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晚上六点左右，苏悯推开了宋时卿家的院子门。
院子里种着一株西府海棠，盛开的正是姝丽。海棠无香，唯有那抹颜色深入人心。
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只是因为她饿了，并且不想吃外卖。
苏悯敲了敲门，宋时卿刚洗完澡出来，看见她很惊讶。
他擦头发的手一顿，看着她眼里含着璀璨的笑意，“难得啊，苏同学主动来找我。”
“少废话，我饿了。”苏悯一点也不跟他客气。
“行，想吃什么？”宋时卿宠溺一笑。
“火锅吧。”苏悯摸了摸下巴，她现在特别想吃辣的东西。
“好，冰箱里食材也多，你坐着等会。”宋时卿非常自然的进厨房忙碌去了。
苏悯看了他一眼，莫名觉得他对自己好像还有点宠。
苏悯撑着脑袋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抬头看着今晚明亮的星星和还有那轮满月。
小时候她和沐若在乡梧就喜欢夜晚躺在院里的竹席上看星星，听着沐若说她对外面的世界的向往。
宋时卿端着电磁炉走出来，苏悯刚想接过手，宋时卿没让，“你小心点，这个烫。”
“哦。”苏悯坐回了石凳上，没有硬要帮忙。
宋时卿又装好各种蔬菜和肉，端了出来，调好火锅底料，他看向已经饥肠辘辘的苏悯，“好了，可以吃了。”
苏悯半点没矫情，宋时卿在她对面坐下，也拿起了筷子。
苏悯额角渗出薄汗，嘴唇被辣的发红，倒是完全不复平时清冷无情的模样。
他递给苏悯一张纸巾，“擦擦。”
苏悯接过，热食下肚胃里舒服多了，她吃的很满足。宋时卿除了会修电灯泡之外又多了个优点，她从前觉得他一无是处。但起码他做饭好吃啊，厨艺和江随不相上下。
苏悯淡淡的的想着，锅里下手却很快。
吃完后宋时卿照例去洗碗，苏悯用手指扣着桌面，透过那一扇小窗看着厨房的宋时卿。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看着觉得赏心悦目。
宋时卿出来后一脸调笑的看着她，“苏同学，好看吗？”
“还行。”苏悯垂眸，不受他影响。
“你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我，很难让我相信你对我没感觉啊。”宋时卿眼眸有些深沉，勾了勾嘴角。
“是吗？”苏悯淡笑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忽然没头没脑的说，“月色真美。”
“啊？的确，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
“……”苏悯失笑，她怎么就指望他能听得懂呢？
“你果然应该多读点书，学识浅薄，笨死了。”苏悯嫌弃的说。
“我哪里笨了？”宋时卿觉得自己受到了冤枉，辩解了一下。
“都这样还不笨...”苏悯小声呢喃了一句，在心里叹了口气。
...
回到家后，苏悯打开了书房里那个上锁的柜子，里面的名酒琳琅满目，她拿出了一瓶红酒。
她手中的那瓶是柏翠酒庄1998年生产的红酒，口感纯净，甜美中带有一丝丝酸度，并且回味持久。
苏悯取出了一个酒杯，桌上摆着一份病历。
她眼眸有些深邃，和一个人在一起哪是那么容易的啊。
...
