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皇长子祭，谷风
祭祀队伍到达皇陵的第三日才是皇室选定的黄道吉日。我们还有一整天的休整时间。
按照皇室的规矩，我们一行人都得香薰沐浴，把身上拾掇得干净整齐。
我们竹舍的三人还好，除了捯饬好自个儿，在随行来的礼仪官的教引下草草地演习明天的注意事项外几乎没别的什么事了，时间还算比较宽裕，休息得很充分。同行的宫人们则要准备明日的一应物事，忙到了深夜，很是幸苦。
翌日天将将拂晓，贵人和众人还有车马随行物资都已准备妥当。宫人再一次清点了礼制所必备的礼器果品等一应物事，确认无误后我们向皇上的嫡长子墓出发。
队伍还是先前的模样，除了最前边多了香烛祭品。贵人和近身宫娥在礼官的执引下在最前边，我们竹舍紧随其后，最后边是当地守陵的豪强家族的代表人，侍卫则在队伍的四周围。
按照规矩，贵人和近身宫娥在礼官的执引下走在最前边，师父和我们紧随其后，后边是一众人等。宫中的规矩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按照规定来总是不会错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因为和贵人娘家的那些事。希望不要出错。
听说这样顶符合皇室的规矩，具体规矩是啥样，我确实不知，只能顺其自然。虽然这些天我们都平平顺顺的，但是我心里还是略微有那么一些不安，当然是因为林尚书家家宅的事。我回头看看师父他们，师父的脸永远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古阳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大概是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的吧？或者师父他们已经找到了什么我还不知道的高明的应对之法了吧？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不过我那不争气的小心脏还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总感觉会有点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偏偏这种感觉还很强烈。
队伍前边的那位仙女一般美貌的贵人还是那么端庄无匹地走在最前边，要放在平时是会引起人无限遐想的。以前在竹舍听人们谈论起才子佳人的故事我心里觉得很带劲，可今天这位皇室内眷，即使是祭祀完毕后今生永不相见也够让我战战兢兢的，看来美貌不一定是美好的。甚至我对女的隐隐地产生了那么一些敬而远之的情绪。真希望这种心理阴影不要给我将来的谈婚论嫁造成太大的影响。我还要娶个媳妇给我生养一大堆的孩子，我不但要当父亲还要当祖父，享尽天伦之乐呢。
惴惴中不经意间大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连我自己都数不清这一路上我的衣衫被汗水湿透了几回，又干了几回了。然而这种非人的折磨我还得继续承受下去。
在这次祭祀中我的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拈一炷香点好递给贵人，在贵人顶礼膜拜完毕后再替贵人把香插好。
要在以前，能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贵人，我肯定会觉得是世间最大最好的美差，可是吃了这么一通惊吓紧张，反倒觉得这是世间最惨无人道的折磨了。
好容易等到礼官宣读了今上亲书的祭文后，我按部就班地干起了我的差使，等到差不多时我从贵人手中接过香正要往皇嫡长子的坟前敬上时，我愣了一下下。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墓碑上的皇长子的名讳叫“谷风”。“谷风”？居然跟我同名同姓，这也太巧了。
完成了一系列的礼仪张成后，我心里五味杂陈的，感觉有点点晦气。“谷风”这个名字很帅气很上风上水的么？怎么一个两个都上赶着似地用这个名字？或者说扶桑国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现在的皇室是不是也是旱麓出来的血脉？带着疑惑我偷偷瞄了师父两眼，师父示意我镇定。
