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传:倾我所能去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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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原生家庭:没有什么是宿命

高贵的林家

时光微凉,一场远去的往事被春风吹拂,翻开了一幅绝美画卷。一个人,一本书,一杯茶,一段午后时光,就这样打开了一个人的一生。她风华绝代,她才貌双全,她素然优雅,她多情也无情……

无论她一生犯过多少错,爱过多少人,又经历多少沉浮,她永远是那个自强不息,不肯放弃成长的女子。

世人对她似乎有些误解,认为她是一个用情不专,只会弄诗谈文的女子。事实上,她为了做学问,吃过不少苦;为了探索中华古代建筑,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她是中国著名的文学家和建筑学家,胡适称她为“中国一代才女”。她的成就与才华,哪个男子能不爱慕?她的聪慧与美貌,谁能不动心?她的境遇与苦难,谁又能不为之动容?花开花落,一年四季,然而只有她,永远活在人间四月天。

这位女子便是林徽因。

提到林徽因,离不开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梁思成、徐志摩和金岳霖。的确,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身边必然聚集无数倾慕者。他们风流倜傥,有才华、有思想、有学问,在这些男子面前,想必任何一位女子都做不到心如止水吧?她纵然有智慧的头脑,终究是人,是人,就有逃不开的情劫。不过,她到底是聪慧的,在情感面前,她没有越界一分,一生忠于自己的家庭。

也正因如此,她才成了绝世女子,成了人们学习的榜样。她的一生,在薄薄的纸张上被记录下来,组合成了一本沉甸甸的书籍。就像我们每个人的一生,无论平淡与跌宕,终究是厚重的。

1904年6月10日,林徽因在杭州出生了。祖父林孝恂喜得孙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诗经·大雅》里的诗句:“思齐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妇。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祖父为她取名为“徽音”,希望她可以拥有美好的品德。

徽音改名为徽因是1935年的事,那时她开始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文学作品,有一位经常写诗的男作家名叫林微音,报纸杂志在刊发两人作品时常常搞混,为此,林徽因为自己改了名字。

徽因说:“我倒不怕别人把我的作品当成了他的作品,我只怕别人把他的作品当成了我的。”

徽因出生之前,林氏家族是福建一带的名门望族,因后代不思进取而致家道中落,沦为布衣。家族的衰败,让林徽因的祖父林孝恂奋起读书,渴望恢复家族荣誉。1889年他考取进士,在翰林院做编修的工作。原本,他靠着自己的努力闯出了一片天地,理应报效国家,为国为民担起大任。可是,为官之道并非满腔热忱就能成就。他因家境寒微,在京为官又需左右逢源,于是有了外放的想法。一次,翰林院年度甄别考试,他借此机会故意写错一个字,暗示上级官员自己的外放想法。之后,他顺利离京,来到浙江一带,历任金华、石门、仁和、孝丰知县和海宁知州。

他虽是晚清旧朝官员,为人却很开明,注重中外兼修,重视子女教育,而且不分男女。在任期间,他创办了养正书塾、蚕桑职业学堂,是清朝末年创办新学的先驱者。

林孝恂有两男五女共七个孩子,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是家里的长子。林长民继承了林孝恂的高贵品格和爱读书的热情,和家里的弟弟妹妹们一起读国学,学习新学,从小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基础,同时又得到了新学的启蒙。

父亲林长民一共娶了三房妻子,原配叶氏婚后不久便去世了;之后他又娶了何雪媛,她便是林徽因的母亲。雪媛为林长民生了两女一子,但两个孩子接连夭折,只有长女林徽因长大成人。

何雪媛出身商贾小家,从小娇生惯养,不善女工和持家,又没读过多少书,和林长民没有共同语言,甚为不合。没多久,林长民又娶了第三房妻子——程桂林。

林长民与程桂林感情极好,婚后共生下一女四子。她虽然也无多少学识,但年轻貌美、性情温和,深得林长民宠爱。林长民和程氏之间的恩爱,刺激到了何雪媛,使她性情更加暴烈,与林徽因的关系也变得僵硬,给林徽因的童年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对于林徽因来说,童年的记忆是痛苦的,这也直接影响了她以后的人生选择。1937年4月18日,她在《大公报》文艺副刊上发表的小说《绣绣》,直接道出了她的心声。