“苏悯，你手怎么了？”孟雨嘉不经意之间瞥到她手上的创口贴。
“不小心割到了。”苏悯淡淡的说。
“哦，那你要小心一点。”孟雨嘉提醒她。
“诶，苏悯，这道题怎么做啊？”孟雨嘉吃着零食，看着她问。
苏悯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题目，耐心的给她讲解了一遍。
孟雨嘉领悟能力还是不错，听过后大致就知道怎么解了。
“有个学霸同桌就是好啊。”孟雨嘉一边写过程一边说。
苏悯没说话，低头看手机。
孟雨嘉小心的觑了她一眼，她其实发现最近的苏悯好像有一些不一样，看起来虽然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是就是无端让她觉得清冷，连往日偶尔表露出来那种温暖的感觉也没有了。
她很困惑，可她又不知道如何问起，她想着也许只是她自己多心了。
苏悯的确不好过，自从她确认自己喜欢上宋时卿后，她就时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压在心里很不舒服。
她回家后什么也干不了，坐在沙发上就能发呆许久，偏偏她提不起兴致做其他事情。
夜里常常睡不着，一点睡意都没有。然后她开始觉得心慌，焦虑，烦躁，并且控制不住情绪。
前几天她甚至忘了吃饭，后来低血糖犯了头晕眼花。
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杯子，家里的碗也被她摔了好几个。
有一个周末她在家休息，总觉得很困，好不容易在床上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眼前的光线有些昏暗。
她缩在床上，忍不住抱紧了自己。
她意识到，她现在的样子是不正常的。
下课苏悯出了教室，她打算去透透气。宋时卿拉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烫啊，你生病了？脸色这么难看？”
苏悯拍开他的手，偏过头没有看他，“没有。”
她日渐消瘦，连孟雨嘉都看出了不对劲，更别说宋时卿了。
她最近好像有些温吞，偶尔碰到他也不打招呼，脸上的表情总是很淡，看不出半点生气。
“你别忽悠我，我有眼睛自己会看。”宋时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那你觉得是怎样？”苏悯淡淡的说。
宋时卿忽然捧起她的脸，使劲捏，小脸挤成一团。
“有事就告诉我，别憋着不说。”宋时卿认真的看着她。
苏悯扯了扯嘴角，并不说话。
“你不回答我现在就亲你。”宋时卿作势就要低头。
苏悯撇开头，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你很得寸进尺啊。”
“我这不是有了底气吗，苏悯，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觉。”宋时卿很敏锐，从苏悯那天主动去找他，他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变了。
苏悯嗤笑一声，“你懂个屁。”
“苏同学身为一个女孩子，说话怎么能这么粗俗呢，真调皮。”宋时卿刮了下她的鼻梁。
苏悯大概被恶心到了，不自在的后退了几步，“你不能正常一点吗？看着怪渗人的。”
宋时卿但笑不语，苏悯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悯进了一家甜品店，出来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她刚才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她，并且让她很难发现他的位置。
她眯了眯眼，想起近来那一串可疑的事情，确认自己大概被人盯上了，目的不明。
...
秦笙听了孟雨嘉的话后很担心，抽空去了一趟她家。
“你最近怎么了？雨嘉说你看起来很奇怪？”秦笙皱眉轻声问，她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苏悯这个样子。
“没事。”苏悯躺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些疲惫。
“真的？”秦笙很不信。
“秦笙，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苏悯没什么情绪的说。
秦笙张大了嘴巴，有些结巴的问，“宋时卿？”
“嗯。”苏悯语气很轻。
秦笙咂舌，对这个情况也感到惊讶，“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你可知道他喜欢你，你要跟他在一起吗？”
“我喜欢他，可我不希望和他在一起。”苏悯很理智的说。
“为什么？”秦笙很不解。
苏悯没回答她，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把食指搭在手背上，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点着手背。
“苏悯，你十七年了才动一次心，我觉得你恐怕很难再喜欢上另一个人。”秦笙对苏悯也多少有些了解，想让她经历一场恋爱本就困难，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她却这样说。
“我有自己的考量。”苏悯淡淡的说。
“可是喜欢没有错，也不能用来考量。如果你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舍弃他，你真的愿意吗？”秦笙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
“到底是谈了恋爱的人，现在说话都不一样了。”苏悯眼里有几分调侃。
“你别转移话题。”秦笙才没有被她糊弄。
“好了，你要知道我做的决定没有人能更改。”苏悯看着她的眼睛，不容置喙的说。
秦笙深吸一口气，她的确改变不了苏悯的想法，她也不是有多看好宋时卿。宋时卿和苏悯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成长的环境天差地别，她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势必会面临很多问题。但就家世这一点，宋时卿会作何感想，他又能坚持本心吗？
“好，但我希望在这件事上你可以不要那么理性。”秦笙最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苏悯拿过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显示正在通话中，“你也听到了。”
“我想你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我建议你趁早回来。”那头传来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
“要多早？”苏悯轻声问。
“尽快。”
“我明白了，我会的。”挂断电话，苏悯低声呢喃了一句，轻的像是风一吹就能散，“我根本就承受不了，那些太过浓烈的情感啊。”
苏悯患有情感障碍，这种名为喜欢的陌生的感觉，于她而言是危险的。
她十一岁的时候偷偷去看了心理医生，甚至被诊断出了反社会人格。她的心里藏着黑暗，成了无法对人言说的秘密。
她没让任何人知道，她外公和苏挽都没有察觉，她从小就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并且做的很好。
但这样的状态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但凡受到刺激，就会断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宋时卿的？大概是那天晚上他的拥抱和那句从来没有人说过的‘我心疼你’，也许更早。
有些事情她不去想，也不愿意深究，是害怕陷进去。
“宋时卿...”
