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标题章节
刚过惊蛰,一场微微细雨,可算是消融了心头难以言喻的一种阴霾感,最近的疫情搞得人心惶惶,虽说终日在家吃喝无忧,相比平日的奔波却更让人劳累。我是个易于感伤的人,说直白点就是有点矫情,不过我自己却从来没有不耻过这份“矫情”,我自己倒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一种矫情,反而更容易触发一些回忆,一些幻想,一些憧憬。就是这样的一种不经意间的触发,才有了我今日此文。
春天的雨,用润物细无声来形容最为贴切,要不是我灵敏的鼻子嗅见了久违的泥土味,也许还真的无法发觉。于是我在凌晨4点多打开了卧室的窗户,伸出手想让这春雨流过我的指尖,让这种如同小电流的冰冷感留在我的心头。
一个大老爷们半夜的这种举动其实连我自己都不解,不过也许是那种细小如同电流的冰冷感,将我的思绪拉回了小时候,一个在现在的我看来,最是美好的时候。
那也是一个下着雨的夏日的中午,小时候的我住在乡下,那时候的乡间小路,一到下雨就泥泞不堪,混凝土浇筑的路面,都是往后十几年的事情了。时间和条件对此时的我来说最是美妙,因为每当下雨,我家屋后的张阿姨,总会到我家来,吩咐我吃完饭等等他们家姑娘,让我们一起去上学。
在我们那么小的时候,上学的时候家长都不接送,即使冬天的早晨漆黑一片,那也是事先就商量好的小伙伴儿一起结伴而行。而每当下雨的时候,我就会在家里吃着饭竖着耳朵听有没有人来我家,如果有,那一定是张阿姨前来让我和她家姑娘一起去上学的事儿了。每次我妈妈让我按照张阿姨的意思等她家姑娘的时候,我虽然表面上面一脸不高兴,甚至还会说:“怎么又让我和一个女孩子一起上学啊!”可是那种心中窃喜的劲儿,比起我现在中了20万的奖金都要开心。我妈也确实是看不出来,每次还要骂我:“抬举你了还,人家学习一直拔尖儿的好学生,能和你一起走人家都没嫌委屈呢!”
所以我每次吃完饭,就开始在家门口等着她,那时候上学大家都喜欢早点到,我们男生都调皮,基本上刚吃完饭就会到学校聚一堆去进行各种顽皮的事情,差不多就一点左右的样子;反而女生都比较迟,两点半上课,老师要求两点到,女生一般就在一点五十到两点准时到。而且那时候我总结出了一个规律,越是比较调皮,而且长的五大三粗的女生,到校时间越是和男生接近,越是那些学习好,而且长的漂亮的女生,越是掐着点儿进教室。似乎她们最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虽然我也不知道她们比我们晚到的时间都在家做什么。
我在家里大门口的等待往往是充满了焦急的,因为很想见到她,所以每次都是刚吃完饭就去门口拿着一把那种黑色的大伞去等她。可是她走的迟啊,于是经常靠着墙,在冰冷的雨中一直看着她家的方向。虽然我也有过去她家主动叫她的想法,但是那时候因为小朋友之间会笑话男女同学走的过近,而且我一直标榜自己绝对不喜欢女同学,就喜欢调皮捣蛋,所以我一直不去。但是说起深层原因吧,其实是我一直没有什么自信,甚至是有点自卑不敢去,怕贸然的出现会让她以后不再和我一起去学校。
我平时属于那种特别调皮的孩子,如果不是下雨了没办法她妈妈才把她托给我让和我一起去学校,我估计她妈妈都不会让她和我玩的。因为村里好多男生家长都反对孩子和我玩,怕被我给带坏。
所以那时候我很喜欢下雨,这样我总是有机会和她一起上学。虽然我和她在路上几乎连话都不说,可是对于那时候的我而言,能和她一起走一段儿路,就已经开心点快要笑出声了。