小说写的是一个叫绣绣的女孩生活在一个不幸福的家庭中,母亲懦弱无能、狭隘多病,父亲娶了新的妻子,又生了孩子。绣绣的童年挣扎在父母无穷无尽的争吵中。这个家庭没有爱,没有温情,只有亲人之间的仇恨与矛盾,绣绣最终因病死去。

小说的最后,林徽因以“我”的口吻写道:“那时我对绣绣的父母两人都恨透了,恨不得要同他们说理,把我所看到的各种情形全盘不平地倾吐出来,叫他们醒悟,乃至于使他们悔过,却始终因自己年纪太小,他们的情形太严重,拿不起力量,懦弱地抑制下来。但是当我咬着牙毒恨他们时……我悟到此刻在我看去无疑问的两个可憎可恨的人,却是那温柔和平的绣绣的父母。我很明白即使绣绣此刻也有点恨着他们,但是蒂结在绣绣温婉的心底的,对这两人到底仍是那不可思议的深爱!”

多年后,林徽因在爱情中做出选择时,也是这种纠结的心态。她明明爱,却不得不放下,选择更爱的家庭。她不似陆小曼,敢爱敢恨,即使被枪逼着头,也要选择自己的爱情。她是冷静的,做出的是思索之后更为成熟的选择。

儿时的林徽因,不能对人生做出太多选择。她除了选择承受家庭的矛盾外,唯一能做的就是读书。林徽因4岁时,祖父让她跟着三个表姐一起读书,由大姑母教学。这时的她,是开心的,快乐的。她年龄最小,却最为用功,每次叫她背书,她总能滔滔不绝,她口齿伶俐清晰,大姑母常常夸赞她聪颖灵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即使无法恢复往日辉煌,骨子里到底是高贵的。他们重视子女教育,注重中外兼学,眼光放得长远……这种宝贵的精神,成就了日后的林徽因。许多父母总是说“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其实,真正的起跑线,不是优越的物质条件,也不是贵族学校,而是父母的教养与教育。

父母是孩子的开路者,路不对,什么都错了。人生也是如此,自己选择的路,眼光更要放得长远,一时之利不贪也罢。身体是灵魂的装饰品,唯有灵魂的自由度才能拓宽人生的道路,因此,你不必过于奔命,需让灵魂上路,至于得失,随缘就是最好的结果。

基因里的不服输

每个人来到世界上,都渴望荣华富贵,平安如意。可在纷扰的世间,没有谁一生是平坦的。面对苦难与矛盾,有些人选择就此沉沦,有些人选择勇敢面对,还有些人冷眼观察,变成了哲学家……

林徽因的童年并不如意,上苍给了她一个优秀的家庭,一个爱她的父亲,还给了她一个不争气的母亲。

林徽因的母亲,14岁时嫁给了林长民,成了他的二夫人。她生下林徽因后,又诞下小女儿麟趾。林长民没有旧式观念,儿子女儿一样对待,对她们喜爱有加。都说母凭子贵,可是何雪媛却没有因为两个女儿,得到林长民的厚待与宠爱。

何雪媛31岁那年,小女儿麟趾因病夭折。整日沉浸在悲痛中的她,没多久迎来了更加残酷的现实——林长民再娶了,一个叫程桂林的女子嫁进了这个家。从此,林徽因和母亲过着被林长民冷落的生活。

程桂林进门后,为林长民接连生下几个子女,更深得他的喜爱了。此后,林长民更喜欢待在前面的大院里,对后院的徽因和何雪媛不闻不问。

前面大院里整日一片其乐融融的笑声,让徽因和何雪媛很不是滋味。纵然林长民依然喜爱徽因,但在徽因的心里,这个父亲似乎被人“夺走”了。

林长民从外面买回来的玩具、新奇的物件,都放到了前院。弟弟妹妹们整日欢声笑语,玩得不亦乐乎。林徽因很喜欢前院堂屋里的自鸣钟,这钟上有个小门,小门里有一只小鸟,到了整点,小鸟就会从门里跳出来点着头叫,几点钟就会叫几声。她喜欢前院,喜欢那些新奇的物件,她玩得忘乎所以。

