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识何必曾相逢（1）
一上午的时间，青木他们就将横、竖、点三种笔画练完了。中午下课的时候，孙一航和青木一起去洗毛笔。
在对面美术教室旁边有一条小走廊，那里有一个长条的水池和一排水龙头，另一头通向食堂。现在水池旁边聚集了一排正在洗水桶，洗调色盘，洗画笔的美术生，当红红绿绿浑浊的水中突然流下股股黑水的时候，人群中传出了“哇哦！”的感慨，书法生们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嘲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洗毛笔同写书法一样，是需要一点耐心和方法的，不能太急躁，更不能将毛笔扔在池子里戳，洗的时候不能只洗笔肚而不洗笔根，然而笔根的墨又是最难洗，无论怎样拿水冲，深含在笔根深处的墨总像黑泉一样，会凝成一股股涓涓细流，汩汩地往外冒，仿佛无穷无尽，所以洗毛笔用水冲，也是没什么效果的。最好的方法是一边冲，一边用手往外挤压笔根笔肚，才能很好地将墨洗干净，但是这个过程需要一些耐心。有的人只简单冲一下就跑开了，急急忙忙跑去吃饭，有的人却愿意一直洗，一直洗直到它再也挤不出一点墨迹，这个人就是季榛榛。
榛榛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她对自己一直很严苛，从学习到生活总是规规矩矩。她上课从来不迟到，也从来不请假，作业总是按时完成，从不拖拉，她高中住校，一切生活习惯都严格按照学校的要求和标准来，不管有没有老师检查都从不敷衍，尽管有些小事没有人在意，比如内务整理一直保持着军训时候的要求，比如上早操喊口号时很大声，比如当作业很多所有人都在飞快写字的时候，她也一定要坚持把每一个字写端正清楚，比如她的课本永远平平展展，笔记永远清楚详细，比如要求背会的古文，她一定要背的熟练，就像脱稿演讲，还要附上感情……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很聪明的人，学习很吃力，但她觉得这一切都不影响她优秀。
别人不知道，但是榛榛自己清楚，她的这些看似有些强迫症的习惯，只是因为她容易嫉妒。因为容易嫉妒别人比自己优秀，所以她一直要求自己一定要比别人优秀，那她就可以凭借这些继续骄傲下去，就像一个神秘人，能留下无数的传说。她总是要在自己明白自己已经很厉害之后才会觉得安心，她不会到处招摇，只会安安静静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优秀也不去招惹任何旁的人和事。
她希望别人提起她的时候，总能满含崇敬，甚至要对她的本领感到畏惧，她希望自己一出场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这梦想诚然有些不切实际，但是有的时候，她也能确切地感受到别人的这种目光，比如在今天的课堂上。
但她是个理智的人，她小小的嫉妒会让她总是很警惕，但不会去伤害别人，她很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是在嫉妒，她会努力克制，但只是克制一下表面，谁要是超过了她，她会在心里一直较劲，直到把这个人比下去，才会觉得轻松愉快，她也知道总是这样虽然很累，但是会让自己更优秀，因此这爱嫉妒的“毛病”，她一直都没有改。
洗毛笔洗了有十分钟了，水池旁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拨了，季榛榛还在洗。青木从一开始就故意站在了她旁边，孙一航也站在了青木旁边，三个人站成一排。孙一航一边洗，嘴巴也不停：“哎！青木啊，你真是有天分，老师一个劲儿夸你，什么都能一学就会。老师说你写的很有‘质感’，虽然我根本不懂在书法里面‘质感’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能看得出来，你跟我们写的都不一样，哎？青木，你说，我们用一样的毛笔，一样的纸，一样的墨，而且还是同一个老师教的，你为什么会进步这么快啊？你在来之前真的没有偷偷用功？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会书法的亲戚啊，是不是家族基因影响的你啊？”
“哎呀你行了孙一航，多大点事啊，你能别没完没了的吗？也不怕别人笑话，这么点事还到处说，你看看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的脸都快让你丢尽了，你……”青木说到这里忽然压低了声音说：“你没看到刚刚好几个美术生都往这边看，好像我真成大师了似的，真是丢死人了！”青木气得又是跺脚又是扶额。
“哦，你说他们啊，他们看你分明跟这件是没有关系啊！”孙一航笑嘻嘻地说：“我刚刚都替你看过了，好几个帅哥，人家是看你长得好看啊！”
“你……”青木哭笑不得，咬牙切齿地道：“是么，可怎么我看到的是很多小姐姐呢？”
“……那就是她们嫉妒你好看！”
他还没说完，青木抬手便把手上的水珠向他脸上掸了过去，孙一航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冷气，忙伸手挡，手中的的毛笔却忘了放下，随着他遮挡自己时的动作，手一甩，一道水花就甩了出去，甩了青木一身，也甩了青木左边的榛榛一脸。
榛榛洗笔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青木“哎呀”地叫了一声，正要骂孙一航怎么这么不小心，却见孙一航一脸惊慌，一把把自己的毛笔塞在了青木手里，留下瞠目结舌的青木，迈步朝青木身后走去，青木也跟着一转身一瞧，这才知道原来榛榛脸上也被溅上了水，此事终究是她起的头，她只是抱歉地看着她说：“哎呀榛榛，对不起……”一旁的孙一航已经将湿淋淋的双手往裤子上一擦，从衣兜里拿出了纸巾，递给榛榛道：“对不起啊，赶紧擦擦吧，我们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榛榛低着头没看他，其实原本也没溅在她脸上几滴，距离这么近在所难免，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现在看到那纸巾已经递到了自己面前，也只得接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可是并没有多少水可擦，反倒是手上的水将纸巾侵湿了大半。
“没关系。”榛榛淡淡地说了一句，跟着说：“我洗完了，先走了。”说完转身便走，青木也赶忙走了过去，她一直有什么话想说，但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便一直走进了教室。
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榛榛刚放下笔，转身要去吃饭，青木终于走上前去说：“榛榛。”榛榛抬起头看着青木，目光有些冷淡疏远，但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榛榛，你一个人吗，要不我们一起吃饭吧！”青木微笑着邀请她。
榛榛的目光一时间有些犹豫，躲躲闪闪地瞟了孙一航一眼，又看看青木，耳垂有些发烫。
“嗯……还是别了吧，呃——不合适……我经常一个人，没事的。”青木见榛榛满脸的尴尬，立刻会意，哈哈大笑道：“榛榛，你囧什么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跟孙一航不是那种关系，我们从高一一直都这样，而且不光是我，我们班所有的女生都跟他可熟了，你呀，根本就不用把他当男生看待！”
她说完便在孙一航肩上拍了一下笑着说：“你看看你，死性不改，每次都要跟人家解释！”
孙一航也笑着说：“熟了之后不就什么都好了吗？一群女生玩也没意思，一群男生玩也没意思，只有男生和女生在一起的时候最有意思，你看看，有我在，给你们的生活增添了多少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