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艺考（2）
她扪心自问，用这样一个问题判断：假如我就要死了，我最想做的是什么？她的答案依旧是做一个厨师，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心里终于觉得安宁了，从别人那里得不到帮助，那就只能自己帮自己了。她用这样一个问题验证了自己的梦想并不是说说而已，也通过这个问题看清了自己的心，看清了到底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在中国传统的精神里，“糊涂”是一种境界，人们常说“难得糊涂”，但青木并不觉得，她觉得人的一生就是要不停地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人一定要活的清楚明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多没意思！
所以她想要用自己的青春来探索那些她不明白的问题，比如人为什么一定要读书，比如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比如她的命运到底是怎样的，比如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的心里像是烧着一把火，烧的她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她必须要去做点什么，以发泄出灵魂的热量。她的心中出现了一片旷野，她变成了一匹野马在狂奔。轻松、痛快、自由自在，没有人能抵挡灵魂被解放的诱惑。
但是人的生命也许生来便不是只属于自己，她明知道只要自己态度坚定一点，父母也拿她没办法，她现在就可以走，离开这个学校，去学厨师，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和事，在她前进的路上不可避免地牵绊着，人生路上的坎坷，也多由此出。
青木虽然和父母闹了一些别扭，但是她依旧爱他们，她也不舍得他们因自己的事情失望难过，毕竟她曾经是让他们骄傲的女儿，她也有过傲人的成绩，从一个村子的小伙伴中脱颖而出，她能理解父母的那种荣誉感，看着他们高兴，她自己也高兴，但是现在她长大了，她要有自己的想法了，从自己和父母两方面着想，她希望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她既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学自己真正拿手并且想学的知识，同时也能得到父母的承认。
被强塞回学校的青木，撒了欢儿似的疯了起来，除了应付性的学一点东西，记一点笔记，她开始肆无忌惮地读武侠小说，虽说是肆无忌惮，但是她也常常小心提防老师，免得书被没收。又过了一年之后，在高二的下学期，青木终于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五月底，会考即将开始，青木和她的同学们都知道，这个夏天，她们不会有暑假了，因为高三即将到来。后来的青木早已经不记得那到底是哪一天了，她只记得在一个傍晚，夕阳晃得她睁不开眼睛，眼前都是人，除了人还是人，有学生，也有很多的发单员，热闹的像过节。有人把一份传单递到她手里，对她说：“想试一试今晚就可以去看，我们就在楼上。”她瞥了一眼，发传单的姐姐冲她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公寓楼。她看了一眼手里的传单，她觉得，这就是决定她一生的那一眼。
那是一个培训学校的招生传单，专做高考方向的艺术培训，她接到那份传单的那一刻，同行的伙伴孙一航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便笑道：“怎么，想去看看？”
“艺考？有美术……还有书法！对呀！”青木突然觉得眼前一亮。
孙一航笑道：“我也想去，今晚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当晚和她一起去的还有不少同学，各个班里零零星星的都有，汇聚在一起，竟也成了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走在路上他们便议论开了：
“艺考可以减分啊，高考不用考那么多也可以上本科学校了，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参加艺考！”
“哎，我听说艺考也不容易啊，像咱们班里的这几个，只有成绩靠前的那几名同学参加艺考才有意义，咱们文化课差太多了，要是这时候再参加个艺考，错过了高三第一轮第二轮的复习，考完等最后一轮复习，那跟就跟没复习也差不多了。”
“你这话是听谁说的？有模有样的，我才不信这是你自己想到的。”
“确实不是我想到的，我们班主任跟我们讲的啊，她说就我们这样的还是好好念书吧，学艺术花钱多，而且人家减分也不会减的像你想象中那么多的，咱们就算不学艺术，照着人家艺考的分数线去考那也不容易啊，更何况再加个艺考来搅和。”
那人无言以对，吼道：“你管我啊，我就是有这艺术天分，你嫉妒啊？你这人真烦！啰里啰嗦的，在这里泼冷水，真是烦死了！既然没希望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们一起来？”
