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可将恋爱与夫妻之爱混为一谈

芥川龙之介

纵然该恋爱中途没有障碍，顺利地发芽成长，又会因结婚而消亡或者完全改变了原来的状态。

奉媒妁之言结婚足已

谈到奉媒妁之言结婚与自由恋爱结婚的利弊得失，终归可以理解为这两种结婚方式在婚后生活中，会带来什么样的幸福，会遭到什么样的不幸。然而，婚姻生活的幸福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这一点也不得不考虑。是刺激而短暂的快乐吗？还是平淡而长久的快乐呢？还是夫妻间存在矛盾冲突的生活呢？这却不是可以马上决定的问题。此外，关于恋爱，像古人想的那样清高纯洁的恋爱在人世间是否存在，我也在怀疑。

事实上，可否过上这样的生活另当别论，如果一般人们想的那样，认为可以享受圆满、悠久且平和的夫妻生活即为最理想和最幸福的夫妻生活的话，那么，我想说，聪明的男女适合于自由恋爱结婚，而不聪明的男女则适合于奉媒妁之言结婚。然而，聪明在许多情形下又与人太年轻而相左，因此，我认为在大多数情况下奉媒妁之言结婚足已。

假日爱情

以下我是就大体上的情况而言的，由一位无知的成人做媒人的婚姻，远远高过不聪明的青年男女自由恋爱结婚的风险。我在这里讲的无知是将了解这一词语进行广义上的解释时的不了解。也就是说，不了解二人现在各自拥有什么样的人生观，也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人生观将来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不用说，结婚是人的一生中划时代的转折点，婚前的人与人的思想结婚后会变化很多，结婚前的爱会与结婚同时消失，而发生一些改变。

结婚之后产生的新型夫妻之爱是作为人生好伴侣的配偶之爱，与结婚前的恋爱大相径庭。我怀疑爱的恒久性及纯洁性。关于爱的发生变化而消失的看法是一种厌世悲观的情绪，因为永远陶醉于恋爱之中是不可能的。结婚后感到幻灭的悲哀，这句话经常听人说起，我认为不仅是结婚，人生都是幻灭的延续。婚前令人陶醉的恋爱，其过程中本身也存在诸多幻灭，在婚后漫长的婚姻生活中，还会频频地感觉到这种幻灭，而不会最终幻灭的永恒之爱是无法想象的。从这一点考虑，我主张假日爱情，即一周恋爱一次。

此外，一旦结婚后感觉到幻灭，与其将不愉快的生活延续下去，倒不如离婚的好。如同在商业合同中，只要解约，一切权利和义务则荡然无存，毫无关联，我希望对结婚与离婚也要进一步探讨。我认为将离婚与再婚视为罪恶未免太拘泥了一些。更何况在相亲时，尽管其中有一方感觉到了情感的幻灭，却从当时的人情与体面出发，敷衍其事，甚至完婚，真是可笑之极。

经媒人介绍结婚与自由恋爱结婚的和谐统一

自己是如何仁慈的君主，自己如何奉天承运居于君主的宠位，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才可以使国民知道这一点，无论是东方国家，还是西方国家，为此而煞费苦心的帝王很多，但是，同样父子、夫妻之间过着貌合神离、相互隐瞒生活的也不在少数。孩子们恋爱了，继而欲结婚，相信所谓的自由结婚，无心采用媒妁结婚的方式，孩子们认为父母愚蠢，而因自己的恋爱结婚只是请了一个形式上的媒人，在以父母为首的身边人眼中，看不出是一段精彩的婚姻。换言之，在父母深信不疑的正式结婚中，孩子们仅仅靠自由恋爱而结婚，显然并非完美，而这种观点也不得不说是欠聪明的。关于这个问题，父母与孩子同时具备良好的思维能力则是最理想的。此外，如果都是这样的父母和孩子的话，世界也会是一片祥和而有趣，可是，事实上，聪明的父母和聪明的孩子在人世间也是很少的。

英国约翰·汉金的戏剧中，有如下的一则故事。一位富翁的儿子喜欢上家里一个名叫帕拉的小女仆，总之，他与一位乡下少女坠入了爱河。母亲什么也没说，让他与少女订立了婚约，随后，让他们二人开始频频地出入于眼花缭乱的社交界。之前美丽非凡的乡下少女，一进入热闹非凡的交际社会，加入了小姐、夫人们的行列，顿时相形见绌，并且在社仪、行动、人品、措辞等各个方面，也可看得出来其欠缺之处，儿子认为这样会给婚后带来极大的不便，于是提出解除婚约。读到这里，不禁感到这位母亲所采取的手段有多么残酷，但是，仔细一想，这种结果对儿子、少女，以及身边的人绝对都是一种幸福，虽然当时是不幸的。不管怎样，有这种缜密心思的父母也是很少见的。

不可过度恋爱

现在的年轻人把恋爱这种东西搞得太过激烈，我认为恋爱是最容易陷入多愁善感之中的，特别是女人更为严重。因为她们原本就比男子社会生活少，女人对于性的意义比男人看得更重一些，或许正因为如此，女人理所当然的结果就是会沉溺于热恋之中而不能自拔，这是非常愚蠢之举。恋爱并不是那样高尚、纯洁，恒久永存之物，即使是二人发誓“永不变心”“心不会变”，也常常会经历几多曲折，所谓好事多磨，且伴随着幻灭的可能性。因此，正如我上面所说的那样，我主张假日爱情。纵然该恋爱中途没有障碍，顺利地发芽成长，又会因结婚而消亡或者完全改变了原来的状态。

无论是自由恋爱结婚，还是由媒人介绍结婚，婚姻生活也会发生幻灭，在某种意义上，我认为婚姻是绝不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