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一
说来也真是有点怪:雪枫明明知道我于音乐和音乐评论一窍不通,却偏偏嘱意由我来为他的新著做序;而我,明明自知对他的工作毫无置喙的余地,却也居然打破我历来对做序之类的保守态度,未有更多的犹豫便一口应下。自然,我们都明白“隔行如隔山”的道理,但看来我们都没有太以为意。
换句话说,还有更值得在意的东西。那么又是什么呢?友情吗?惺惺相惜吗?都不错,却又都不尽然。
四年前我但知雪枫是一个“乐评专家”,却未读过他的只言片字,因此,最初面对他那本《日出时让悲伤终结》的书稿时心里不免大犯嘀咕——我又怎能不犯嘀咕?事实上,直到发稿前做市场论证时,某社头儿还在试图劝我主动放弃:“你怎么那么傻?做这样的小众书,准赔!”(我不能肯定,假如不是考虑到我好歹是个资深编辑,“业绩”也还说得过去,他会不会动用他的“一票否决权”?)如果说其时我已能气定神闲地付之一笑,那不是因为我没有思量过他所说的道理或规则,更不是因为我对其中的商机有了什么把握,而是,并且仅仅是因为我在阅读这部书稿,尤其是其后半部分时,一直怀着某种深深的感动。这种感动和雪枫是否“提供了一种全然不同的可能性,或者说一种新的尺度,足以丈量出在他之前的国内音乐评论写作,与古典音乐之界说作为一个世界性难题之间的真实距离”(欧阳江河语)关系不大——我已经说过,我于音乐和音乐评论绝对是门外汉——倒不如说它直接对应着我所心仪的写作状态本身,其中诚挚的生命/审美体悟、精湛的专业眼光/知识、气韵生动的语言技艺和某种更高的、统摄性的境界追求混而不分。这最后一条通常不便轻易言说,但在次年出版、仍然由我责编的《德国音乐地图》一书的自序中,雪枫还是说出来了:
……当《莱茵的黄金》第一幕前奏曲奏响的时候,我的泪水根本无法控制地悄悄流淌。我的音乐朝圣之旅就这样开始了,我清楚地记得它的开始,但是它将在何时何处终止,我永远不知道……
多么自然而真切!在由此激起的持久的感动面前,市场不市场算得了什么呢?大众小众又算得什么呢?我意识到这是一本注定要由我来做的书,它将成为一个读者对一个作者,或一个写作者对另一个写作者表达敬意的方式。
在出版《日出时让悲伤终结》的同时,我和雪枫还一起商定了一个由九本书构成、总名为“聆听经验”的庞大系列计划。它本质上是一个相互激励的计划。遗憾的是,刚刚来得及出版第二本,我就因为工作的变化而不得不搁置了这个计划。遗憾是为弥补准备的,需要等待的只是机会;对我来说,撰写这篇序文正是一个这样的机会。为此而付出不揣冒昧的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呢?
2008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