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泥浆里的营救

大雨欲来，阴风阵阵，被困山路上不得动弹，毕竟是伸手挣人家钱的人，在人家还没有回话，怎么能单方面拒绝拉货，以后还想干不想干了？刘鹏踌躇之间看见了更可怕的事，一辆越野车拉来是近十个黑衣男子，每人手中操着一把折叠铁锨，就在他不远处，那山路的拐弯处开始挖地，那情形就像国际大片里一群为被绑架者挖墓坑撕票的恶匪，看得刘鹏心惊肉跳，蹲在树杈上的身体抖得像筛糠······

这坑是为谁挖的？刘鹏好奇地要死，他更庆幸自己的车开去了那片空地，这要是被这些人看见，那旁边就该多一个坑了吧。可等这些人挖完坑，万一再顺便看看周围的地形，就不好玩了吧。刘鹏下定决心，趁着这昏暗的天色，还有这些人都在专心致志地挖坑，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当口赶紧跑回车上去吧，可是，他的腿实在是太软了，连蹲着的架势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哪还跑得了啊，一时间望过去，他越发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人是恶魔，不会是人吧，自己但凡一动，那些人要是闻到一点人味，会不会立刻就扑过来把自己撕扯着吃掉啊！想到这，他干脆抱住了旁边的一个侧枝，歪歪地坐了下来，听天由命吧，那些人要是发现了他，就算他倒霉，没有发现他，他就赚了。

偏偏那些人似乎对别的事都不感兴趣，更好像是在赶时间，急急忙忙地挖完了坑，要说有多深？那一米七、八的大个子跳进去往外抛土只露个脖子，宽度吗？刘鹏的位置可看不清。有几人跑到一边砍树干树枝，旁边人就搭在坑上，另有人往上扔碎树枝、树叶，那熟练的程度，看来小时候没少挖过陷阱。等到忙活完了，这堆人就一蜂窝地钻进了车里，掉头离开了。

如果不是远远看着那些路面上散乱而又薄薄摊着的树枝子，刘鹏会以为自己刚才只是出现了幻觉，他愣愣地看着那块路面发了几分钟呆，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电话还没有打通，眼看着那阴嗖嗖的风也慢了下来，凭经验刘鹏知道，大雨就要来了，他心急火燎地再次拨通古老板的电话，嗬，可好，人家干脆关机了！刘鹏硬了硬心肠，这可不怨我，是您把手机关了，不能怪我，还是趁雨前这一小会功夫赶紧下山吧，还有路面上那一个陷阱，真是老天爷帮我，如果我没有看到它，等明天一大早，我要是急火火地赶上山来走到这，那下了一夜的雨，路面上的被风吹落一点碎树枝、树叶堆积在路面上，肯定不会当回事地加把油门就开过去了，也直接就当了那个倒霉蛋的替罪羊了，妈呀，上辈子我是积了什么德了，这可是车毁人亡的下场啊！

刘鹏“扑通”一声跳下了地，双手合十地冲着柏树外的天一阵鞠躬祷告：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就这一会子功夫，邪风劈头盖脸地就刮起来了，斗大的雨点卷杂着土腥味照着刘鹏的脑袋一阵猛砸，滚雷阵阵，闪电也瞬时划破前方的天空。了刘鹏下意识地往树下躲，转念又一下，不对，我得往车上跑啊，这雷打的，再把我劈着了！也是该着，他还没有迈脚，山路的方向却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有人上山来了，在这样的鬼天气里。

刘鹏第一反应是，不行，得赶紧告诉对方，那路的拐角处又陷阱，就在路当中，开过去根本躲不过去！想到这，刘鹏挨着硬生生的雨滴，顶着能把自己刮倒的山风就往路上跑，可往路上跑了没两步，他又停下了，那些人费劲不拉地挖的坑肯定会在附近躲着以观后效的吧，自己要是坏了那些狂徒的好事，这全活身子肯定保不住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谁来养他们啊！他禁不住地倒退了三步，可转念又一想，自己不去拦一下，那人可真的就车毁人亡了，于心何忍啊，不行，还得去，走走又停下，不行，不能去！他就这么来回犹豫的当口，那车就露面了，从刘鹏的角度看，虽然光线暗到了一定程度，还是能分辨得出，那是一辆迷你的“甲壳虫”，刘鹏曾经在豪华酒店的门口见过这样的实车，当时他是多么的艳羡啊，想象不出什么样的人能开得起这样的车，那么大一辆车，只能坐两个人，也不知道有啥好。如今忽然在这样的暗天里，这样的车却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前面还有一个大陷阱等着，天呐，刘鹏喝出去了，他边举起双手边高喊着“喂，停下，停下，喂，喂”就冲了过去，谁知雨是这样的大，风声也这么紧，那辆车在这样的道上竟然也不减速，看来司机根本就听不见刘鹏的叫喊，如此天气、路况，又开这么快，自然也不会斜眼看到有人正拼命向他跑来，张牙舞爪。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得“哐琅琅”一阵天大的声音，树枝子、树叶、泥浆乱飞，那车就没了踪影，刘鹏吓得抱住了头，蹲在那不敢前行半寸，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前方除了风声、雨声什么都听不见，一点人的声息都没有，那人连车跌下去会不会已经死了？打110，不，先打120，刘鹏手忙脚乱地掏手机，不小心，手机就掉进了泥窝里，他又慌慌地去捡手机，这当口，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陷阱所在路面的上方是一个土堤，更确切地说，是山的一个层面，之前开山路的时候挖开并没有做太多防止泥石流滑坡的保护措施，亦或者，刚才那群黑衣人在这个坡面上也做了手脚？刘鹏不敢确定。总之这时，那坡面忽然滑落，泥浆混着石块、植被快速地流淌下来，而且还不停地推进，很快就灌入了那个大坑。刘鹏的心收紧了，他不敢打电话了，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界儿，出了这样的事，不是天灾人祸，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如果警察问起来，他如何解释看到这个陷阱却没有做防护措施，提醒后面的司机，也没有及时拦住那忽然开来的车子，自己说是偶然经过这里打电话，可人家会信吗？要是说不清把自己当同事犯一起抓起来可如何是好？

