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繇偏识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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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大江流日夜

知道了谁是真正的凶手,刁老四情绪一度失控,二当家的这么多年和自己朝夕相处,情同手足,忽然却成了要杀他的人,任谁也是无法接受的。二当家的的口气里表现出了不舍:

“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可无论我怎么解释,恐怕你也不会相信吧。”刁老四却立刻回答:

“我信,你说吧。”他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水定是触动了二当家的,让其立刻讲出了一个惊人的情节:袖箭是有人伺机让他喝下某种药物后送给他的,并直接用一个小伙计做了“活体实验”,教会了他如何使用袖箭。本来已经放下的仇恨感却在服药后越来越强烈,他的思绪忽然也缜密、灵活地异于常人,竟然决定演绎一个故事来哄吓众人。二当家的讲述在他得手杀了三个人后戛然而止,因为他说,有人找到了他藏身的地方,苦口相劝与他。

刁老四一脸的惊讶,急问:

“你是说,这山上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知道你是凶手?是谁?他怎么会知道?”二当家的低着头没有说话,一个声音接道:

“是我。”张司令看见刁老四的嘴巴张得大大地,眼睛盯着身边,那——竟然是三当家的。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大情绪,只是乐乐呵呵地说:

“大哥不必惊讶,关于那张字画的事,作为兄弟,你对我们一直没有隐瞒。且因为大哥你就这么点爱好,喜欢看故事书,偶尔还和些字画叫个真儿,私底下我们几个老开你的玩笑,不知你想干个啥。我记得有个几年了吧,一次咱们哥几个喝完酒,你又在那没完没了地叨叨你那些字画,好像正好提到了谢玄晖这个名字,我们哪懂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敷衍着喝着自己的酒。诶,我就看见二当家的脸色忽然特别难看,站起身就出去了。你因为正说道兴头上,自然是没有注意。我就想,是谁惹我这好脾气的二哥了?他可从来不会因为点鸡毛蒜皮的事跟谁着急的。于是我就悄悄跟在他的身后出了门,本想等一会吓他一下,没准就把他的气儿吓没了呢。他并没有在门口停留,而是直接走到了屋后的树林子边上,我琢磨着他要撒尿呢,谁知他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猛力地捶打眼前的一棵树,哇,那个疯狂劲儿,我虽然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也吓坏了,这一猛捶,他的手能受得了吗?我也不敢上前了,只能躲在另一棵树后,暗地里为他捏一把汗,想着他肯定是喝多了,等发泄完了醒醒酒就没事了。谁知他开始低低地,却是咬着后牙槽地狠狠哭叫:

‘爹,不是儿子不孝,我是真的下不了手啊,呜呜·····儿子就是不孝,这个仇这么久都没有给爹报了,可是,可是······大哥这个人不是坏人,他对我们这些人都很好,他不是坏人啊,爹······而且,他为了养活这一山的人也算是费劲了心机,如果我杀了他,这一山的万把号子人可就没人管了,他们真的敢把坏事做绝,杀人如麻的,我,我不能这么做啊,呜呜······爹啊,我好想您老人家啊······’二哥这阵子哭嚎把我彻底弄晕了,因为我们都知道,二哥原来在山下做个小买卖,父母都还健在,因为想做点大事才上山加入了我们,他哭的哪门子的爹啊!我满腹疑云,加上还有些担心大哥,就先回酒席上去了,那时候我就担心,这二哥和着是跟大哥有杀父之仇的,这要是他哪天一个念头上来,把大哥杀了可怎么办,我必须要保护大哥,但也不能跟大哥说实话,您要是知道了,还能让二哥活?我,还是很喜欢二哥的。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来,我又开始怀疑,一定是自己做了一场梦,二哥和大哥这么亲近,怎么可能会是杀父仇人。于是我一笑了之,去忙我自己的事去了。可这个疑心病的病根还是落下了。没过多久,轮到我下山去做日常‘巡查’,我趁机去了一次二当家的告诉我们的他家的地址,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连他提到的父母的名字也没有人听说过,我大吃一惊。

