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苏悯瞥向他们，眼神像一潭幽深的死水。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没有在开玩笑，哪怕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一股鲜血顺着苏悯的手腕流下，滴在黄色的小花上，原本可爱的生命蒙上了阴霾。
她对自己也未曾手软，她要是不狠，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把我脚上的绳子解开。”苏悯命令道。
男人迟疑了一瞬，苏悯作势就要刺穿他的血管，他只好照做。
苏悯站了起来，丝毫不敢松懈。短暂的平衡维持不了多久，她不知道此刻宋时卿正看着她，并且心脏剧烈的跳动。
“退后。”苏悯冷冷的说。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后依她所言，跟苏悯保持了五米的距离。
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心脏的位置猛的一阵收缩，痛苦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她差点松手。
苏悯暗骂了一声，季怀那小子给她下的什么药。
男人的耳机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她瞳孔收缩，糟了...
下一秒，原本还被她控制的男人反手拧住苏悯的胳膊，在她膝盖上踢了一脚。
苏悯身子一软，摔倒在地，季怀现在肯定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看着他们，才能提醒他的手下。
其他人围了上来，有人推搡了苏悯一把，并且骂了几句，因为被她威胁很是愤怒。
“你再碰我一下试试？”苏悯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她盯着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他的手僵了一下，眼里闪烁着戒备的光芒。
苏悯被人拎起，她仰着头，一枚红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飘落，她下意识想去接。下一秒，巨大的失重感袭来。
她叹了口气，也不是绝望和无可奈何。苏悯就是想起，她给宋时卿留了张似是而非的纸条骗他，等他知道真相了又该怪她了。
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了她，一瞬间浸入咽喉，让她感觉快要窒息。
迷迷糊糊间，苏悯仿佛能听到水波翻涌的声音，像是轻柔缓和的音律，催人入睡。
她半阖着眼，手上戴着的那条红绳忽然滑落，从她眼前飘过，颜色是那样分明。
它在荡漾的水波中被带向不知名的方向，苏悯伸出手想抓住，却没能。
恍惚间，她眼前出现了沐若的身影，真实的让人难过。
阿若，难道我最后也要以跟你相同的方式死去吗？
...
“病人已失去意识，心脏骤停。”
“呼吸机准备好了吗？”
“准备完毕。”
“马上进行手术，家属请在外等候。”一连串急促的话语从医生口中溢出。
惨白的灯光交错在苏悯脸上，她被推进抢救室。
秦笙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外空气都好像凝固了，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她指尖刺进皮肉里，抬脚走过去。
顾玉影抬头看向她，秦笙附耳过去小声问，“情况怎么样了？”
顾玉影轻轻摇了摇头，没人能说清楚。
“怎么会？”秦笙捂住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别哭。”顾玉影安抚道。
对，现在不能哭，秦笙憋住泪意。她相信苏悯一定会没事的，老天哪敢收她啊。
“宋时卿呢？”秦笙没看到他人。
顾玉影垂眸，忽然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他推开楼道的门，光线有些昏暗，宋时卿隐在阴影里颓废的坐着。
顾玉影怒从心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提起来，“是男人，就别这么窝囊，看得人心烦。”
宋时卿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还手。
顾玉影轻嗤，蓦地把他摔到墙上，宋时卿的后背被撞得生疼，但他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果然，配不上苏悯。”
宋时卿眼梢微抬，失去神采的双眼聚焦，他声音嘶哑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具备保护她的能力，决断力和执行力都低的可怜。”
宋时卿自嘲的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他。
“但是现在，你应该守着她，而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
抢救室的门被打开，“病人家属是谁？”
苏挽站起来，秦笙紧张的问，“是手术不顺利吗？”
医生没回答她，而是公事公办的问苏挽，“你是她什么人？”
“母女。”
“下病危通知书了，签个字吧。”
苏挽愣了一下，接着她伸出手就要拿过笔。
“我来签吧。”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爸。”苏挽语气有轻微的颤抖。
苏老爷子身后还跟着白榆和苏行，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不心疼的，只是早前又偏偏要表现得那么冷漠。
“她会没事的。”苏老爷子签了字，沉稳的说。
靠后的位置，宋时卿的心脏像是被人握紧了一样，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痛楚。
他捂住脸，一只手撑在墙上才勉强站稳。等待的过程十分煎熬，像是凌迟，没人知道命运将要把苏悯拖向什么样的深渊。
抢救室的灯光终于熄灭，主治医生疲惫的摘下口罩，“人救回来了，但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家属暂时不能去探望。”
“好，辛苦范医生了。”苏老爷子朝他颔首。
苏悯被人推出来，她双眼紧闭，面色雪白，往日鲜活的人变成这样叫人心疼。
宋时卿目光追随着她，眼里重新有了光彩。
苏挽看向苏老爷子，“爸，范医生...”