他不过是途经我的年少，一阵兵荒马乱，无辜丢了一颗心。
...
小区外面的路灯下，昏黄的灯光照的苏悯的神情晦涩不明。
身后传来脚步声，喻昭是跑过来的，“你找我。”
“嗯。”苏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回京城后，你来苏宅一趟，我有东西要转交给你。”
“什么东西？”
苏悯扯了扯嘴角，“是沐若给自己绣的嫁衣，我想把它交给你会比较好。”
喻昭愣住，他不是不知道沐若擅长刺绣，但他从不知晓她给自己绣过嫁衣。
“好。”他有些哽咽的郑重点头。
苏悯转过头看着他，“喻昭，你真的相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吗？”
“是。”喻昭轻轻的笑了，神情柔和。
苏悯嗤笑一声，“但愿吧。”
“你要回京城了？”喻昭忽然意识到。
“嗯。”
“这么突然？”
“嗯。”苏悯没心情跟他解释什么。
喻昭也没有多问，苏悯的事从来轮不到他过问。
苏悯在路灯下站了许久，直到指尖发凉，她才回过神来。
她转身回到公寓，眼底思绪万千，但脚步没有迟疑。她在想要不要跟宋时卿告别，但她最后还是没去。
既然已经决定走了，就不能犹豫，她怕看见他，她就会生出其他不该有的情感。
...
宋时卿进了教室之后，发现气氛很低迷。
徐望看见他之后神情有些为难，“卿哥...”
陈默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孟雨嘉小声的在啜泣，肖兰和魏莱在安慰她。
“发生什么事了？”他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个...就是...女神”徐望支支吾吾的说。
“苏悯怎么了？”宋时卿揪住他的衣领，神情有些吓人。
“她忽然休学了。”陈默直接了当的说。
宋时卿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陈默没有再重复，他知道他听清楚了。
宋时卿看了一眼六班所有人的表情，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脸色铁青。
“卿哥!”
宋时卿去了苏悯的公寓，使劲敲门，但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每敲一下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他低下头，眼里闪过一抹猩红，声音低哑，“苏悯...你不能这么对我。”
...
苏悯下了飞机后，打出租车回了苏家。家里很安静，好像没人，她提着行李箱正打算上楼。
苏挽从房间出来，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蓦然看见苏悯脚步顿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怎么回来了？”
“休学了。”苏悯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
“嗯。”苏挽并没有对她休学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找到文件后就径直回了事务所。
苏悯也没什么想法，把行李箱放回房间后打电话给凌菲，“晚上酒吧聚聚，别迟到了。”
...
晚上八点，苏悯在一家装潢大气的酒吧下车，她穿了身小西装外套，配上一条黑色的短裙。清贵又矜持，一条挂链小耳坠，小巧精致。红唇嫣然，她今天难得涂了口红，正红色，她轻松的就驾驭住了。
苏悯进了酒吧，上了二楼的包厢，丝毫不在意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凌菲打开包厢门，看见她的时候嫣然一笑，“你来了，我还想着下去接你呢。”
“不用。”苏悯淡淡的说。
两人进了包厢，其他人看着苏悯都笑了。
“好久没见，苏女王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姜然勾起嘴角，在苏悯身上扫了一圈。
“呵，哪里比得上你。”苏悯嗤笑一声，慵懒的躺在沙发上。
她看了一眼桌面，一群人在酒吧聚会，愣是一杯酒都没有。她撇了撇嘴，眼神有些不屑。
付梨和傅雪森在玩牌，这一局刚好结束。她递给苏悯一杯果汁，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们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