终于等到了她,从她家门里出来的还有她妈妈,她妈妈会送她出门,看着我和她一起去学校,然后再去我家和我妈妈聊会儿天。
我每次看见她其实都有点紧张,所以我也不说话,只是这天雨特别大,路特别滑,那时候乡下的路完全是泥路,排水渠完全是雨水冲刷的多了,在泥土路中间自然的形成的一条小沟,真的没有一只巴掌宽,所以小路上一大半都是泥水,而且这泥巴路是两边高,中间低,所以特别难走,而且那天雨还特别大。
她打的雨伞是那时候很少见的折叠伞,虽然很漂亮,但是不太结实,这天雨斜风急,一风就从她的小手里带走了雨伞。我赶忙把我的大黑伞给她,并且把她安置在了一家人的大门口让她在屋檐下暂避。我则三两步冲前去追她的雨伞,由于我自己没雨鞋穿,我妈嫌我脚长的太快不给我买,我穿的是我爸的黑色胶质雨鞋,比我的脚大的多,走路虽然拖沓,但是还能凑合,这一旦要是跑起来,脚丫子就在鞋筐里面乱窜,再加上脚下泥泞稀滑,基本上三步一打滑五步一跟头,最终雨伞是追到了,不过已经吹着折枝儿了。她平时脸上表情很少,显得有点呆,此时见雨伞折了,脸上露出了轻微的害怕和委屈。说实话,她在我的印象里,就属于那种冰雪美人儿一类,小时候的我一直觉得她很好看,可是哪好看我也说不上,现在想来总结的话也许就和刘亦菲当年在众多少男们的心里差不多是一样的感觉吧。
看着她有点委屈的表情,我能理解,那时是一个橡皮都穿根绳子挂在胸前怕被人拿走的年代,一把折叠伞的折损,反正放我身上回去可能就被美美的打一顿。不过我告诉她,我去帮她告诉她妈,伞是风吹折的,让她不要害怕。她听我这么说,表情转而变笑,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她笑,不过她笑的不是我要帮她,而是因为我帮她追伞,摔的浑身是泥。
我也傻笑着看着她,此时她脸上挂着雨水,发丝儿随风飘动,雨珠儿也顺着发丝儿飘散在风里,我觉得此时简直美不可言,我甚至都想骗她不要去学校了,就这样和我呆呆的待着,让我看着她。
她看着我说道:“那我去你家告诉你妈你是因为帮我追伞才摔得满身是泥,不然你妈肯定打你!”
“不怕,我妈天天打我,多打一顿怕什么?”我逞英雄道,她还是略显担忧的说一定要去我家给我妈说一声,让我免了这顿打!当时我心里更开心了,我当然希望她去我家了,而且她主动帮我,让我觉得特别满足,也许我那时候得一个三好学生的奖都没有这会儿开心吧。于是笑得更开心了,此时她看着我傻笑,便提醒我要迟到了,我这才意识到要接着走了,不过中午的雨越下越大,并且夹杂着大风,我那大伞我这会儿根本拉不住,于是她也伸出手来帮我拉伞。
这是我第一次摸到女孩子的手,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原因,一双小手冰冰凉凉,又特别的软,就好像下了一夜的雪摸起来的那种感觉一般。那时候男女生摸手能被笑话好久,所以她发现手和我碰一起了,脸整个红了,我自己红没红我不知道,不过她怕伞飞出去,就没有松手,一路上俩人就这么艰难的打着伞,终于扛到了学校门口附近。
照往常一样,我说让她先走,我要先去趟厕所。其实因为我怕其他同学看见我俩在一起会起哄笑话,我自己倒不怕,谁笑话我我就揍谁,但我怕人家嘲笑她,万一把她欺负哭了,我那可怎么办?
然而今天只有一把雨伞,她如果先走就意味着我得淋雨,她看我一身泥,说道:“你已经满身泥了,再泡的全身湿透,感冒了怎么办?你妈回去还得打你!”