苏老爷子不欲多说，“折腾了一天，该休息就回去休息吧。”
路过宋时卿的时候他说，“你送我回去。”
宋时卿皱眉，下意识想拒绝。苏老爷子瞥了他一眼，他咽下想脱口而出的话，沉默的跟上去。
...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个叫苏悯的病人吗？”
听到苏悯的名字，宋时卿看过去，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站在护士站前。
“不好意思，你是她什么人？我们不能顺便泄露病人的信息。”护士问道。
“我是...”
宋时卿有些惊讶，“庄叔叔？”
庄予循声望去，几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神情焦急的问，“苏悯？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宋时卿动了动嘴唇，牵强的说。
“真的没事吗？我要见她。”庄予不信。
“现在...不行。”宋时卿说。
“果然，她是不是特别不好？”庄予喃喃道，眼里都是自责。
“庄叔叔，你别激动，医生说她的情况在好转。”宋时卿说。
庄予呆呆的看着他，分辨了下真假才说，“没事就好...”
宋时卿抬眸，忽然咳嗽了一声。
庄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感冒了？年轻人别逞强，该穿秋裤就别嫌丑。”
“你怎么在这？”他身后，苏挽冷冷的问。
庄予身体一僵，他飞快的躲到宋时卿背后，不出声。
宋时卿愣住，对上苏挽的目光，他抿唇。
“我记得我说过，再让我看见你，就打断你的腿。”
庄予抖了抖，一个大男人怂成这样，让人没眼看。下一秒，他壮起胆子，抬起头说，“我女儿都出这么大的事了，我能不来嘛？”
“你来了也没用。”苏挽淡淡的说。
庄予眼睛红了，他委屈的质问，“这么多年了，你不让我见她也就算了，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阻拦。苏挽，你怎么那么无情！”
“你再说一遍。”苏挽冷冷的说。
“两位，这里是医院，请安静。”护士上前声音微弱的提醒道。
“抱歉。”苏挽说。
庄予悻悻的看了她一眼，却不敢再说什么。
“你们这是在解决家庭纠纷？”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苏挽抬头，瞥了眼穿的人模狗样的某位青年，漠然的偏过头，没搭理他。
“别无视我好吗？我好歹是你的师弟，朴教授看见了会伤心的。”徐熙自来熟的说。
“闭嘴。”苏挽压低了音量。
“别这样嘛，我可是听说苏悯出事了，来看看她。”徐熙说，“毕竟，我们也是老朋友了。”
“少胡说八道，她什么时候跟你是老朋友了。”苏挽很不待见他。
“这你可就说错了，我是她的心理医生。”徐熙扯了扯嘴角。
苏挽看向他，“你胡说什么？别以为有朴教授撑腰，你就敢在我面前发疯。”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十二岁的时候来找过我。”徐熙语气有些淡的说。
苏挽拧眉，神情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苏悯怎么可能去看心里医生。
庄予推开宋时卿，直愣愣的问，“我女儿...为什么去找你？”
“这个啊，你们自己去问她不就好了。”徐熙说，他心里却有些虚。“我只能说，她是我见过最能忍的人。”他没敢全部给苏悯抖出来，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灭了他？
“你别说了。”苏挽深吸一口气，却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气氛变得诡异，路过的人都奇怪的看着他们。
护士进入重症监护室的，确认了一下床尾的名字，是苏悯没错，她取下输液瓶挂上新的。
她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苏悯脸上，难怪她们都玩笑说这里躺着的是个睡美人。
她笑了笑，拿起剩下的输液瓶，她还得去其他病房。
刚走了几步，一旁的仪器忽然发出刺耳的声音。
护士连忙上前查看，按下床头的铃，呼叫道，“范医生，重症室病人出现了休克反应！”
宋时卿被惊动，他回头，看见一些医生匆忙的从他眼前跑过，他认出其中一个是把苏悯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
他心里蓦地升起一股寒意，难道是苏悯...