没错，大概师父是知道什么的吧？从师傅按皇室的意思接手林尚书家的案子，到这一路的某些细微的事，感觉太微妙了。
贵人还是波澜不惊中规中矩的模样。等到祭祀结束，明显感觉伊人轻松了很多。也许之前她的稳当妥帖不动如山是因为她也紧张。以前听谷村的一个长老说过放松的状态最能暴露一个人的本来面目。希望我们一行都能平安回到竹舍。
是夜晴朗。银河耿耿，玉漏迢迢。习习凉风吹来，清寒的月光穿过窗棂照着不能安眠的我。过了子时到了后半夜我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还不断地闪现着皇长子墓碣上名字，还有他那个冥婚的妻子。
梦里忘了身是客，也忘了与那个皇子妃的梁子。也许，她进皇家不是偶然，她有皇家深明大义的气度与见识，我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晚上喝了太多茶水，我还是一如竹舍一般绕到房后找厕所，好一阵子都没找到。突然，我看见两三个人影在树林处影子一般飘过，吃了一惊，一激灵就醒了，赶紧躲到树后。过了一阵子没动静后回到了住处，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坐到起床时分。
等到随着疲惫的队伍回到了竹舍，有一种再世为人恍如隔世的感觉。
贵人打赏了众人随从，然后宫中的大队伍朝着馘都方向进发了。
师父随后告诉我，那个皇长子墓碣上的名字就是我的，我就是皇长子。当今的皇帝就是我的亲生父亲，皇后就是我的生身母亲。当初他们宣布我的死讯也是为了护我周全。当年的那种情况真是惊心动魄，千钧一发。
起初我们谷村也不叫谷村，自从谷村存世以来，都只有一个姓氏，那就是“顾”，旱麓山下的那个村子叫“顾村”。千万年来都是那么叫的。每二十年选出最出色最有潜力的子弟出世守护世间生灵进而间接守护神山图。
随着神山图一幅一幅地消散在人间，顾村人才知道那神山图于世人而言是祥和之图，先祖们世世代代守护是很有必要的。每消失一幅神山图，世间便多多几重灾难，灾难发生得更频繁一些。到后边只剩下这一幅图的时候，从没有见着哪个人王成功地登上过旱山，甚至连旱麓的半点水珠子都没沾到。
最近一个二十年出顾村的其中一个年轻人叫顾琢，他出顾村还是前朝。那时候有桑国与周围的国家进行着大大小小的战争，而且有桑国内部也不平静，当时皇权和几大家族的权力激烈角逐较力。当时的皇帝急需把军权收归皇室，大家族和皇室各自拉拢自己的势力，作为军事新星的顾琢自然成了各方拉拢的对象。借着这个时机，顾琢周旋于各个势力之间，依仗过硬的军事素养和政治能力，三五年间就从一个军卒升到了军部统帅副将之职。
期间的艰辛与危险自不待言。后边的回报也足够丰厚。顾琢在馘都有了自己的府邸，仆役成群，良田千顷，娇妻美妾的日子让他忘了旱麓，忘了顾村，忘了使命。他自是在皇室大家族之间如鱼得水，悠游自在。
在第六个年头的时候，军权之争终于以大将军行军途中遭遇天灾罹难而落下帷幕。权力角逐的天平很快偏向皇室一方。顾琢成了大将军，稳坐高位之后清肃军队，手握重权。继而与皇室联手铲除了一系列大家族，为寒族子弟入仕铺平了道路。这个过程也是顾琢羽翼悄然渐丰的过程。
一开始是皇权和大家族的权力分庭抗礼，现在是皇家独大。顾琢尝到了权力的甜头，胆量与野心也膨胀了起来。前朝的皇帝还沉浸在结束了数百年旧贵族势力威胁皇权与皇朝稳定的巨大功绩中，忘了人心的危险，倦怠了驭臣之术。顾琢在为王朝东征西讨统一八方的同时，也不忘暗中收拢往日那些大家族的旧部为己所用。
顾琢的所作所为自然有与他同出顾村的顾普报告给旱麓这头。不过顾琢的行为当时并没有引起顾村这头足够的重视。在顾村的记载中，就有这样做的先例。而且顾村血脉受神山眷顾，谷村人一直心灵纯净，从没有越过职权直到顾琢设计杀害了顾普，顾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琢不满足于顾村的恬静祥和的生活，不顾及家族和人间的世人，已经开始动了奴役天下人自己一家独大的念头。
据分析，这种情况的出现极有可能是以前神山图的消失已经严重地影响着顾村人的灵智。顾村人自己对神山图的伤害比来自世间的更甚。如果任其进一步发展，极有可能顾村会失去和乐融融的世外桃源的福气，沦为第二个俗世或者最后一幅神山图消逝，世间随之消失或者彻底沦为地狱。无论是那种情况，都不是顾村人愿意见到的。
于是，在顾琢出来还不满二十年的情况下，顾村选出了我爹还有我娘出图阻止事态朝更坏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