于是我下了很大的功夫去调查,近期所有大岁数的男人被杀的事件,却都与二当家的没有关联。再后来,我干脆把时间段又往前推了几年,轻易地就询查到了那幅字画的往事,又惊又气的老财绅一命呜呼,他有一个优秀的儿子,本来要前往大城市去就职,因为父亲的去世而没有前往,却也不知去向。我回山后,又多次暗地里观察二哥的反应,这并不难,因为大哥您有事没事就叨叨你那些字画,而我只需要挑起那副字画的话题,二哥立刻就会出现异样表情,所以我确定无疑,二哥就是那个去世的老财绅的儿子。虽然我一直非常小心地防范着,但几年来,二哥从来没有冒犯大哥的举动,我也就慢慢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直到这次事件发生,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是二哥做的,但我疑惑的是,这不是二哥的行事方式,他是一个什么事都会坐在面儿上,从不会拐弯抹角的人,干嘛非得讲个故事,把杀人的罪责推到两个木偶身上呢。我开始在山上寻找二哥的藏身之处,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时二哥是不在山上的,就是为了编出不在场的说法,他也不会在大家的面前露面的。哇,这叫一伤脑筋。没办法,我把小红也请了出来,这个小机灵鬼,知道山上所有的藏身之处。当然我不能说出自己是在找谁,只是含糊地说,自己需要一个地方躲几天清闲······”

“啊,我就知道你是在骗我,我想你也不是一个好赌之人,自然不会为了躲债找地儿,可我怎么忽悠你也没有······”小红兴奋地插话,却被不耐烦的刁老四打断了:

“你先别说话,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本已经被话唠的三当家的磨得没脾气了的刁老四忍着没有打断他的讲述,他还真有耐心,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这叫一个清楚,可刁老四现在不是太关心这些,他希望能做些什么,解开自己跟二弟之间的疙瘩,偏偏也不能打断三当家的的讲述,一切都急不得,但他可以打断自己女儿的插话。小红吐了吐舌头,缩回到了人群里。三当家的有个优点,从来没有眼力价儿,这次他也自然搞不清楚状况,接着不紧不慢地开始讲:

“诶,循着小红告诉我的几个地方,我在那天深夜,终于在山后树林里的那个少有人去的小屋里找到了二当家的,他一脸的诧异下,却好像隐藏了更多的别的东西,他变了,我感觉不到那是我平日里相亲相爱的二哥了,他那恨不得要杀死所有人的凶狠相把我也惊到了,我尴尬地寒暄了几句,他却巴不得把我踢得远远地,别爱他的事。可我不能走啊,下一个目标,肯定会是大哥了,只要我拍屁股走人,没准第二天早上就可以给大哥收尸了,啊······”三当家的说出这句话,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难听了,赶紧道歉:

“对不住了,大哥,我······”刁老四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使他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接着说了下去:

“我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直接问他:

‘二哥,你就是那个死去的老乡绅的儿子是吧?’他不置可否地盯着我,我只好又往下说: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我觉得二哥是不是可以原谅大哥了,毕竟大哥也不是故意的······’哇,他一下子就冲到了我面前,揪住了我的脖领子厉声吼道:

‘杀父之仇是可以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吗?那好,我先去杀了你的父母,你也学着先放下给我看看!’我是见过那三个人的死状的,这可真把我吓着了,他要是随便抖一只袖箭射向我,我立刻就变成一个瘪桔子了,但他并没有那样做,说完这句话,就放开了我的衣领,走回到原处去了。我心里忽然有了底儿,他虽然报仇心切,却也不会乱杀无辜。我从身上取出一个油纸袋子说:

‘二哥和大哥有着难以消解的仇恨,但二哥还是我的亲二哥,今晚我既然来了,虽然劝解不了二哥,但咱们敞开喝一回总可以吧,你看,我还带来了一只鸡,喷喷香呢!’本以为还需要多‘劝诱’两回才会吃的二哥二话没说,立刻走了过来,上手撕去了一只鸡腿,走到一边吃去了。我才意识到,看来二哥已经饿了几顿没吃饭了,我就把剩下的鸡全部递给了他,他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但是,我递给他的酒他却没有兴趣。这让我又开始担心,他不喝酒,是不是怕耽误晚上杀人?哦,还得说点什么才行。

我摸了摸身上,发现早上出门时我媳妇儿硬塞给我的‘驴草’汁满满一瓶子还在怀里逛荡,就掏出来递给他说,

‘二哥你既然不喝酒,就喝点这驴草汁吧,我那神经媳妇每天早上出门都要塞给我一瓶,不喝完不让回家,说是这种草的汁最治‘鬼迷心窍’的病,哈哈,她是怕我被哪个‘狐狸精’迷了眼,回不了家,这东西反正不难喝,你别光吃噎着了,喝点吧。’二哥可能真的被噎得难受,拿过瓶子一气儿就灌下去了,嗨,真是一点也没给我留。一会子功夫,也吃完了,也喝完了,看他好象累了,眼睛直发直。我也没放过这个机会,开导了他一大堆话,嗯,在这,我就不一一学了啊,反正,二哥你应该都听进去了,哈?”二当家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

“脑袋瓜里空荡荡的。”三当家的有点气了,他转向刁老四,看见对方面露喜色,全然不知对方是因为他不叨叨了而高兴,急切地说:

“大哥,你给评评理,他明明是听进去了,现在却说没听见,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刁老四没回话,而是冲着二当家的说:

“你往下说说。”二当家的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会子功夫,我的脑袋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忽然明白自己竟然坐在那个小屋里,至于为什么去却也想不起来了。看到三弟在我旁边站着,我还挺高兴来着,问他来这干嘛……”三当家的又有些火:

“你们说说,他一下子火气也消了,仇也不想报了,这不是我劝他的那堆话起了作用是什么!”刁老四似被噎了一下样的,慢腔慢调地问:

“二弟你,确定不想找我报仇了?”二当家的说:

“嗯,我就跟去了魔怔样的,忽然心平气和下来,不再想什么仇啊恨的了。三弟啊,你别生气了,都跟我念叨了些什么呀,莫非是唐三藏给孙大圣念的紧箍咒,真的治好了我的心病呢。”三当家的立刻换了欣喜的表情:

“我说的是……”谁知刁老四马上哈哈笑着打断说:

“翻篇了,翻篇了,以后我们还是好兄弟,二弟啊,你能不计前嫌,做哥哥的我有愧啊。”二当家的端起一碗酒,敬向刁老四说:

“大哥,您不说了吗?翻篇了,翻篇了,喝下这碗酒,我们就翻篇了。”刁老四手竟然有些哆嗦,端起的酒稍稍洒出了些,但他仍坚持端到二当家的酒碗边,两人响亮地碰到一起,又各自仰面端掉,众人立刻叫好,并吆喝着喝了起来。二当家的放下酒碗,说:

“大哥,我还真有一事不明,憋忍不住,想请大哥告之。”刁老四笑道:

“二弟,别说一事,不管多少事,只要哥哥我能回答,你且问就是。”二当家的说:

“我喝了人家下了药的茶,才会乱了心性,又得了这袖箭,才会害了三条人命。不知大哥是如何得知袖箭之事,并且让扮山神――哦,这位兄弟把我指认出来的呢?”刁老四恍然笑道:

“二弟,你要不提我到是忘了,来来来,我要给你介绍一位贵人,张司令,请到前面来。”张司令淡然微笑着来到他们身旁,刁老四赶紧一边拉住他的手,一边拉住二当家的手说:

“二弟,你是有所不知,这可是一位真正的司令啊,手握千军万马的兵权的司令。张司令曾经在一个少数民族部落驻扎过,见过这种特殊的蚂蚁体液杀人的事件,而这个指认你的邦龙小兄弟是司令的兵,只要你手里握有袖箭,他就能闻到这种特殊的味道。只是二弟,你还带有那袖箭?”二当家地顺手就把两只竹管放到桌上说:

“毕竟是稀罕之物,也许日后会派上用场,全部交由大哥处置。”转身紧握住张司令的手说:

“幸会,幸会,我等常去山下‘巡查’,啊,常去转一转,对于你们管理的世界很是艳羡呵,能见到您真的是太高兴了。”刁老四接话道:

“还有更让你高兴的,这几日与司令畅谈,司令大人谈古论今,给我讲了无数道理,真是让我耳目一新!大家安静一下,我宣布,从今后,我刁老四的队伍将交由张司令指派,大家以后都听张司令的。”如此变故面前,张司令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说:

“队伍还是交由刁大当家的带得稳妥,只要你们随我下山,一起过新的生活吧。”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被这突然而至的变化惊住了,随后有人问:

“我们是匪,山下人容得下我们吗?”张司令笑答:

“你们也是劳苦大众的一员,只要你们掉转枪口,面对我们共同的敌人,你们终将成为英雄,保卫人民的英雄。”又有人说:

“我们做了这么多坏人,山下人说我们是坏人,难道不会秋后算帐吗?”张司令严正地回答:

“我也有所了解,各位在刁大当家的严厉管治下,虽也做些劫掠之事,但你们谁的身上都没有背上血债,也少有恶劣行为,只要以后你们加入革命的队伍,从此只做对人民有利的事,过去的事,照大当家的话讲,咱们也翻篇了。”大厅内低低的嗡嗡声响成一片,又有人喊道:

“听说你们的队伍纪律非常严,我们这些自由惯了的人恐怕是受不了那个罪啊!”张司令回头张望了一眼说:

“你们中有人是在部队里待了些时日的,要不让他说说?四当家的,要不你说两句?”王光明站了起来说:

“好与坏我不做多评说,反正我敢说,你们去了是不会后悔的,重要的是,你们从此不会再过提心掉胆的日子,不会再担心山下的亲人被人指着鼻子骂,也不会如行尸走肉般过一天是一天,你们会有崭新的生活希望,每天都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