不过,你既然表明了立场,就得拿出态度,我向来不是什么心善的人。”

“这,我是知道的。”那头抬起香帕,擦了额角的汗,“其实,我原本真是女校的学生,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交不起学费,就落到了花楼,做起了卖艺不卖身的活儿,这才被卿安带了回来,说起来——我原本也是见过夫人的。”

主人的手微微一滞,只抬了眉,示意她继续。

“我与明家大小姐明月,是同窗,那时候,她经常提起您,总说您样貌比她更甚。”似是陷入了回忆,那头眉目清和,“我们都不信,嚷着要瞧,后来您随司机来接她,我们几个就躲在树后,瞧了后座,明月说的半分不假,果真是一眼难忘。”

“她经常提起我?”主人只抓住了这一句。

“经常。”那头也渐渐放松了身子,舒了眉头,“明月本就活泼,她常念,如果您也来女校念书,那校外的公子哥,是要排长队来望一眼的。那时候南城还很冷,她每天都要带枝腊梅来上学,那是您给她种的,这我们都知道,她当做宝儿似的,一朵朵压在国文课本里,别人碰也不能碰。”

阳光渐渐舒暖,下人端了热茶,气氛竟也缓和,那头还在继续。

“后来,不知道是谁传出了您的身份,女校本就是非多,真真假假的流言也就多,几个人在学堂外说了几句,被明月听了,跟她们打了起来,学傅赶到的时候,我们正将人拉开,那也是她第一次被传了家长,第二天来时,她脸上多了红印,被她父亲打的,她父亲下手太狠,那次我印象很深,足足半月,她吃饭,都拿不起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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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经走了半晌,茶已经凉了。

梧桐树下,主人依旧坐着,只是我的毛发间落下一滴透明,又很快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