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为什么是你
张腾讲的往事,因为自己的轻信而将整个队伍陷入了虎口,几近全军覆没。他的通讯兵和一些伤员用自己的生命掩护他撤离,直撤入深山。最后通讯员把他推到隐蔽的小道,自己跳下了悬崖。但敌人马上发现了他,接着穷追不舍。头部受伤,身体协调能力减弱的他面临绝境之时,却跨越了一段如吸音盒一样的地带,没有阳光、没有空气、没有声音、没有风的奇怪地带。等到一切都恢复正常时,张腾却发现,自己站在了繁华的都市,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而那些穷凶极恶、邋里邋遢的追兵们早已不知去向。最先出现在面前的人竟然是那个敌军将领,此人现在全然换了装束,早已不再是那个匪气十足的军人形象,而是个如假包换的身材匀称、体格健壮,浑身透着聪明劲儿的都市达人。他是那么关心张腾,话里话外显出和张腾的亲近劲儿。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是对此人恨之入骨的张腾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任由他为自己换了衣服,包扎好伤口,甚至去通知了张腾新“多出来的媳妇”前来······
张腾最终还是挣扎着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鉴于刚才他的剧烈反应,这位之前的“敌军将领”没有再主动跟张腾,而是马上为他冲泡了一杯红茶,端到他面前,自己只是退回到座位上,佯装看一本线装书。张腾偷眼看去,那竟然是一本《梦溪笔谈》,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之前那个脑满肠肥、只知官衔俸禄的匪兵老爷竟然还能看下去这样的古书!但从对方那熟练、悠闲地端书静坐的样子却是怎么也不像装出来的。张腾忍住阵阵的头痛,想出一个主意,于是从茶桌上拿起几张纸和一只小楷毛笔,从一个已研好的墨盒里蘸了蘸,挥腕就写,一行青衣小楷立刻排于纸上:我这一受伤,竟然就失忆了,不好意思,听你的口气,咱俩熟的不行,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人伸头过来观看,举书的手愣在半空中,睿智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泽,虽然脸上写满了诧异,嘴角却泛起了淡淡的笑,诚恳地说:
“这样啊,我说你怎么好像都不认识我啊,原来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叫梁振国,栋梁之‘梁’,振兴国家的‘振国’幸会,幸会。”梁振国本来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故意语气轻松地玩笑了一下,谁知张腾听到“梁振国”三字,热血冲头,怒发冲冠,拎起斟满茶的杯子就跩到了地上,过于滚热的水还是流溅到了他的手上,使他呲呲地吸着气。满地蹦起的玻璃碴子溅起老高,有一小块甚至崩到了梁振华的下巴上,瞬间划出了一个小血口,有血珠渗出。梁振国顺手摸到了那滴血,他的脸色微微突变,但他仍淡淡地笑着说:
“啊,张腾,你一定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吧,兄弟,别着急,回来就安全了。”一个迎着玻璃碎裂的声音进来的人影此时已站到了张腾的身边,梁振国看到这个人立刻像见到了“救兵”样地扑了过来,拉住了那人的手说:
“何香,你可是来了,张腾不知怎么回事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能说话了,你快看看!”张腾盛怒之下摔这个茶杯用了过大的力气,无法控制身体的平衡,一下子歪倒在了沙发上。“何香”两个字就如一声晴天霹雳炸响,令他的脑袋嗡嗡直颤,他努力地转过身子,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一张脸已经贴了过来,同时还有一双柔软的手捧住了他的下巴:
“阿腾,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你不是上午才出门去了你母亲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这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跟人打架了?疼吗?流了很多血吧,要不要我们去医院输液······”这张脸一直在晃,张腾无法看清楚,但这声音,他怎么会忘得了,他开始全身哆嗦,却是无法发出声音,这越发地把这个女人吓到了,她不停地晃动着张腾的脸:
“阿腾,你冷吗?为什么哆嗦得这么厉害?你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张腾看见了梁振国,却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梁振国的手竟然放在何香的腰上,并没有马上移开,嘴上却若无其事地说:
“何香,你不要这么摇张腾,他会不舒服的,他现在不能说话,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别紧张,别紧张,他现在没事了。”猛地,梁振国的目光和张腾的相遇,那双喷火的眼睛使梁振国浑身激灵地抖了一下,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把手从何香的腰部移了下来。何香似乎也感到了异样,放开张腾,退后半步,回身看了一眼梁振国,见他脸色微红,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想是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天!何香是感觉到了梁振国放在腰上的手的,而她,竟任由他这么做!张腾瞬间僵若雕塑。何香,那张那么亲切的脸,救他于危难之中的女人,竟然背着他的丈夫……