范敬走到病床前，显示苏悯心跳的机器发出“嘀——”的长音。
“上除颤仪，电击。”他迅速做出判断。
苏悯的身体因为电流弹起，一下又一下，耳边却依旧是刺耳的机械音。
宋时卿不顾阻拦冲了进去，他伏在床边紧紧握住苏悯的手，肉眼可见的慌乱，他语无伦次的说，“苏悯...苏悯...别...我求你。”他忍不住哽咽。
“病人家属，你先别太激动。”护士想扶他出去。
“跟她说话，激发她的求生欲望。”范敬语速很快的说。
宋时卿压下快要淹没他理智的恐惧，絮絮叨叨的说，“苏悯，你不是说你想去大理吗？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去，你想干什么我都陪着你。你前几天还非要吃冰糖葫芦，大晚上的我上哪去给你找。其实那天我就在想，我去学，等我学会了就天天做给你吃，腻得你以后都再也不想看见冰糖葫芦。”他声音都在颤抖，却不敢停下。
“所以，苏悯，你千万不能留下我一个人。苏悯...”他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他把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掉下来。
“别离开我...”
庄予抱住门哭嚎道，“我就是个混蛋，我就不该把我的女儿留在这吃人的地方。”
苏挽此刻没心情跟他计较，她晃了晃，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
在公司那天，她看见苏悯的笑容才忽然意识到，她有多久没看见过她笑得这么开心了，她和苏悯又有多久没好好说过一次话了。难道还是太晚了吗...
苏悯放在身侧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心跳刹那间恢复正常。
她缓缓睁开眼，声音透过氧气罩微弱的仿佛是错觉。
“宋时卿，你怎么哭了？”
宋时卿猛的抬起头，片刻，他苦涩的说，“还不是你害的，大骗子。”
...
秦笙盯着苏悯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感慨，果然连老天爷都怕被苏悯闹得不安生。
顾玉影进来，对苏悯说，“待会去做个全身检查。”
苏悯虚弱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玉影来仿佛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说完就走。秦笙看了眼她和另一边的宋时卿，也自觉的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有些安静。
半晌，苏悯出声问，“我爸是不是来了？”她依稀听见他鬼哭狼嚎的声音。
“嗯。”宋时卿轻轻应了一声。
苏悯眨了眨眼睛，心脏忽然剧烈的抽动了两下。她抬手按住，秀气的眉皱了起来。
“怎么了？”宋时卿一只手撑在床沿，起身紧张的问。
苏悯抬眸，宋时卿离她很近，近的她好像能数清他有几根睫毛。不过，卿哥的睫毛还真是又弯又长。
“我去找医生。”她不说话，宋时卿更担心了。
“不用。”苏悯扯住他的衣袖。
“真的没事？”宋时卿怀疑的问。
苏悯摇了摇头，她脸上还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看得他很不放心。
“嗯。”
宋时卿坐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苏悯，你后不后悔啊，跟这么没用的人在一起？”
“有人跟你说什么了？”苏悯抚平他蹙起的眉头。
“嗯，说我决断力和行动力低下。”
苏悯笑了笑，“你哪有他说的那么差，谁说的，我替你去教训他。”
宋时卿被她逗乐，“顾玉影。”
“他啊。”苏悯撇了撇嘴，“他从小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世家公子哥的优越感而已，你不用自卑。”她轻声说。
宋时卿低头一笑，承蒙她看得起他，没有放开他的手。
病房门被推开，护士长说，“小姑娘，你该去做检查了。”
苏悯掀开被子，动作有些迟缓，护士长来扶住她。
她借着护士长的手站稳，朝宋时卿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下，“我去去就回。”
“好。”宋时卿点头，把她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
护士长含笑看着他们，真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