“我不想上晚自习，想出来玩啊。”他这句话脱口而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周围不论认识他的还是不认识他的都发出了一阵嬉笑，那人按按额头推了他一把道：“行啦，离我远点吧，我不认识你！你们班主任一定是猜到了你要出来玩，所以故意跟你说那些话。”
“哈哈哈……你也看出来啦！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是我故意跟她装傻啊，她大概是以为我真傻，所以没跟我计较……”
关于艺考的事情，青木并不了解，当然，她也并没有想要了解，因为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同样是上学，同样要考大学，她宁可去学艺术。专科还是本科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只知道，她一定要去读大学。
她决定考大学不是因为妥协，而是恍惚间开始意识到，一个人只有有钱了，有了能力，才会有决定自己未来的自由，会少很多牵绊。
她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也并不是全无根据，下午的时候她是跟妈妈通的电话，说了这件事，以前她放着没写完的作业去画画的时候，妈妈会批评她，而当她告诉妈妈说学艺术可以考大学的时候，她妈妈马上就把画画当成了一种骄傲，全力支持，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尽管家庭并不富裕，尽管她并不了解艺考的行情，但是女儿提出了要上学，她就欣然同意了。没有什么利益，他们就不答应，有利益，她们便无话可说，这就是青木总结出来的规律。
想到这里，她既开心，也有些心酸与怅然，那股说不出的滋味搅得她她总想长叹。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好像都是这样，明明有一条很直接的路可以走过去，但是不知怎么的，就绕到别的路上去了。每个人都有一些割舍不掉的情怀，家、父母、亲人、朋友、忠、孝、节、义、名声、面子……，但自古忠孝两难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许人的成长本就只是要我们学会选择。选择重要的，舍弃不重要的，才能够向前走的更远。
我们总在不停地收获，也在不停地割舍：有人割舍了健康，换来了金钱；有人割舍了金钱，换来了面子；有人割舍了自己的快乐，换来了别人的快乐；也有人很多人割舍了很多，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得到……但是生命就是一场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的利益交换，你在付出的那一刻永远都不知道回报自己的会是什么，这是所有人都无法避免的担忧。青木愿意全力以赴，至于结果如何，她不在乎，她只想赌一把，等自己老了的时候，回忆起自己过往时光，不会后悔地说：当时我要是怎样了，就不会怎样了。
从培训班试课回来的路上，孙一航凑上来问道：“青木，你是不是打算要学书法了？”
青木兴奋地红着脸，点了点头。
孙一航说：“那太好了，我有伴儿了。青木，试课的时候你学的真快，一晚上你就学会了那么多笔画，老师都夸你有天分，你学习又好，再学个艺术，考大学肯定没有问题了。”
青木眉头一皱：“你能不能不要再提我学习的事情！”
孙一航笑了笑说道：“哦，我都忘了，你不想上学了嘛……可是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考大学啊？”
青木转过身来看着他，倒退着走，诡秘地笑道：“我要去弄清楚一些问题，具体什么问题嘛……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孙一航没有追问，而是笑着感叹道：“青木，你学习那么好，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的啊，你突然不想上学了，我还一直想不明白，我啊，要是有你这样的脑子，就什么都不愁了。不过现在你又愿意上学了，我觉得你那么聪明，就算参加了艺考，成绩想要追上来应该也很容易吧，今天咱们走的时候，老师都说了，说你原本的成绩就可以考的很好了，要是保持原来的状态，再学个艺术，考一本不成问题了！哎，青木，我真羡慕你。”
青木神情忽然凉了下来，她装作不经意地把头扭到了别处，心头到底有些落寞：“孙一航，其实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聪明，这么长时间不学习，我把高中的甚至是初中的知识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而且，自从我不想上学的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我再看到课本，再看到习题，那种感觉已经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孙一航依旧笑道：“你就别谦虚了，我还盼着我去了培训学校之后要是管不住自己，你能来帮帮我呢，你当时能学会，怎么可能到后来就学不会了呢？青木，你不要总是这样不自信嘛！”
青木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说：“但愿吧，我努力一下还能变回原来的状态！”
孙一航笑道：“当然要努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