张腾挨了狠狠的当胸一拳,是阿牛,他简直是疯狂了,已经立起了身子,弯腰冲着背靠墙壁而坐的张腾吼叫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何香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你要再这么说,别说你是我队长,就是你是我兄弟,我也下得了手爆打你一顿,你信不信?”张腾连眼皮也不抬地说了句:
“坐下。”声音不高,但威力足够了。阿牛不由得如泄了气的皮球样坐了下来。张腾叹了口气说:
“你急什么,好象当时的我就不生气一样,虽然那时的我只和何香有一面之缘,也就是你们俩合力救我出虎口的那次,但就那一次,我从心里敬重她,爱戴她。忽然发现她会以‘我妻子’的身份出现,我更是喜出望外,不瞒你,如果我张腾今生能有幸娶到何香这样的媳妇无憾也。知道你和何香是很亲近的,你听后会如此强烈反应我当然也想到了。可我仍坚持这样讲,是我相信,我所无意间到过的那个世界是存存的,我们,每个人都在那个世界活着,过得却是完全不同的生活。虽然在那个世界,有着那些顶着一张和你,我一模一样的脸的人,可跟我们却是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的,性格,出身,人生观,甚至想法,做法!我当时就无法适应,也没有必要说谎,只是原样叙述出来而已。”这回轮到小毕出来说公道话:
“牛哥,我不认识这个看来跟你们俩都有着不解之缘的女人,你不该在这时候打断头儿,我们如果能多了解一些关于那个世界的情况,就会对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所做的事多理解一些吧。见鬼,好象我真的相信了那个什么‘平行宇宙’一样!”小毕后面的话是用很低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嘟囔出来的,却也分明是想让两位都听出情绪来。阿牛低头不语,看来一时半会谁也不想搭理。张腾也沉浸在浓浓的情绪里,但他还是接着开始了讲述:
“我当时就更加地在沙发上坐不住了,再一次挣扎地想坐起来,不想身体很轻松地就站了起来。看看自己的手脚,我努力地张嘴说话,不想语声顺畅地就发出了:
‘走吧,离开这。’我的吃惊程度自然是比不上梁振国的,他指着我对何香说:
‘呀,呀,张腾,你,呀,何香,你看他又能说话了,刚才他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我咬牙切齿地说:
‘那你的意思是,我装的?’本来略歪着头沉思的何香听到我这句话,诧异地猛然回头审视我的表情,这个时候,我才真的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脸,是了,跟何香的眉眼一模一样,但她绝不是我们认识的何香,这个女人肤色暗沉,眼神阴郁,除了光洁的额头和柔软的细发,她们还是有着那么的不同。她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关切和温柔,语调平淡地说:
‘你刚才不能说话吗?振国只是关心你,并没有别的意思,干嘛这么生气。’她一开口说话,我的火气却是发不出来了,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个和另一个人如此相似的女人,想象着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和一个与我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样的男人结婚,生活在一起,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然可以让他遭到如此的背叛。这个女人自然是猜不到我在想什么,她也不会想到我和她的丈夫,其实只是长得一样的脸而已,我是一个陌生人。所以她说:
‘你到现在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早上出门时,你穿得可不是这身衣服啊。’梁振国在旁边插话:
‘啊,那是我们这备留的衣服,不太合身,但他还能穿。’我立刻对他怒目而视,他随即心虚地把脸转到了一边。‘何香’定是觉出了问题,她无奈地说:
‘好吧,你不愿在这里待,我们就先回家,你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了吧,不过,你确定头上的伤口不用去医院再处理一下吗?’我还没有来得及回话,见我要离开的梁振国已经松了口气,抢着说:
‘啊,我的私人护理刚刚离开,给他检查并清理好伤口了,说没大问题,就是划破了点皮,可奇怪的是,那伤口是怎么划出来的呀,一般的物件都不可能划出······’‘何香’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
‘伤口不打紧就行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一会子打扰了。’说着拉上我的胳膊就往外走,梁振国赶忙前身闪开:
‘说什么打扰,咱们这交情······’偷眼见我攥紧了拳头,随时会挥过去的样子,再次往后躲了躲。‘何香’这时一脚踩到了一个玻璃碎片,不禁趔趄了一下,我顺手就把她抱入了怀里,她的身体是僵硬的,仰头看我的眼神更是惊讶无比,盯了我几秒之后,就从我怀里挣扎了出来,故意显出害怕的口气说:
‘振国,快让人收拾了这里,这要是扎到了什么人可了不得,老天爷,我要是一脚跌下去,敢毁了容。’梁振国‘啊,啊’了两声跑去了后间。
一路无话,司机接我们回到了家。哦,这就是‘我’们的家,整洁、有序,该有的用品一应俱全,当我正感慨有一个女人打理如何幸运之时,一个女仆模样的人却出现在了面前,她惊叫道:
‘先生,您受伤啦?出了什么事?早上您走的时候不还是好好地嘛?’我诧异于一个女仆都是如此的亲切的同时,‘何香’头也不回地说:
‘我回房休息一会。’很快消失到了过道里。女仆的手已经伸到了我的胸前,替我解开了领口往下的三个纽扣,还没有放弃的意思,我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毫不客气地将她的手拨拉开,转过身去,说:
‘你去把我平日里穿得衣服拿来吧。’身后静默了十几秒,就听那个女仆说:
‘哦,我马上去。’随着远去的脚步,我才全身放松了下来,跌坐到身边的一张木椅上。虽然来到这里时间并不是很长,可却让我感到了莫名的火气无法排解,都是些什么人啊,过得是什么样的扭曲生活,我还真是越来越好奇,这里的这位和我长得一样的男人,到底做了什么,让这里如此丰裕的一切却都披上了弥乱的幕纱?
