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出鞘（1）
美术生联考的日子就在今天。
2014年已经过去，2015年已经到来，剑已锻好，锋刃已开，只待出鞘。
时间过的很快，相当的快。2015年1月10日凌晨5点，宿舍里的美术生已经起床了，青木在她们沙沙地削铅笔的声音，和叮叮当当整理颜料的声音中醒来。宿舍还没有亮灯，窗外也是一片漆黑，几盏手机发出的微弱的光，像星星一样在宿舍闪动，照着一张张年轻的脸。
“不好意思，吵着你们了吧。”
“没有没有。”青木坐了起来，用被子把自己裹上，盘腿坐着说：“其实我本来也睡不着，你们去考试，我也感觉挺紧张的。反正天也快亮了，我不睡了。”
“好啊，那我们就更心安理得了。”
青木就像个粽子似的戳在床上，看她们整装。
起床铃响了之后，灯也亮了，美术生们铅笔已经削好，颜料已经装满，洗漱已经完毕，身份证准考证皆已装好，再三检查，确信无误，便离开了宿舍。
“拜拜了！”她们朝青木她们挥手
“一路顺风。”
“金榜题名！”
“加油！”
青木、徐慧和张文静一起向她们送去了祝福。
因为要收拾的东西很多，她们要早一点去教室收拾，然后再去吃饭。今天学校会安排大巴车送她们去考场，六点半准时出发，他们动作要快一点。青木来不及送她们，只好现在道别。她们走了之后，她和张文静、徐慧才开始洗漱，等他们出宿舍的时候，美术生已经陆陆续续吃完早饭背着画板，提着颜料盒上车了。他们是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带着他们的武器，准备背水一战。
夜色还未褪尽，校园里一片昏暗，人声鼎沸，汽车终于发动，缓缓驶出了校园。
美术生走了之后，学校瞬间安静了好多，变得空荡荡的，书法生们有点不习惯，甚至觉得好像有点冷。书法生依旧规规矩矩地上早自习，主任依旧来检查早读。太阳渐渐升起来了，外面越来越亮，坐在教室里的书法生，仿佛也像是听到了远处的战火轰鸣，坐立难安。
从盛夏到寒冬，七个月没日没夜的集训，成与否，就在今天。
“快要结束了！”青木心里有些沉重，她有点舍不得这里的时光，虽然她脸上的痘痘越长越多，算是破了相，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自己拿主意，自己去闯的时光，学了一身的本领，可是她觉得，还没学够。这时候，她好像有点明白人为什么要读书了。
读书是为了解惑。人只有在有疑惑的时候才会有想要学习，想要钻研的欲望，一个人如果从不对自己周围的事物产生疑惑，那他就不能真正懂得为什么要学习，以及学习的意义。
虽然希望继续上学，但是青木依然觉得，课本和学校能教给她的太有限，就像这一次，如果她当初按照父母的意思好好留在学校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如果她不赌一把来学书法，那她永远也不会看清自己，她将是一个“心中无丘壑，眼底无性情”的人，那时候她将会“虽读尽天下书，不能道一句”，一生庸庸碌碌。
现在的她渴望上学，因为她心中有了丘壑，眼中有了性情。她不后悔当初浪费的时光，因为即使是在看武侠小说的日子里，她的脑子也从来没有停止过思考和学习。只不过她所思考和学习的东西，都是高考所没有办法验证的，所以别人都以为她浪费了时间，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看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件事，将点亮她的一生。
她有自己的骄傲，不需要别人承认，也不需要跟谁证明，她就是她，明白了就是明白了，这一路走下来，她看到了那个为艺术苦练的少年，再想想之前在学校的状态，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退步，为什么会厌烦上学。因为那时候她的眼睛是蒙着的，耳朵是塞着的，嘴巴是闭着的，鼻孔是堵着的，她就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她活着的唯一要做的就是听话，别人塞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别人告诉她那是什么，她就觉得那是什么。
可是她终究不是木偶，她有自己的想法，但想法总被遏制。
大家都要考试，她也傻傻地跟着考试，大家要学习，她也傻傻地跟着学习，看见大家都想考第一名，她也跟着往上冲，她总是不情愿，总是疑惑，她的拳脚总也施展不开，憋屈也委屈，所以才越来越厌烦。在做自己不想做的事面前，她总是觉得疲惫，而在自己喜欢的事面前，她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判若两人。所以要做的这件事对于本人的意义，决定了这件事在这个人心里的地位，地位并不一定能决定成败，但是它能百分百地决定过程。她可以听天命，但不能不尽人事。
举个例子，青木早就看透了自己，如果学校安排她跑八百米，她会觉得很累很无聊，而如果让她去跟她的损友一起爬山，一路上招猫逗狗，拈花惹草，为了比谁上山跑的快，谁最先下山，她能爬一整天。所以，不是没力气，不是不可以，不是做不到，不是不聪明，不是没天分，不是懒……只是不喜欢。
青木在后来的日子里经常听到有人问她：“我挺喜欢书法的啊，为什么还是写不好。”
青木也经常反问别人：“有多喜欢？”
“这……反正就是觉得挺好玩的呗！”
“为了它你愿意放弃一切吗？”
“……你这么问我怎么觉得跟言情小说似的，我是说我喜欢书法，又不是谈恋爱。”
“爱一个人跟爱一件事没有分别，我在问你，没了它，你觉得人生还好玩儿吗？”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
青木嘴角一扬，双手环抱，看着他说：“你不是写不好，是不喜欢。”
“没有啊，我挺喜欢的啊。”
青木摇头说：“诚意不够。你不是喜欢它，你只是对它感兴趣，这不一样。真正喜欢一件事和爱一个人的感觉应该是一样的，无论它是否能给你带来金钱或荣誉，无论别人能否理解，你都意和它在一起，你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向别人证明什么，只是因为你喜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衣带渐宽终不悔，决意用一生来读懂它，照顾它，保护它，将来不论身处怎样的境地，只要有它在身边，你就会觉得安心。你对它的爱，是这样的吗？”
“这也太佛系了吧，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学艺术本来就是一场修行。”
“……青木你知道你为什么单身吗，因为你已经成神了。”青木很礼貌，很谦逊，很平和地微笑着对他说：“滚！”
方法她都照实说了，可就是没人信，所以聊天经常这样不欢而散。
在这个过程中她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活着就是为了找到一件自己喜欢的事，然后做下去。这时候的文化课学习，就成了她计划里一道桥，现在她需要依靠它度过高考之河，继续钻研艺术。此时她心中有了新的疑惑，更多的疑惑，她需要去大学学习，那里可以帮她解答这些问题，所以她产生了去上学的欲望，产生了对知识的渴求，这才是读书上学的意义。现在才明白，她觉得一点都不晚。
来自考试的紧张气息笼罩着整个校园，每个人看起来好像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但是又总觉得有些不一样，写字的时候总忍不住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