每次林徽因从前院开开心心地回来,总会被母亲无情地数落。何雪媛抱怨自己命苦,抱怨林长民不疼爱自己,她边抱怨边哭,有时还会哭死去的小女儿,若不是小女儿夭折,怕是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番境地。

前院后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也让小小的徽因在心里多了一些思考。她爱自己的母亲,但她无法认同母亲的抱怨与悲痛。在她看来,抱怨是没用的,父亲更喜欢温柔体贴、博学多识的女子。与其整日哀怨,不如多读一本书,多写一行字,与父亲找到共同语言。

林徽因爱父亲,但也怪他对母亲过于冷漠。她努力表现自己,试图得到父亲越来越多的爱,好让父亲多看母亲一眼,但一个人的命运,终究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别人帮不了她。

林徽因也爱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却在处理这些情感时,不得不考虑母亲的感受,生怕伤了她的心。

这一切在徽因心里,留下了深刻痛苦的记忆,对她日后的性格形成影响深远。当她面临爱情的抉择时,她不似张幼仪,听从命运的安排;也不似陆小曼,勇往直前,不考虑后果;更不似张爱玲,把头低到尘埃里……

她是现实的,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要发光发热,用才华,用学识,照亮身边的人。

家庭对于她的伤害,儿子梁从诫在忆念母亲的文章里曾写道:“她爱父亲,却恨他对自己母亲的无情;她爱自己的母亲,却又恨她不争气;她以长姊真挚的感情,爱着几个异母的弟妹,然而,那个半封建家庭中扭曲了的人际关系却在精神上深深伤害过她。”

半封建家庭的扭曲,没有扭曲徽因的心灵。她把这些伤害化作动力,变得更爱读书了。林长民注重家里孩子的教育,为孩子请来了国学大家林琴南,还邀请了外籍家教教孩子们英语、日语。

林徽因对读书有渴望,整日围在家教身边,问他们自己不懂的问题。她的问题,有时有答案,有时外教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总是弄得啼笑皆非。也正是这样的教育,为她的国学和英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09年,林徽因5岁了,这一年她离开了杭州的陆官巷,随着祖父母去了杭州蔡官巷的一处宅院。那里黛瓦白墙,院子里种了海棠和枇杷,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居所。

在林徽因儿时的启蒙教育中,还离不开一个重要的人,就是她的姑母——林泽民。

林泽民是清朝末年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从小接受私塾教育,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那时,林长民忙于政事,整日不在家,教育孩子的责任,落到了林泽民的身上。她虽然已出嫁,但经常回娘家,与孩子们在一起。

林徽因抓住这些机会,下课后的时间也不放过,经常和姑姑再学一会儿。就这样,她在一本本书籍中汲取着知识,不懂就问,懂了就实践,逐渐把想法变成了笔下的文字。

都说林徽因长得像祖父林孝恂,其实她的性格更像祖父。当年,林孝恂为了恢复家族荣誉,刻苦读书,最终完成了自己的心愿。而林徽因的不服输,不得不说,更多的是对抗父亲的不公。若不是她刻苦用功,日后也不会被林长民捧为掌上明珠,成为他的骄傲,有机会四处远游。

后来林徽因也明白,并非父亲薄情,而是他与母亲之间没有交集。一个不被欣赏的人,多数得不到另一些人的爱。人生苦果,多数自己酿下,要么忍苦饮下,隐忍着难以下咽的苦涩;要么奋力抗争,从苦果中挣脱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种不服输,努力成长蜕变的态度,影响了林徽因一生。她深知,夫妻之间的厌倦,并无对错,只是其中一方不思进取,无端生出许多人间悲剧。林徽因去世后,梁思成对再婚的妻子林洙说,林徽因是个很特别的人,她才华过人,所以做她的丈夫很不容易。

徐志摩为她写诗,金岳霖为她终身不娶,陪伴了她一生的爱人梁思成也说做她的丈夫不容易。这样一个高贵的女子,世间哪个男子能跟得上她的脚步?