突然,门外有男声响起:
‘榄菊,榄菊,快出来,累死我了!’我全身一震,本能地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这里的主人‘张腾’,从外面回来了。我这个‘冒牌货’可怎么办?环顾四周,墙角摆放着一架看似多余的屏风,我赶紧几步迈了过去,搬开一屏风一脚正要跻身进去,却发现一个满脸惊愕的矮个子男人恐惧地望着我,我二话不说,上去就掐住那人的脖子,令其无法发声。然后回身又将屏风那角搬回原处。说时迟那时快,有人已经进入了客厅,如果说身边这个矮个子男人想透过屏风上端的那个洞观察外面的话还需踮起脚尖,而我却可以轻松地看到。刚进来的人是‘张腾’无疑,他看起来比我得年轻好几岁,长期精致的生活和细心地保养让这个年轻男人浑身散发着优雅的贵气,特别是身上这合体、而又昂贵的衣服越发称出此人的风流倜傥。抱着一堆衣服的女仆风一样冲了进来,一看到他,先是惊慌地环顾大厅,随后才不知所措地愣在了那里。‘张腾’一屁股跌坐到沙发上去了,近乎吵嚷地说了一连串:
‘哎呀,这是什么破天气,怎么就这么让人不舒服,我的车没开出去多久忽然爆胎了,周围连个毛也没有,我只好把它丢在那,自己走回来了。你猜猜,我得走多久才能走回来?哎,你在那立着干什么?快过来,坐到我身边来。干嘛不赶快过来给我换衣服?咦,终于变聪明了,我这还没招呼,你就把衣服拿出来了,嗯,知道我进门就要换衣服了啊······’这个‘张腾’竟然是个话痨!女仆两步挨成三步地晃了过去,还未伸手,‘张腾’一把把她拉坐到自己怀里,女仆扔掉衣服,挣扎地从他怀里出来,迈出一步,立在安全的距离后才开口:
‘先生今天光在路上走了啊,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儿了呢。’‘张腾’兴致未减地说:
‘出什么事?你想让我出什么事?我出了事你就高兴了?你安的什么心啊,我对你这么好,你却盼着我出事。哎,我问你,榄菊,我要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办?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那女仆忽然像发了疯的‘雀儿’一样,猛地冲到‘张腾’的面前,边为他解衬衣钮扣,边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先生啊,你说你那个破车可怎么办啊?让谁去把他给拖回来啊,真是的,这么长的路,得花一大笔拖车费吧?怎么办呢······’‘张腾’一把推开她:
‘干什么?干什么?我早就教过你,温柔点,温柔点,你把我的脖子都勒疼了!’我感觉自己的手中一紧,那个小个子男人在拼力挣扎,从他忽然愤怒的样子,我意识到这个人跟那个女仆的关系不一般。还没等我琢磨出该怎么办,‘何香’忽然来到了大厅,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张腾’愣了几秒,但马上就恢复了常态:
‘哦,你的伤好得很快嘛,阿腾,这样,咱们一起出去一下,我正发愁谁跟我一起去呢,走吧。’‘张腾’马上立起了身,来到‘何香’身边抱住她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
‘人家才刚回来,你就让我出去啊,你也不问问我这一半天都遇到了什么事!’‘何香’的后脖梗子任我离那么远也感觉到了僵硬,但她没有挣脱‘张腾’的手:
‘先去吧,等去了回来你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