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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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作局

没人知道巫鸩去了哪里。

但是要杀殉巫华的消息却一路向北,传到了沚邑。弃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自己帐篷里看雀巢绘制的地图。

不得不说,雀巢在辨认地形、训练动物方面是有些天赋的。从他铺开的这张地图就能看到一二。

这是一张由四块绢布组成的地图。上面分别绘制着上城、群邑、沚邑和贯穿三者的山川河流。分开之后各自看不出端倪,只有凑在一起,这四块绢布上的墨线才能组成一张西北地图。

弃喜不自禁,这张图把从鬼方上城到沚邑的详细地势、路线,标注得清晰明了。

他大力拍着雀巢,把这老小子揉的几乎趴下:“干得好!多亏了你啊!回去之后一定为你请赏!”

从未有人这样夸奖过他。雀巢受宠若惊,脊背下意识地佝偻下去。可他马上又觉得这反应不对,遂吸了口气,小心地慢慢挺起胸脯。

“……还有个问题。”

“说。”弃没抬头,依旧沉浸在那一堆墨线里面。

“上城到沚邑的地形有了,可进入上城那条路我实在辨认不出。”

一行人进入鬼方时又是穿林又是过河,全程还被蒙着眼,雀巢只能分辨出大概方向,详尽路线就画不出来了。

弃轻轻摇头:“那条路不用管。那地方是个关卡,口小河急,一次只能过去寥寥数人。就算大军来了也没法迅速渡河,不能用。”

“那咱们的军队从哪里进来?”雀巢有些泄气,空有敌人城防地图却没有切入口,那不还是打不成。

“就从这里。”弃从地图上抬起头,笑着把食指向下一戳:“从沚邑打。”

他信心满满。

沚邑附近全是大邑商的甸服国,有这些个强大武装驻扎,鬼方拿下此地也不敢贸然入侵大邑商。

而商军则完全相反。沚邑附近全是自己人,大军从沚邑攻入,拿着雀巢的地图就能一路南下直端上城了。

“你把地图藏在身上,记住千万藏好。今天再与望乘对战时,你找个机会装死被俘,见到望乘之后立刻叫他送你去下危见我父亲。”

“可是……”雀巢激动得面皮发红,连那一层雀斑也透出了点子红意。“那,小王,你怎么办?还有蓝山他们……”

弃把地图叠好交给他,目光坚毅:“你只管护住地图,别的有我。”

“小王妇……”

“我会保护他们的。”弃突然站起来,看着外面:“谁!”

帐帘一掀,阿犬一头撞了进来。屠四骂骂咧咧地跟在后面,一副手痒想打人又不得不控制住的样子。

他两步越过阿犬,解释道:“这丫头非要找你,拦都拦不住……”

“闭嘴!”阿犬吼他。

屠四的眉毛都立了起来,俩拳头骨节攥得发白:“你以为你进了鬼牙的帐子我就不敢打你了吗?”

“大巫祝死了!鬼方易受伤了!!”

仨人都呆住了,屠四的拳头停在半空,雀巢揣着怀里的地图瞪着阿犬。

“谁告诉你的?”弃第一个反应过来。

阿犬的脸蛋上红起两小块,轻嗽了一声——“他。”

“鬼牙?”

阿犬使劲点头,宽大的袍子乱晃:“刚才有个人从……从什么大殿来。跟他说,大巫祝死了,鬼方易伤得很厉害。”

鬼方易受伤了?

弃立刻想到了巫鸩,莫非是被巫鸩纵虎咬了?

屠四跺着脚拍手大笑:“天帝庇佑!鬼方易这一死,大邑商危机自解。”雀巢也原地蹦了一下。

只有弃拧眉不语,他想得更远。刚立盟就受伤,肯定是巫鸩干的。可若真是被虎扑咬,鬼方易就不可能只是受伤而已。

要么不是遭虎咬,要么巫鸩失手了。弃腹中似有一块大石,渐渐沉下去,坠得他不敢再想。

“阿犬,来人有提到一个叫巫华的吗?”

得到的回答是一脸茫然。阿犬年少,只留意到鬼方易、大巫祝这样的大人物。弃笑了笑,“没事,我自己打听。倒是你——”

他低头看着瘦小的阿犬,语气真挚:“你得走,我想想办法,你最好今天就跟着雀巢走。呆在鬼牙身边太危险了,你母亲已经没了两个儿子,不能再失去你。”

弃低着头,阿犬抬着头。俩人对视,阿犬红了眼圈,小脑袋一垂,吸了下鼻涕:“她才不会……”

“什么?”弃没听清。

阿犬连连摇头,挤出了个笑脸来:“那啥,我母亲有我三哥呢。她不会挂念我的。我留着能帮你偷情报呢。”

那个皱鼻子的表情像极了小时候的幽,弃忍不住一点她额头,骂道:“不需要你帮,快点走。以后不要冒险来通知我,鬼牙疑心起来就麻烦了。”

“切~~那头傻狗。”阿犬不屑一顾,但是马上又蹦了起来:“我得走了,他叫我去牵马呢。”

几乎是前后脚,阿犬刚刚跳进草丛,鬼牙的戍卫就来了:“右骨都,鬼牙大人请你去。”

有了阿犬的通风报信,弃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准备,可是鬼牙那边的情形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帐篷已经收了起来,战马武器也都装备整齐,戍卫们彼此呼喝着清点人数。鬼牙则远远地坐在一棵大槐树下,一手扶着膝盖,一边喝着碗马奶。

树影摇曳,浓阴微凉。弃走过来坐下,斜睥着那些人:“怎么把帐篷收了?”

鬼牙把陶碗递过去,弃双手接过一饮而尽。鬼牙看着他擦嘴,突然冒出一句:“我要走了。”

“去哪?”

“大巫祝上宾,族长召我回去。”

弃直起身子,一脸无懈可击的震惊。

“这事你不用管。族长的意思是你留在沚邑继续围困望乘。”

“是。”

鬼牙看着弃,似乎想从这一脸顺从中发现什么。可惜,弃的功课做得很好,他还是放弃了,俩眼皮松松耷拉下来,目光转向了别处。

“还有件事。”

弃看着他。

“你是不是和那个巫华有点什么?”

弃表现得很无辜。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这事我不管。只是族长还有句话单独给你的,走之前我得告诉你。”

不远处,阿犬牵着马回来了。鬼牙盯着少女,不错眼珠地开了口:“族长说,三天后他要拿巫华给大巫祝殉葬。你若是想见她一面,就带着望乘的头回去。”

马奶的残存味道在弃口中忽然变了味,又咸又腥。

鬼牙起身拍拍他:“我走了。”

走出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回过头道:“和你并肩作战特别爽快,我敬你是条汉子,咱们还有更大的事要做,别被女人迷了眼。”

鬼牙走了,带走了阿犬和两个千夫。

沚邑就剩下秃峰这一千人,对面沚邑却有三千商军,领军的还是大将望乘。这种实力对比,还想拿下望乘的脑袋,根本就不可能。

鬼方易是故意的。

继子画之后,弃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他一边拿巫鸩做要挟,一边试探弃。弃根本没有选择。

入了秋,天气已经逐渐凉爽,此刻弃的每个毛孔却都在向外冒着汗珠。

殉杀巫鸩,你想得美!

弃一拳捶在树上,起身朝那仅剩的一千骑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