关肇邺在《忆梁先生对我的教诲》中写道:“在先生那朴素而高雅的书房里,经常可以听到梁林对学术上不同观点的争论。……有时争得面红耳赤,但都有很充足精深的论据。我在旁静听,极受教益。也常有某一雕饰在敦煌某窟或云冈某窟、某一诗句出于何人之作等的争论而比记忆力,等到查出正确结论,都一笑而罢。这些都使我感到多么像李清照和赵明诚家庭生活中的文化情趣。”

没有谁的才情是从娘胎里带来,更没有谁的学术不努力就长到脑子里……

当你孤独行走在人生路上,不要因为寂寥,用娱乐典当时间过活。我们应该丰满自己,像蝶,似鹰,抑或如莲修行,做那不抱怨不悲叹的女子。人生没有绝对的成功,成功不过是别人评价你的一种方式,然而,我们不需要别人的评价,我们需要的是自己对自己的肯定。

这世上,有人看重过程,有人看重结果,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将不服输的劲头保持下去,带着它上路,走过山重水复,笑看起落人间。

诗意人生崭露头角

画家陈丹青在国外游历时,看到过一张凡·高早期的作品。那是一幅浑小子站在海边的小画,那画寥寥几笔,连细节都没有,却让陈丹青连连称赞,五体投地。多年后,画家李小东在陈丹青家里看到了这幅小画,他几乎把眼睛贴到了画上,看完后无比佩服地说了一句:画得太牛了。

在艺术家的眼里,艺术是天生的,即使是练习作品,也让独有的天分展露无遗。然而,每个人一出生,都是天生的艺术家,但随着岁月的流逝,现实的打磨,这天分生生泯灭了。林徽因出生在重视学问的家庭里,她的诗意天分不仅没有被泯灭,反而得到了家人朋友的肯定,这让她日后在文学界发光发热,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

1910年,林长民从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回国后,在家乡福建创办了福州私立法政学堂,并担任该学堂的校长。第二年,武昌起义爆发,他将学堂交与别人打理,开始了革命宣传的工作。这段时间,他一直奔走于上海、南京、北京等地。

这一年,林徽因的祖母游氏因病去世,祖父身体欠佳,而母亲又不懂文字,弟妹年纪尚小,姑母经常回婆家,家里的情况只好由徽因向父亲写信报告。

林徽因6岁时,不巧感染上了水痘,按福建老家的叫法,叫作出“水珠”。得了这种病,其他孩子大多会哭闹不止,但林徽因的脸上却整日挂着笑容。在她看来,这脸上的水痘晶莹剔透,又得了“水珠”这样的好名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它讨厌起来。

往常的时候,徽因会与前院的弟弟妹妹们一起读书,但她生了水痘,姑母怕她感染其他孩子,只好把她关在后院。那时,她期盼有人来看她,她不喜欢这样的“囚禁”,苦恼与期盼的心事不知与谁诉说。

越是孤独、寂寞的时刻,人们往往越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小徽因躺在床上无事可做,总想拿起笔写上几个字,可是姑母明令禁止她下床,怕她碰破了水痘留下疤痕。她望着屋内桌子上映着的金色光辉,愣愣地出神。她在幻想,想着自己假如能坐在桌前写字、读书、赏花,该是多么美丽的场景啊。

想着想着,她又笑了,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了。一个人的时光,有什么不好?她有阳光为伴,有窗外的鸟儿为伴,有案头的花为伴,这便够了。

多年以后林徽因才明白,这莫可名状的小欢喜,她脑子里的幻想,都是一幅幅诗意的画卷。什么叫作诗意?就是某个黄昏,你看到那太阳的光辉,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就是诗意。这种诗意的感觉人人有,只是有些人把它记录了下来,就成了诗人。

所以,不要怀疑你自己的感受,没有谁比你更懂你。林徽因也是如此,她肯定自己,无论何时都相信这不可名状的美是诗意。

后来,林徽因因病在山中静养,大部分时间只留她一人,她不再感到寂寞,而是在此期间创作了许多诗歌和小说。

她喜欢穿一袭白睡袍,焚一炷香,在案头上放几枝花,在窗明几净的窗前低眉写作。她看到风雅至极的自己,便与丈夫梁思成感慨地说:“我要是个男的,看一眼就会晕倒!”梁思成故意气她:“我看了就没有晕倒。”

其实,梁思成对自己的朋友说过:“中国有句俗话‘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可是对我来说是,老婆是自己的好,文章是老婆的好。”