就在刘鹏犹豫的这一会子功夫，坡面上的泥石流一直没有停止流动，拼命地往大坑里灌着，而那大坑里还是一点声息没有，死了吧？去看看，往前走了两步，刘鹏又魂飞魄散地站住了，他意识到，那里可是案发现场啊，躲都来不及，还往前凑，奔命啊！刘鹏忽然觉得有鬼在后面追一样的神经质，拔腿往车的方向跑，但是脚下的雨水已经积到了脚踝，加上泥浆的粘稠，雨水的横流，他艰难地无从下脚，拔腿。突然，他听到了细微的声响，再然后是嘶哑的人声，却又是闷闷地传来，就好像从很深的地下土层中冒出来的，是了，那人还没有死！

刘鹏再一次转身向着那陷阱所在的位置艰难前行，只是也没有走几步又停下来了，他不能去，不能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救不了人家，把自己送入虎口！雨越来越大了，几乎是从天上往下泼，不能动，不能动！刘鹏警告着自己，也任由雨水无情的冲刷，算作是对自己的惩罚吧！见死不救，上天，你就狠狠地惩罚我吧！

刘鹏捂住了耳朵，他不忍听到那虚弱的、断断续续的求救声，但他又想听，希望那声音一直响下去，响到雨停，响到天亮，响到有别的车经过，或许，那人还有救吧！就好像上天听到了刘鹏的祈祷，在这样的鬼天气里，竟然又有一辆车冒雨上山来了！

这一次，刘鹏就站着没动，他要看看，这辆车上的人会怎样反应，他甚至幸灾乐祸，这车上的人能怎么样？能去救那“甲壳虫”上的人？还不是一样赶快跑？大家都一样，谁也别说谁！

那辆车开的很慢，似乎很熟悉这里的路况，也知道雨夜的山路该怎么开车，开着远光灯慢悠悠地游弋着前行。接着，他一定远远看到了前方的泥石流，也看到了那一团糟的树枝子、石块子，早早地停了车，车子开着大灯静默了两分钟，想是车上的人在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随后，那车开始往后倒，想退到更开阔地方就掉头。就在这时，刘鹏听到了那微弱的求救声加大了，甚至伴有敲击声，想是“甲壳虫”的人看到了前来车辆大灯的光亮，知道这是唯一求救的机会了，所以拼命地想办法，想引起那钱来的人的注意。可是，那车子还在往回倒，倒，猛地，有闷闷的玻璃破碎的声音从地下坑里传来，想是那“甲壳虫”里的人豁出去了，直接把车玻璃砸了，这声响足够到，那前来的车里人一定是听见了，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有人从驾驶座的位置下车来，走向前面的陷阱大坑，是个瘦高的年轻人，他只穿着一件衬衣，雨水很快就浇透了他，但他毫无迟疑，坚定地向前走着，直到大坑边上，然后居高临下地俯望着，忽然站直身子，虽然没听见他说话，但从那直直向后的夸张的背影，一定是大大地吃了一惊，数秒后，才听见那人的声音，是很深沉的男中音，在这样安静的夜里，真真地传到了刘鹏的耳朵里：

