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声」
夏日的夜晚，跟白天没有多少不同，最多在纯粹的热度中会夹杂着几缕微风，给人燥热的内心带来些许安抚。
十点多的月光洒落在乡间公路上，连路灯都没有被点燃，显得有些朦胧，只有偶尔出现的那些矗立在路旁房屋窗口里飘出些许光亮能够指引这前路。在这有些静谧的路上仍有一小辆电瓶车在飞驰。
车上那对父子忍受不了这高昂的温度，家里又正好遇上停电，正向着远处的水库前进。
水库旁是很凉快的，只是距离实在是有些远，即使是驾驶电瓶车也需要将近半个小时。好在他们有两个人，一路上就算是感到无聊也能聊会天解解闷。
父子两人的交谈话题并不广泛，来来回回都是叨叨那几句，不外乎家庭，人际，事业。两人有着足够的耐心，断断续续的交流也不曾厌烦，偶尔还能散发出一些笑声，给这夜晚增添几段和弦。
父亲坐在前面开着车，不知何时，夜晚的风苏醒了，流动的风从他的手上划过，时间一长，冰冷的感觉让手冻得生疼。
坐在后座的孩子头上带着卫衣的帽子，轻轻的佝偻在父亲宽大的背后，他不太敢抬得起头，因为有些偏大的帽子会兜住迎面的风，然后顺着帽子的曲线直直灌入衣服内部。他的双手也都老老实实的插在兜里，那么爱玩手机的他也没将手机掏出来看上多久。即使躲在父亲的背后，那风依旧能找到他的双手，要不了十秒钟就能将它狠狠地冻上一回。
无数的风挤占在一起，排着队，一缕接一缕的从两人一车的身旁挤过，就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的小东西，用自己的身体勾勒出这东西的样貌。
风不止照顾他们父子俩，也会引领着道路两旁的树叶。风教它们唱歌，沙沙作响的树叶是这首歌的主唱们，那歌声杂乱悠扬，细听起来又有几分规律，显得莫名的协调。这歌声蕴含着它们看见生人的好奇与兴奋，杂乱的调子犹如慌乱的呼吸难以被控制。
呼啸的风，摩擦而出的呼呼伴奏声强硬的插在每一句歌声里，虽然伴奏很单调却给这首歌增添了几分层次，再搭配上人类的和弦，更让这首歌多了几分生动，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浑然天成。
孩子就在父亲的背后静静的听着，这歌让他觉得舒服，虽然听着大声，却让他的内心多了几分宁静，自己就置身在这自然中，是这自然的一部分，电动车那哄哄的杂音也完美的融入其中。偶尔还能听见昆虫那仿佛故意捣乱般的叫声，给这首歌平添了几分有趣。
风觉得光教树叶唱歌还不够。
它还教树叶们跳舞，用自己的力量带动着它们伴随着歌声晃动自己的身体来伴舞。不过，说实话，它们从来就没整齐过，尽管风尽可能从同一个方向去用力，但即使是相邻的两片树叶也有着各自的想法，向着不同的方向用不同的速度扭动着。这让它们跳的舞蹈比它们唱的歌还要乱，难堪欣赏。
孩子偶尔也会因为歌声而探出头来，从父亲的肩膀看着前方的景色。
夜晚的光是蓝色的，铺洒在地面上，让整个世界都有着孩子喜欢的蓝色。他喜欢蓝色，因为蓝色像大海，他喜欢大海，不过只在电视上看过，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
他想，选大学的时候一定要选一个能够去海边的大学，这样的话自己每个周末都能去看蓝色的大海，说不定偶尔还能发现一些小惊喜，比如珍惜的小贝壳或者随处可见的金色小沙粒。
空中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云朵给遮住了面庞，只有星星还在不断闪烁，欣赏这歌声和舞蹈。
大概是见孩子抬起头，风和树木表演得更加卖力了，他们不但扭动着树叶，就连树枝也开始狂舞，风也更加卖力的吹起来。
孩子一时间玩心大起，将双手伸向空中，张开了嘴，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啊。
他的速度太快，就连风也没能反应过来。运气好的风就顺着他的帽兜进入，与他的身体亲密接触之后又从衣服的下摆离开；运气差的风就随着惯性转进了孩子的嘴里，无处可逃。随着孩子闭上嘴，他尝到了风的味道，凉凉的，不好吃，但是很有趣。
孩子收回了举在空中的双手，将有些发冷的手放回了口袋。但他没有再勾着腰，而是聚精会神地去看树木的舞蹈。风的清凉冲淡他体内的燥热，让他觉得无比的放松。
很慢，父亲终于带着孩子到了水库边。
站在长长的水坝上，两段的树木虽然很卖力地在表演，但终究是走不到这么远。只有风，跟着两人来到了这里。
大坝上已经有了不少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聊着天。父亲很自然的就加入了其中一组，孩子则是坐在大坝的边上，看着水库。水库很大，却又没有那么大。但孩子还是很喜欢，因为这里很大，如果忽视对面的边岸的话，看起来就像是海。
风像是知道孩子很无聊，来到他的身边，不像之前那样狂猛，而是从背后轻柔地拂过他的身体，再在不经意间越过他，直奔水面。
在这里，风又有了新的伙伴，他吹在水面上，将慵懒的水给唤醒。
醒来的水气呼呼的追着风的身影，反复拍打在水坝上。即使拿风一点办法也没有，水也没有放弃。
波浪在水面上浮现，躲过云朵的月亮倒映在水上的影子被波浪打碎，化作一片波光粼粼，就像是往水里倒了许许多多的亮片，泛着光，煞是好看。
波浪相互碰撞在一起，发出清平的声音，这声音有别于树叶的歌声，不喧闹，有着将人内心抚平的温柔。配合着击打水坝的节奏，安抚着他烦躁的心绪。
听着声，吹着风，孩子觉得安静极了，生活里的那些烦恼的事情对他的影响仿佛也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