林徽因不怕别人的否定,她一直肯定自己,无论儿时,还是后来。也正是这样的肯定,才让她的诗意化作笔下的文字,成了一篇又一篇动人的诗篇。

在林徽因8岁时,父亲林长民长居北京,而全家则由杭州搬到了上海,他们一家住在虹口区金益里。在上海,徽因与表姐妹们一起在爱国小学读书,并读到了二年级。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承担起了照顾祖父的责任。她的懂事、冰雪聪明,得到了老师的喜爱。那段时间,她有空了就读家里的藏书,欣赏家中收藏的字画,度过了一段惬意又平静的岁月。

1916年,林长民在北洋政府任职,12岁的林徽因跟随全家从上海迁居到了北京。在北京,她和表姐们就读的是英国教会创办的培华女子中学。这是一所贵族学校,老师全是外籍的,授课全部使用英文,并且学校还有严格的校规,学生平时必须住校,周末才能回家。

这所学校,校服是根据每位女孩的身材量身定做的。周末回家后,徽因和表姐们一起去了照相馆,为这段寄读的岁月留下纪念。

学校的生活,对于大多数女孩来说,是快乐的,她们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可是,表姐们知道徽因并不快乐,她总是盼望着回家,担心着家中的母亲。可是,每次回家后,她又会感觉到家庭的压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

母亲在家中不讨喜,徽因又没办法守在她身边,为此母亲常常一个人偷偷落泪。北京,与南方的城市截然不同,这是一座霸气的城市,无论女子如何诉说自己的心事,在这座城市里似乎都注定被淹没。

这份对于母亲的牵挂,对于家庭的无奈,她一直批判着,同时又自我化解着。她总是能一眼看透表象背后深刻的道理,这为她日后写小说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她在小小的年纪里,就这样观察着,思索着,渴望着长大,渴望着有一天能守在母亲身边。

1920年,林徽因16岁了,这些年她一直在培华女子中学读书。表面上看,时光变换了女孩们的身体和音容笑貌,可是林徽因自己知道,她增长最多的是知识,当然她的举止与谈吐也日渐优雅。

这位美丽聪慧又热情的女孩,无论在同学中,还是在家里都是优秀的,出挑的。与她相反,林长民这些年却总是在仕途和抱负中屡屡受挫,不过,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理想。

这一年,林长民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机会。他是“国际联盟中国协会”的会员,他以会员身份被政府派去欧洲访问考察。他觉得这是一次提升见识的重大机会,思来想去,唯独徽因深得他的喜爱,于是,林长民决定偕女同行。

北京的早春时节,阳光明媚,却又春寒料峭,徽因收到了远方父亲的来信,信中写道:“……我此次远游携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观览诸国事物增长见识;第二要汝近在我身边能领悟我的胸次怀抱;第三要汝暂时离去家庭繁琐生活,俾得扩大眼光,养成将来改良社会的见能与能力……”

徽因捧着父亲的信读了又读,生怕这些字转瞬即逝,生怕自己从梦中醒来。待她确定这不是梦时,她激动地将信件贴在胸前,口里开始欣喜地念叨:欧洲——到欧洲去。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她的心里,仿佛有一万朵鲜花倏然绽放。

这次考察为时一年半,徽因不知道自己会遇到谁,也不知道这一去对她的一生将影响深远,她更不知道,她的诗意再不是脑袋里的不可名状,她要将这不可名状的感觉写成文字,变成诗歌,被欣赏的人广为传唱。

林徽因的童年,与许多人都不一样——她有一个高贵的家庭,享受了良好的教育,所以成就了她的不凡;但她与许多人的童年又没什么不同,都不过是“普通”家庭,也享受了不错的教育。但却极少有人能成为林徽因,这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她享受的是“探讨”式教育,而我们享受的是“命令”式教育。

在大人眼中,孩子是不懂事的、没有思想的,一切只能听从大人的意见。而孩子的诗意想法,在大人看来,也不过是幼稚的幻想,都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当我们不再诗意,无论来多少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都只不过是场景的切换,而不是见识与成长,更不是不可名状的收获。

有些人可能觉得,“诗意”并不重要,人最终要归于现实。可是这些人并不明白,没有诗意,永远没有创意,更不会创造出事业上的非凡成就。

在这个讲究创意的时代,诗意是比现实更现实的社会能力。

踏遍万水千山

无论何时,行万里路和读万卷书都是一样重要。只有当一个人看尽世间繁华,才会懂得取舍,懂得人生灵魂安放何处。人不该守一座城终老,而应该踏遍万水千山,去见识更多的风景。即使某一天决定择一城终老,到底是不一样了,归来的自己,是为灵魂找到了一所归处。