大男子主义我还是有的,当时我自认为自己摆了一个超酷的造型,向她一扬头,说道:“没事儿,你先走,我妈天天打我,又不差这一顿。”
她见我执意要她先走,便再也没有推辞,笑着对着我说了声再见,便走向了学校,我斜立在墙角,泡着最狂暴的雨,吹着最凛冽的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却无比满足,等她转过巷角,再回味了一遍她刚刚的笑容,摸了摸她刚刚碰过的我的手的地方,心中一种莫名的满足感,连心跳似乎都变了样儿。
之后我们之间的事也没什么可提的,没多久就因为我爸工作的原因,我们全家从乡下搬到了城里,多少年我一直记得那天下午她的手的触感,还有她给我的微笑,当时这些给予我心里的那种填充感和澎湃的心跳声,是到我现在也再也没有遇见过的感觉。
再一次见她已经是十一年后的事情了,我高中补习那年高考完的那个傍晚,我在城里公园和朋友们瞎晃悠,正好遇见她和她朋友逛公园,多年以后的再次见面,我们互相立刻就认了出来,那张一直萦绕在心间的稚嫩的美丽的脸庞,似乎在一瞬间经历了十一年的时光,从小变大,还略微带点青春期女生常见的轻度肥胖,但这都让我难以抑制对她的想念。
打发了朋友,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眼神中略带点羞涩,此时我多想一把直接抱住她,但我害怕,过于热烈的拥抱会惊吓到池塘中的天鹅,所以我压抑着心中几千个日夜思念积攒起来的火热,只是伸出了右手,示意她握握手。
她的朋友嬉笑着从她身边走开,夕阳初下,公园里的灯光依次亮起,夏日的傍晚带来的清凉十分舒爽,我就这么伸手等待她,她见她的朋友都走远,也伸出了手握住了我的手。就在此刻,从和她接触的指尖开始,还是那种熟悉的冰凉感,如同夏日的雨滴一般,从我的指尖开始蔓延,我觉得浑身的热情被这种冰凉所中和,忽然她握着我的手一松,然后向前轻跨一步,将我轻轻抱住。
也许是当时年少,刚被中和下去的热情马上变成了燥热,我再也无法压抑多年的思念,眼前这一幕也就在我这多年的幻想中才发生过的事情,此时却出现在了在现实中,我伸出了双手用更足的力气将她紧紧抱住。
那天傍晚,我们聊了很多,一直聊到很晚才回家,我知道她这次考的很理想,也知道了她其实一直想着我,也许是因为高考释放了12年学习的压力,她还告诉我她第一次拥抱男孩子,她也抱怨我之后回去乡下从来没找过她,当时我没有直面回答,只是骗她每次去得急,呆一会儿就回了,没时间。其实真的原因是我一直不敢去而已。
时间一年年过去,所有的故事也都结束在了那个傍晚,我自己突如其来的冲动,直接放弃了和她联系,虽然互留了联系电话,但是我第二天就换了号码去了上海。
从那时到现今又是十多年过去了,这期间经历了很多,感情也经历了几段,这期间的爱恨纠葛着实让人头疼,虽然我之前一直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自己一念之绝就再也不和她联系了,历经了这么多年,我也算是明白了,其实当初自己是最明智的。
最美好的事情,就让她留在最美好的回忆里,作为一片净土,永远不要去污染它。珠穆朗玛峰的峰顶,正因为人人都趋之若鹜,最终变得垃圾满地。
在这个世俗的社会,到处充斥着金钱的臭味和人情的冷淡,再美丽的爱情当面对着柴米油盐的现实时就会失去原来的那份味儿。因为最美时刻的诀别,才能有永恒的美存留在心间,那触感无法磨灭,那记忆无法消退。也许就是那一抹冰凉,一滴雨珠儿……
现在我完全明白,世界需要净土,人心也是,那是自己在俗世之间无处可躲时的一贴安慰剂,更是自己在浮沉中迷失时的一针清醒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