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盛夏（下）
六月底七月初，蝉鸣大盛，升学也无法阻挡学生们对假期的热情，而孙烨在期末考试国文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碾过了常年霸占国文第一的叶漫。
孙烨用书信纸写了感谢信，折叠包装，装在硬纸袋里松手，还放了一朵花。
“真好啊。”教导主任拿出孙烨送给他的花，插到了水瓶里，“这些小崽子还懂得送老师礼物。”
“……”苏小小没有说话，拆开了硬纸袋，发现里面安然躺着一朵雏菊。
雏菊的花语有三种。第一种显然不是，而第二种与第三种的意思截然不同，不可妄下定律。苏小小不着痕迹地将雏菊收了起来，拆开了信，阅读起来，透过那份信纸，苏小小已经猜到了，孙烨想要表达的意思――隐藏的爱。
暑假的清晨，孙烨躺在床上发呆，他已经收到了苏小小老师隐晦的回复，虽然可能是自作多情，但是他却愿意去往那个方向去想。
他是昨天收到的回复，也是在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双墨色的眸子，梦见那褐色的发丝，梦见了他们两个挽住的手。
想见她。
孙烨将脸埋在枕头里，心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立刻拿起手机飞速打起了字，却又迅速删除，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重新编辑消息：
“苏小小老师，假期打扰，万分抱歉。不知是否可以批阅作文。”
在冷饮店，桌上放着两杯圣代，孙烨在憋作文，而孙宇则安静地吃着圣代。今天是明显不对劲的哥哥，孙烨此刻宛若临冬的麻雀，小心地采集着一根一根的树枝和野草，试图把它们排列整齐，搭成一个小巢――这些干支还带着尘土。
哥哥，我见过很多肮脏的秘密，难道你，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个。
放下圣代的孙宇将视线落在门外，捕捉到熟悉的人影，借口去上厕所将空间留给了两人，他能感受到，当那个人来到的时候，孙烨那陡然转变的气场。以及他也瞥到了，被笨拙地遮起来的女孩子的脸――她的右眼角旁有着一颗泪痣。
高三开学，学业愈发繁重，孙烨也补好了短板，既没有精力也没有理由去找苏小小老师批改作文。
苏小小似乎也在躲他，虽然换了一个班级去教，但是办公室仍然在同一楼层，以及明明有着高概率的相遇位置，却一面也碰不上。
孙烨有些烦躁，打听着苏小小经常出没的地点，一有空便去蹲点，却还是没有打过照面。
“干嘛不发短信？”谷一无所谓地耸肩，“他把你拉黑了？”
“没有。”
“真是大不幸，”墨发的少年老成地叹气，“你们文化人谈恋爱原来这么麻烦吗。”还是运动舒服。
“这叫慎重，”孙烨趴在桌上喃喃，活像只丧气的猫，“我不能过分打扰苏小小老师，也不能让苏小小老师觉得她会过分打扰我。”
“错的时间错的地点对的人。”谷一用平常被强行安利的少女小说里的台词总结道，“别急，你马上就成年了，苏小小老师可免牢狱之灾。”
“谷一，虽然你是年级第一，智商有担保。但是此言不妥，有关苏小小老师的一切都是对的。”因为是苏小小老师，遇到的是苏小小老师，一切都是对的。
谷一愣了一下，旋即背过身去捂住嘴，发出夸张的干呕声：
“随你啦，搞不懂你们的想法。”
意外的再次相遇是在某次大雨，孙烨跑到图书馆避雨，便看到某张桌子旁坐着熟悉的人影，她的旁边坐着一名男性。
心中有了醋意，大步迈向苏小小的位置，伸手在桌子上扣了一下，眸子里带着笑意：
“嗨，苏老师，好久不见。”
苏小小明显僵住了，笔尖顿住，钢笔水洇出墨迹。苏小小迅速合上笔盖，淡淡地回答：
“嗯，好久不见了。”
孙烨没有接话，将视线转到了一旁的男子身上，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外貌俊俏。
“你好，我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受苏小小老师指导，请问你是孙烨吗？”察觉到面前男子略带不满的语气，男性露出了无懈可击的微笑。
“嗯，我是。”这家伙怎么知道？
“苏小小老师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呢，说你是他很骄傲的学生。”男子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
“……”孙烨没有说话，可是心情却变好了些。
“同学看你有点冷，我帮你去买杯热牛奶。”男老师“嗖”地站起来，将空间留给两人。
沉默了许久，孙烨终于打算开口打破沉默。他的声音难得的低下去：“那么，之后，我们会常见面的吗，苏小小老师？”
苏小小看着孙烨――他的眼中装满了盛夏的繁星，在她面前温和又毫无保留地融化。他的耳朵藏在深色发丝里抖动，校服衣袖上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他身上透出热度，让苏小小老师头晕目眩。
他们忽然面面相觑。
苏小小再次忍住了什么脱口而出的话，她看起来很局促，熟悉她的人会知道，这神情鲜少出现在她身上。
“嗯，会的。”苏小小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将一封信递予孙烨，“给你的回信。”
那位男性恰巧回来了，见孙烨接过了老师到回信，才将热饮递给孙烨，在一旁笑了，一字一句地补充道：“我只是来实习的，请放心，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孙烨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拆开信封，里面轻轻黏着一朵雏菊，孙烨知道雏菊的花语，缓慢却又庄严地将其拥入怀中，宛若抱着最心爱的人。
孙烨高考完了，是个很理想的成绩，他考上了苏小小的母校。在毕业典礼上，他露出阳光的笑容，用相机将时间定格在了那一秒。相片中的他眸子含着深情，注视着正在拍照的苏小小老师。
苏小小的婚礼是在盛夏举行的。
他们命中注定的相遇也是在盛夏。
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了那些相遇的离别的疯狂的压抑的夏天，无休止的夏天，饱满的雨滴浸透了浓翠的槐树，雪顶咖啡的白沫缓缓浮张，柠檬水里的浮冰倏然沉下。
当婚礼中新郎新娘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孙烨恍惚间看到了冷饮店时苏小小那时的柔情，他看着酒店的窗外，墨色已经深沉了。
等天亮时，一切便是新的了。
盛夏对于孙烨来说是个特别的时节，他在盛夏相遇苏小小，在盛夏勇敢地告白并且得到了答应的满意回复，也是在盛夏收到了苏小小送的雏菊，也是在盛夏参与了心心念的人的婚礼，并且新郎就是自己。
孙烨的盛夏充满着甜蜜与苦涩，他时常希望回到那一天，阳光灿烂的那天，孙烨勇敢地站了起来，由于激动一改平时的干脆利落，显得笨手笨脚，闹出了一些小乱子，但是他还是坚定不移地大声表明了心意。
这位纯情的高中生，对着他一生最爱的那个人，说出了那三个字：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