林徽因跟随父亲远游欧洲,是一次丰富阅历的机会,同时也找到了她心灵上最大的归宿——建筑。1920年初夏,林徽因和父亲经过两个多月的海上行程,终于来到了欧洲。按照出访计划,父亲带着徽因游历了法国、意大利、瑞士、德国、比利时等国家。这样的旅程,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一处处文化名胜,一间间博物馆,一条条宽阔的街道,他们都一一走过。欧洲与中国到底是不一样的,异国的风土人情常常让徽因感到惊讶。林长民让徽因多多关注工厂、报馆,因为这些地方体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和经营方式,对中国社会今后的改良有着借鉴学习的意义。但林徽因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更喜欢这里的建筑,它们神秘而气派,像一幅幅色泽古黯,散发着高贵气息的画作。

游览之外,林长民并没有忘记此番前来欧洲的目的,他要出席“国际联盟协会”的会议,要与各地有关人士见面,不时还要应邀去各地演讲,接待慕名前来拜访他的留学生和华人社团成员。

父亲无暇顾及徽因时,她便一人等在伦敦的寓所里。1920年9月,林徽因以优异的成绩考入St.Mary's College(圣玛利学院)学习,总算能打发一个人的时光。不过,更多的时候,林徽因还是一个人。她常常一本接一本地阅读英文著作,许多名作家的诗歌、小说、剧本等,她都一一阅读。北京培华女子中学培养了她较好的英文功底,如今这些原著读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劲。当林长民有客人来寓所时,她立刻变身为女主人,参与到父亲的各种应酬中,用英文与各界文化名流交流,这为她后来的文字创作奠定了深厚的基础,也革新了她的世界观。

林徽因所住的寓所,房东是一位女建筑师。闲来无事的时候,林徽因经常与她一同出去写作、作画。异国他乡,每一寸土地都能带给她新鲜的感受。她一边看女房东作画,一边听她讲关于建筑的艺术。徽因这才知道,原来建筑不是盖房子,更不是简单地搭建生存的庇护之所,有些建筑还承载了艺术表达。

她回忆起年幼时家中收藏的字画,那画里有雄奇的山川,坚挺的松柏,简约的房舍和茅草屋……如今看来,全都是艺术的完美呈现。

原来,一株草、一朵花、一棵树、一块石头都是不平凡的,它们都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艺术作品。不知不觉,林徽因的建筑之情,就这样植入了她的生命里。

为了更加深入了解建筑,林徽因走遍了英国的大街小巷,游览那里的各式建筑,并记录下来它们的色彩、形状,回家之后再翻阅书籍,了解建筑的历史与由来。林徽因对建筑十分痴迷,觉得通过建筑打开了她看世界的又一扇大门。

林长民虽然希望林徽因关心国家大事,将注意力放到改良中国社会上,但看到林徽因痴迷于建筑,并没有对她过多干涉,而是鼓励她多去做,甚至给她必要的帮助,带她拜访建筑业的大家,休闲时也会带她多多游览建筑。

在林长民的帮助下,林徽因关于建筑的大门正式打开了,她迅速给自己定下目标,一定要在建筑上有所建树。

在外人看来,林徽因在欧洲那段时间是忙碌的、充实的。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忙碌过后的她,也会感到寂寞。16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不做梦呢?

林徽因在给沈从文的信中,讲述了这段寂寞的时光:“……我独自坐在一间顶大的书房里看雨,那是英国的不断的雨。我爸爸到瑞士国联开会去,我能在楼上嗅到顶下层楼下厨房里炸牛腰子同洋咸肉,到晚上又是在顶大的饭厅里(点着一盏顶暗的灯)独自坐着(垂着两条不着地的腿同刚刚垂肩的发辫),一个人一面吃饭一面咬着手指头哭——闷到实在不能不哭!理想的我老希望着生活有点浪漫的发生,或是有个人叩下门走进来坐在我的对面同我谈话,或是同我坐在楼上炉边给我讲故事,最要紧的还是有个人要来爱我。我做着所有女孩做的梦。而实际上却是天天落雨又落雨,我从不认识一个男朋友,从没有一个浪漫聪明的人走来同我玩——实际生活上所认识的人从没有一个像我想象的浪漫人物,却还加上一大堆人事上的纷纠。”