“你是谁？怎么就掉到这坑里去了？下面什么情况？”那坑里的声音很虚弱，断断续续，却也是很清楚：

“哥们——救——救——我，我整个——连人带车——掉——下来了，太深——了，根本——爬——不出去。”上面的年轻人喊：

“你别着急，我会想办法救你，我现在就打110······”坑里的哀求声透满了焦急：

“不——行，来——不及，我因为——太着急，打开了——天窗，泥浆都已经——流进——来，快漫到我胸部了，你——看这雨——还下，一会说——不定——还——会有泥石流——求求你，千万别走开，先——想办法——救我——啊，要是——这泥——浆，漫到——我脖子——直接——就——OVER了。”坑里人看来是太着急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坑上人终于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他急忙安慰道：

“好，好，好，我不走开，现在我就去车上找根急救绳来，想办法把你拖上来啊。”刘鹏现在才意识到，坑上人也只是一个人，想从坑里把一个一百多斤的人拉上来，哪那么容易！他再一次动了心思，想走上前去帮帮他们，出自己的一份力，但最后他只是藏去了大树的阴影处，要是人家问起来，出事的时候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及时阻拦？为什么不来相救？怎么回答？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啊，还是别出现了。

就见那个年轻人艰难地顶着风雨跑回车上，在后备箱翻腾了大半天，拎出了一根粗粗的绳子，费力地拖到坑前，把绳子的一头缠在身上，另一头抛去了坑里，喊道：

“抓住绳子，抓牢，我使劲把你拖上来。”就听坑里人无奈地说：

“我——我——根本看——不见绳子——也动弹不了——泥浆——已经把我——焊住——了——不行——啊。”坑上人围着坑转了少半圈，又转回来，叹口气说：

“是啊，我也看不见你啊，全是泥浆子，把你包住啦，这坑有多深啊？你和车到底了吗？我下去，会不会再把你和车再往下砸深了啊？”坑里人回道：

“怎么——谢你啊——兄弟——这可是——以——命相救啊，我——我也不——知道——这坑——有多深，掉下——来——那会——往下——滑——了好几次，现在早——不动了——要不——是——卡住了——就是——到——底儿了。啊——泥浆又——涌——上——来了——兄弟——救——我。”坑上人连连安慰：

“知道了，知道了，别着急，我下去了啊，咦，不行，你等等。”说着艰难地转身，向着刘鹏的方向走来，吓得刘鹏大气也不敢出，又往树后藏了藏。坑里人也声嘶力竭地喊：

“兄弟——兄——弟，别走——啊——别走！”那年轻人也不吭气，又往这边走了几步，才在就近的一棵树下停了下来，刘鹏马上明白，原来，他是想把绳子的一头先拴在树上，然后好使劲。只见他很熟练地在树上绑好了绳子，又努力地拽了拽，觉得没问题了，才捋着绳子淌着水回到坑边，小心翼翼地趴着滑了下去，就听得“咚”的一声响，在这样的暗色里传出很远去，坑上人急着问：

“兄弟，你没事吧？”坑里没有声音，坑上人又急问：

“兄弟，你没事吧？别吓我，快回答。”几秒后有稍显浑浊的声音响起，连带着几声“呸呸”的吐吐沫的声音：

“我——我没事——呛了一下——前栽——了一下，喝了口浆子——呸——呸——呸，不过——好像——我——能活动点了。”接着就是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哎呀”、“小心”、“糟糕”、“不行”、“就这样”等短促的对话，终于，就听着两声“嘿呦”，似乎是坑里人被从泥浆子里薅了出来，就听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天呐，我以为就这样被活埋了呢，天呐，兄弟，你是真不知道，这可怕劲！兄弟，我得怎么谢你啊，你说，我一定照办！”还是坑上人的声音：

“我觉得吧，咱们还是先上去再说吧，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两个人“嗨吆，嗨吆”了个把钟头才一前一后从坑里爬了出来，坐在坑边那叫一个喘气，半日后，就听坑上人说：

“你的命真大！”刚爬上来的人与这位年轻人的年龄竟然相仿，开心地说：

“还不是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不想救人的年轻人的口气忽然转冷：

“何谈报答，你没有死是你的福气，这里也不能久留，我把你捎到可以打车的地方吧。”被救的年轻人说：

“那感情好。”救人的年轻人先站起了身，又把那人拉起来，说：

“有一句话，不知我该说不该说？”被救的年轻人说：

“有什么不该说的，您尽管说。”救人的年轻人吁了口气说：

“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虽然下了雨不好辨识，但还是可以看出，这个坑是事先被人挖好的，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啦？让人家这么惦记你，可是要小心了，这次没害成你，还会有下一次的。”被救的年轻人竟然只是简单地“唔”了一声，说：

“咱们走吧。”然后头也不回地想远处的车走去，救人的年轻人也就跟在后面走，两个人自始至终谁也没有问，对方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刘鹏绘声绘色地讲完了自己那段在山上风雨中的经历，然后静默地在那喘气，眼睛却一直偷偷观察着胡兵的表情。一时间，胡兵的额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他不知道刚刚听到的这个故事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又有了一个新的线索？而这个线索会不会与自己几年来跟踪的“运毒案”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