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斟满烧云盏
深夜是最适合听故事的,尤其是诡异的往事,要么就是劲爆的敌特,剿匪的情节,这是属于一个特殊年龄段――生于六、七时年代的这代人的最爱。偏偏刘可可,这个顶着一张二十多岁人的脸的年轻人也很钟情,不仅倾听,还能加以分析,推论,这也许是老两口这么偏爱这个儿子的原因吧。而且任谁看,他都该是老两口老来所得之子。
刘可可多少感觉到,老爷子提到这个新登场的人物――阿牛时,口气有些异样,母亲的话里也似带话,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父亲故事里的发展情节,所以他忍着所有的疑虑,一言不发地盯着父亲,于是老爷子整理了一下思绪,准备接着讲下去,这时却有疾风忽然从未关严的窗缝里吹了进来,竟瞬间吹灭了桌上的烛火,母亲迅速起身掩窗,回来先为父亲就手披上一件夹衣,才去桌边再次点燃了蜡烛。刘可可不禁说:
“你们老俩口眼神也不好,放着日光灯不用,这点烛火别再看不清摔一下子。”老爷子不乐意地回了句:
“这才应景啊,你是真不懂啊。”母亲在旁边嗲怪道:
“儿子是不懂,我也不懂,前晚上这拿着个茄子嚼了半晌,忽然问,怎么现在的黄瓜都软了吧唧的,连个黄瓜味儿也没有!”三个人一起大笑,齐端酒碗喝了一气儿,刘可可往旁边看,见母亲不知何时又搬来数十个酒碗来,他不禁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母亲,母亲会意,低声笑着指了指泥壶旁的一个大矿泉水瓶子,他也释然地笑了。老爷子这时已然进入了情绪:
“阿牛并没有问发报机的来由,就按照何香的要求去书店附近蹲守,肆机把它交还给组织。几经周折,阿牛不仅成功地跟组织成员接上了头儿,还顺利干掉了叛徒。虽然他那时候很长时间并没有加入组织,但因为何香的缘故,他一直忠诚地为组织尽着自己的绵薄之力,充当着仍不被组织接受的何香和组织之间的桥梁。接下来何香在他的协助下救了那个逃出虎口的谍报员,嗯,至于谍报员是如何被他的同志用性命换救下来的那段,因为与主人公联系不够紧密,就先不提了。总之,后来的张司令在他们两位的努力下顺利脱险,远走高飞。而这时已是解放在即,何香的丈夫准备跟着自己的主子逃往他处,这时的他才说实话,其实他早就知道何香与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出于种种情由他还是保护了她。随之他们的那段短暂的姻缘也就结束了。
故事的高潮到这里才刚刚开始,何香的另一个特异能力出现――睡梦中会梦到一些正在发生的事情的细节,片断,等到何香拼力寻找梦中出现的街巷,救出了两个无助的少年,其中一个还是只有两三岁孩童的智商,嗯,你应该猜到了,这两个孩子正是刁老四的女儿和儿子。何香和刁老四的缘份就此只是开始,随后没多久,刁老四队伍中有一股掌握着超前的迷幻药的力量向他下手了,把服过迷药他的死亡伪装成意外身亡,然后拉走他的队伍,他们策划得好好的,却被梦到细节的何香巧妙救下刁老四而消然化解。气急败坏的这伙人连出下策,决定把刁老四的队伍骗出窝,在半道上包了‘饺子’,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
当然这一回何香也提前梦到了,及时出手阻止。这一回现身协助何香的,竟然不是阿牛,而是刁老四的一个手下,他自称在山上待腻了,想下山来找个活计。偏偏这个时候的阿牛已经今非夕比了,他已成为一名光荣的战士。而这个自称王光明的人凭着和阿牛有了初识的交情,通过阿牛来到部队的厨房做了一个帮厨。哇,这个人厉害的是,能把许多蔬菜,豆腐做出肉的味道,足见他手上做菜功夫之高。当然他更深藏不露的是,他竟然是当年南京保卫战中,远涉千里支援友军的川军中的一员!史上记载一千多名官兵的他们未及参战,在撤退至山林中后就不知去向。其实,他们是在深山中兜转,误入一个山洞,竟在地下溶洞、地下河的导引下回到了故乡。而在团长、副团长都相继牺牲后,真正带领大家回转的人就是这个王光明。后来交待有些模糊,这一千多人应该没有解散,后来应该到了刁老四的麾下。虽然后面十二楼还没有讲到,但既然王光明是从山上下来,那他的人应该也在山上错不了。
通过这个节口,何香就直接留在了山上。但是她没有和山下其他人有联系,而是直接住去了半山腰刁老四的母亲曾经住的地方。这个老人在前面也有交待,刁老四的女儿小红曾被诱骗离开营地,是老人拼命相救才脱险,而老人也在那一次事情发生时当场离世。这件事使小红心理受下重创,住下的何香更大的作用就是帮助小红慢慢治愈创伤,同时也在肆机等待收编刁老四队伍的机会……”老爷子一口气讲了这么多,竟有些气喘,母亲习惯性地在其后背抚弄起来。在儿子面前,老爷子还是有些不适应,他站了起来说:
“可否有兴趣,看看我的家当?”刘可可不置可否地笑着也站起了身。老爷子走到房间后墙的一面柜子前,手伸到一把挂着的蒲扇背面摁了一下,那面柜子就缓缓地移去了一边,墙面上露出一个门,老爷子推门而出,刘可可紧跟着走了出去。
如水的月光洒满了小院,这是一个比前院小不了多少的独院,种着的几棵高大的树将片片树荫的暗影填满了大半个院子,这是一个刘可可从来没有进来过的院子,几个陌生的垂着门帘的屋子安静地挺立,猜不出那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老爷子推开最边上的一间屋子的门,掀着门帘等着刘可可,随即有计算机机房里那种机器的嗡嗡声传来,在这个深山里的小院里显得如此的不谐调。刘可可只是往屋里伸头看了看,果不其然,十几台仪器在黑暗里不停闪烁着指示灯,发出嗡嗡的低鸣,那么,老爷子何以能清楚地叙述十二楼的每一句话就不奇怪了。军人的本能让刘可可迅速地撤回了身子,恭敬地说:
“老将军的风范不减当年,老当益壮啊。”见儿子回到院子,不肯往里进,他也不再勉强地关上门,放下帘子,站回身来说:
“既要做事,也得做出个样子来嘛,我这个老年人比起那些小字辈来也不能太掉架的。”两个人又回到了前屋,发现母亲已经把屋子打扫停当,连桌上的杯盘残羹也都收拾干净,那个大白酒罐子看来也搬回去原处了,不见了影子。刘可可歉意地说:
“我这一回来,劳得母亲累到半夜,您应该让我帮着一齐收拾啊。”母亲抚着刘可可的衣角说:
“经常如此,哪是因为你才这样啊,我这样每日里忙忙活活地侍候他,倒练得了一身‘功夫’呢。”说完娘俩哈哈笑了起来。老爷子舒服地在旁边圈椅里落座说:
“虞姬如苦疏忽了‘功夫’,还如何舞剑于我呵。”刘可可笑道:
“你们俩如此相伴,自是艳煞一批年轻人啊!时间不早了,二老赶紧休息吧,天亮了咱们再接着聊。”母亲听完这话,惊喜地说:
“啊,可儿,你今晚不着急走啊,那我明天给你做些好吃的。”刘可可笑:
“嗯嗯,每次来都连夜走,好久没吃到您做的饭了,明天,呵呵,已经是今天了,补一觉,美美地吃顿您做的饭,啊,太期待了!”母亲还没有说话,父亲已经站起身下逐客令:
“快去睡觉,快去睡觉。”刘可可回到自己房间,发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进来为自己铺好了床被,他眼圈一湿,是啊,以前母亲也是会这样做的吧,只是,每次他都匆匆离去,哪回也没住过,枉费了母亲的苦心。他三下五处二脱光了冲进了被窝,枕头和被子都有着阳光的香气,看来这是白天刚刚晾晒过的啊!头一着枕头,刘可可就沉沉地睡去了……
被叫醒的时候,刘可可以为天刚刚亮,他兴奋地想着去呼吸呼吸晨间的甜美空气,谁想拉开窗帘,日已中天了。母亲拍醒他就出去了,现在见他出屋,就有些歉意地说:
“本来还想让你睡到自然醒,可你父亲说,想让你听听下文,对方已经到位了,所以我也不敢耽搁……”下文?刘可可忽然清醒,哦,十二楼!他马上问:
“哦?父亲呢?”母亲皱着眉头指了指后面:
“他在里面,等你进去。”刘可可赶紧接过母亲手中的热毛巾,捂了几秒钟的脸,然后递给母亲,说道:
“那我赶紧去,您把我领过去吧,别让父亲等急了。”母亲把毛巾丢进水盆,拉着刘可可的手进了堂屋,先把他摁到饭桌前说:
“再怎么着急也得先把饭吃了,不知要讲到什么时候呢,我也不能进去送饭……”刘可可不等母亲说完,自己乖乖地先端起尚温的粥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又拿起一张饼把两只剥好的鸡蛋和一些凉菜卷进去压紧,大口咬了一下边嚼边说:
“吃着呢,吃着呢,这回您老放心了吧,先放我进去吧。”母亲伸手爱怜地抚了一下儿子的背,边去开门,边说:
“你呀,跟你那个急性子的爹一样,干事麻利又爽快。”刘可可举着又咬了两口的卷饼向母亲晃了晃,就迈脚进了已经打开的门。
戴着耳机端坐在那排嗡嗡低鸣的仪器边的父亲看见刘可可掀帘子进来,微笑着急速向他招手,刘可可赶紧把剩下的饼两口塞进嘴里,急跨两步来到父亲身边坐下,接过父亲递过来的耳机戴上,就听着有着清晰的声音传来,好象说话的人就坐在面前:
“十二呀,你多吃一点啊,怎么今天胃口不太好啊。”
“哎呀我的娘啊,让你这么一叫,十二楼的名怎么这么怪啊。”
“怪什么怪,人名干嘛要这么长啊,十二啊,别管他们,你吃你的。”定是臭蛋母子不错了,一个年轻的男声明显嘴里嚼着食物:
“嗯嗯,嗯嗯,吃,吃。”