人生有许多事,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可能徽因的念力被宇宙接收,她很快迎来了那个爱她且浪漫的男子。

1920年10月,依旧是个雾气蒙蒙的下雨天,一位叫徐志摩的男子走入了徽因那个顶大的寓所。不过,这位年轻男子是来拜访林长民的。

徽因像往常一样招待这位男子,为父亲和客人准备点心茶水,对这位叫徐志摩的男子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只知道,徐志摩刚刚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转学到伦敦,与一位叫张奚若的留学生一同前来。

父亲与这两位年轻人寒暄、交谈,他们谈西方文学、哲学、社会学等。经过一番谈论,林长民对徐志摩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后来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随着林长民和徐志摩交往的深入,林徽因和徐志摩也渐渐熟悉起来。林长民经常在徐志摩面前提到他的爱女林徽因,徐志摩早就对她产生了好奇心。当他们深入接触后,徐志摩渐渐爱上了这位清雅秀丽、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徐志摩对林长民说,这是一个可以对话的朋友。林长民听完十分骄傲地说:“做一个有天才的女儿的父亲,不是容易享的福,你得放低你天伦的辈分,先求做到友谊的了解。”

被林长民一夸赞,徐志摩对林徽因更好奇了。他走进她的世界后,发现她读书很多,思维很跳跃,总能说出明澈清新的见识,甚至对文艺作品的理解和表达,甚至超出了她这个年龄应有的悟性。

身居异国他乡,林长民常常不在家,徐志摩没事的时候,就去找林徽因聊天。徐志摩的出现,填补了她生活上的无聊和空虚。他便是那个给她讲故事、爱她、同她玩、浪漫的男子。

不仅如此,他还陪着她游览建筑,听她讲述自己对于建筑方面的看法。他被她迷住了,她的北京话略带一点儿福建口音,不时还会掺杂几句英文,听她讲话,对于徐志摩来说完全是一种享受。

当徐志摩发现徽因有着诗意般的心境时,他开始聊自己擅长的诗歌、文学,让她勇于表达自己在创作方面的灵性。

不久后,徐志摩所有的创造热情被徽因激发了,他开始赞美生活的美好,赞美徽因的美丽,她渐渐在他眼神中看到异样的情感。那情感,不是友谊,而是眼神里带着不可名状的点点秋波,是爱吗?

这一年,林徽因16岁,徐志摩23岁,对于一个年轻有才华又风流倜傥的男子来说,正是大好年纪啊。只是命运有时候总是爱跟人开玩笑,徐志摩年纪虽然不大,却早已有了家室,并且是一个2岁孩子的父亲。

与其说林徽因踏遍了欧洲的万水千山,不如说她还踏遍了心中的万水千山。感情的事,是“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深情,是“争教两处销魂”的水深火热,更是“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美好幻想。

她只有16岁,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都说建筑是艺术,在徐志摩这所“建筑”面前,她所有的想法与理论都不管用了。

相识是缘,相知是分,他们两个人凑到一起,似乎注定是一场缘分。如同我们大多数人的爱情,在一刹那便爱上了,以为这是命中注定的相遇,以为这是缘分,但经过水深火热的纠缠与纠葛之后才知道,原来真正的缘分并不会带给人生太多起落。它就像一场春风,带来的是温暖,一路带领着你走向婚姻,迈向幸福的最后圣地。

伊能静在《生生世世》中写:可是后来你才发现,这世界上真的有命运和缘分在你的小指上绑着红线,牵引着另一端,只是这条线太长太纠结,所以让你们花了好多时间,才终于找到彼此,确定彼此,而光阴一转竟已是月月年年。

所有的爱情,似乎都要踏遍万水千山才能找到对的人,但是不要怕,那个与你相守一生的人,也同样经历了人生几多风雨。你们在人群中,只需一个眼神,也便懂了这一路的疲惫,你冲他微微一笑,轻轻跟他说:“还好你也在这里。”

这便是人世间,最温暖的情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