“呀,九婶,你们两口子来啦,吃饭没有?”臭蛋娘定是向着刚进屋的九婶招呼,另一个高昂的女声哈哈笑着:
“这当不当,正不正的,吃的哪门子饭啊,这不,我带了几个菜,快拿盘子来装上,蹭你们的酒吧。”一个男人的声音是王默林无疑了:
“啥叫蹭啊,来了都是客,一清兄,来来来,咱们就在这坐吧,多亏了十二楼小兄弟,不然的话,恐怕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呢。”接话的是九叔吧:
“哈哈哈,咱才啥岁数,提什么老死的话题。不过多亏了十二楼是没假,今天咱们哥俩跟这个小兄弟喝两杯吧。”
“喝什么喝,你们不许跟他喝,我们还等着听他讲故事呢。要喝跟我喝。”还没有听到九叔和王默林的答话,似那十二楼开始说话:
“天终于黑了。”大中午的,这冷不丁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出,旁边就不再有人出声了,看来大家都在等着听十二楼的故事,于是乎,除了一些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就只剩下这个年轻人的声音,清脆,悦耳,全无迟疑:
“阿牛和邦龙一来就被领去躲藏在某处房子里,张司令还未及见到他们,要说心里不担忧那肯定不是真的。虽然他与何香的想法不用商量就已不谋而合:等到天黑,刁老四和他的一众拜把兄弟连带着山上众匪还要再接着喝二场,张司令和何香会让阿牛和邦龙跟上,出现在酒宴上,邦龙只需要凭着携带蚂蚁体液的人的特殊味道就可以轻松地指认出那个人,让刁老四把他抓起来。只是,事情可能会这么顺利吗?如果那个携带者打死不承认自己的行为呢?再如果周围有人站出来搅局,让这个携带者逃脱呢?还有其它的各种可能出现呢?天已经黑了,不管会有什么局面出现都只能随机应变了。张司令跟在何香的身后走出没多远,就有一双手伸过来抱住了他,从对方发出的低低‘喔喔’的惊喜声,张司令立刻明白此人是邦龙,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在放其肩膀上的手重重加了把劲。然后他看到何香的身边多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并排走着,他知道那是阿牛,心里莫名有了些醋意。
前方灯火通明的去处传来一片嘈杂的声浪,人影晃动,进出不止。何香立刻停住脚步,回身示意大家向左前方黑暗的角落小跑过去,然后贴着墙角摸去,眼前一个暗门被‘吱哑’一声从里面推开,乱哄哄的声浪扑面而来,小红机灵的小脑袋瓜从里面伸了出来,高兴地冲大家偏了偏,又缩了回去,何香打头进去,大家鱼贯而入,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非常有力的位置,一张摆满了大鱼大肉的长桌搁置在比别的桌子高出不少的斜坡上,整个大厅有着高低不平的坡伏,几百张桌子随着坡面起伏随意地摆放着。而张司令他们这张桌子离前方刁老四坐的那张摆了一溜圈儿椅的长桌虽然有一点距离,中间还隔了数十米的空地,但因为他们所占的位置较高,可以清晰地看清空地和刁老四的长桌边的所有细节。那里刁老四已入座,圈椅除了空着两个位置,其余都坐满了人。要按顺序的话那应该是第五、第六两把交椅,也就是说,除了那五当家的和六当家的没到,其余几个当家的看来都到了。要照何香曾经转述的王光明讲的山上几位当家的的情况,那五当家的和六当家的是一对双胞胎呢,他们还真的是双进双出啊,张司令不禁想道。他刚在正对着那片空地和当家的所坐长桌的一条长凳上坐下,谁知旁边何香发出低低的一声长“咦”,他疑惑地望过去,何香手指那几个当家的说:
‘王光明!他真在那,看座位他应该排行老四呵。我就说嘛,有着那样不凡的经历,还能跟刁大当家的轻松过话,他在这里绝不会是个普通身份。’张司令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见是一个瘦削的,个子不是很高的中年人,坐在与刁老四隔着两个座位的圈椅上,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正向他们这边张望。
张司令这时忽然注意到有五六个人恭敬地低着头儿正向他行鞠躬礼,他看了一眼何香,见她笑着向自己点了点头,他才意识到这是何香的人,连忙示意:
‘大家快别站着啦,都坐下吧。’这几个人依然一动不动地鞠着躬,何香低声命令道:
‘司令让你们坐下就坐下吧。’那几个人回了声‘是’就坐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