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再回京口
刘裕盛怒之下,打马狂奔。手下人都知道他吃了亏,不敢出声,紧紧跟着。只是苦了月儿和孩子,他们不习惯骑马,颠簸得难受。福儿离开母亲,更是害怕,大哭不止。刘裕心疼儿子,这才放慢速度,把孩子接到自己马背上抱着。福儿觉得爹爹这匹马好玩,不难受,这才渐渐地不哭了。也许是父子亲情,福儿跟刘裕很亲,上午还伯伯、伯伯地找,下午就只喊爹爹了。
很快,到了豫州边境。何无忌已带人在边境接应。当时天晚,何无忌便命人安营,生起篝火,众人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刘裕把全部经过对何无忌说了,尤其是云秀的举动,何无忌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裕说完,便一碗一碗地喝闷酒,火光在他脸上闪烁不定,身边的人都能感到他的怒火。
王镇恶盘腿坐着,看看众人都不敢说话,可他还是觉得憋屈,用拳头捶地,请令道:“请主公下令,属下愿带兵攻破淮南郡,将刺史府一干人全都抓来,给主公处置。”
何无忌立刻反对:“不行!淮南郡是豫州治所,也是抗敌前沿。若淮南有异动,伪秦会立刻挥师南下,天下人都会指责主公为报私仇,招致外祸啊!”
刘裕酒碗停了一下,胸膛起伏不定,仍把酒送到嘴边,一口干了。
王镇恶还是憋屈,说:“何将军,咱们北府军怎么能吃得下这种亏!若不还回来,我们不就成了天下的笑柄!”
何无忌道:“住口!你想陷主公于不义吗!”他训斥了王镇恶,又对刘裕说:“主公,这次的事,说到底是你和司马休之的私仇,你不能对他公然用兵!再说,他是宗室。现在天下流言说你有不臣之心,你若对他用兵,岂不是坐实了那些流言?到时候,你就成了桓玄,就是天下诸侯的众矢之的!主公,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你还是尽快回京口,休兵养望,其他事从长计议。”
王镇恶不忿:“可是……”
刘裕把手一挥,不让他再说了。刘裕说:“无忌兄说得对。朝廷刚刚平定桓玄之乱,现在人心思定,我不能挑起战端,更不能对司马休之这样的宗室动手。”
王镇恶问:“那夫人怎么办?!”
刘裕看着篝火。火苗在熊熊燃烧。“派刺客去,将戚云秀给我抓回来!若她不从……就把她的尸首带回来!”
王镇恶等人面面相觑,不敢奉命,谁都知道他是因爱生恨,怕他后悔。
何无忌也意外,劝他:“主公!”
“不要再说了!”刘裕把酒碗扔进篝火,碗里的残酒,让那火苗腾的又高了一尺。“我说过,我不会放过她!”
月儿回到京口,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坐在车中,挑起车帘一角,往街面上看,见外面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等马车慢了下来。她从车窗看去,见到一座气势宏大的府邸,牌匾上写着“骠骑将军府”,比起建康的谯王府、豫州淮南郡的刺史府,也不差什么。又见刘裕等人都下了马往府门走。她坐的马车却继续行驶,从侧边一个角门进去。
刘裕下马进府,刘穆之、孟昶等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他开府之后,自置属官,任命刘穆之为录事参军,孟昶为谘议参军,任命王弘为长史,他们虽仍为刘裕服务,但已是朝廷命官了。
进了府,刘裕命众人散去,只留刘穆之和孟昶说话。刘穆之已经得到他潜入豫州的消息,十分后怕,此刻见没有外人在,便进谏道:“德舆,你是国之柱石,现在桓玄余党、天师道余孽还在伺机反扑,你竟然以身犯险潜入豫州,若有不测,将朝廷安危置于何地!”
刘裕想起此事,满心不快。虽然已经过去了,可他就是无法忘怀,每次想起来就气不过。
“哪有这么严重。司马休之急急忙忙去抢荆州,他就算明知道我去,也不会回来跟我纠缠的。”
刘穆之仍要说什么,孟昶忙打圆场道,“好在主公已经平安回来了。下不为例。”
刘裕向孟昶投去感激的一瞥。
刘穆之又说:“说起来,德舆,桓玄篡逆伏诛,桓夫人不适宜再做你的妻子。你应当另娶一位夫人。”
刘裕笑了,埋怨道,“先生做了录事参军,怎么连我家里的事也管起来了?”
“德舆,这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事了,是关系朝局的事。你出身寒门,以军功进阶,朝中大臣多是世家大族出身,本来就对你有戒心,你又杀了王愉一干人,他们就更是害怕了。你看谢家,虽然谢峻被司马休之所杀,他们还是因为怕你,倒向了司马休之和刘毅,还有庾家尚在观望。你最好从名门望族中娶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子,这样才能稳住局面。”
刘裕收起了笑容,不置可否。
孟昶见刘裕露出不满的神色,对刘穆之说道:“先生,此事急不得,从长计议吧。主公今天刚回来,让他先休息两天再说。”
刘穆之道:“好吧。老夫忠言逆耳,还请主公见谅。”
刘裕见他改了对自己的称呼,知道他不满,但是既没像以前一样急着安慰他,求他谅解,也没有责备他对自己的不满,只是说:“先生言重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便告辞去了。
孟昶对刘裕说:“主公,那个……”
“别这么叫我,听着见外。什么事?”
“长民他回来了。我怕他是豫州派回来刺探消息的,就把他关在城外了。可是他说,他是真心投奔你,还说这次你去豫州,他帮你忙了。是吗?”
刘裕冷笑,“没错。他是帮了我点忙。可是云秀跟我翻脸,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他!”
孟昶没敢说话。
刘裕又说:“不过,这次他的确是来投奔我的,不是奸细。”
孟昶小心翼翼地说,“那就好。还算他有些良心,毕竟,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想,他不至于会害你。那你看,怎么处置他?”
刘裕冷笑道,“他既然来投奔我,我不能不收留。而且,我会给他个官职,好让人知道,我求才若渴。孟昶,这件事就交给你,你帮他安顿一个住处,离我不远不近的好。”
孟昶说:“好,我一定办妥。”
刘裕笑道:“还有,我把福儿带回来了,还有一个丫头,原来一直照顾福儿,福儿对她十分依赖,我也感谢她,答应娶她做妾。你也安排一下。有人不要的东西,有人上赶着要。哼,有意思。”
孟昶点头。“好,我这就安排。”
刘裕又问:“桓道芝呢?”
“依你的吩咐,我派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把她关在起来,听说一开始挺闹腾,差点把房子都拆了,后来也就消停了。昨天也搬到这新府邸来了。你快去看看吧。”孟昶说话间很苦恼的样子,想必被折腾得够呛。
刘裕皱着眉头想了想,也觉得为难,“晚上再说吧。北府军大营空了这么久,肯定有些损坏。咱们先去看看,怎么修缮一下,然后要着手招兵。”
后院。
月儿的马车停在一个院落门口,她抱着福儿下了车,抬头看门上石匾写着“慕云苑”。
丫鬟巧燕迎上来,却只见月儿抱着孩子。福儿虽然长大了些,可眉眼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巧燕一眼认出来,然后左顾右视,找云秀的身影。
月儿主动向她打招呼,“这位姐姐有礼。”
巧燕便向她还礼,“姑娘有礼,我急着找夫人,竟忘了给您行礼。对不住了。夫人呢?”
“夫人?她……还在豫州,没有回来。”
巧燕非常失望。她和如月原来侍奉云秀和老太太,相处得像一家人一样,后来老太太病故,如月也死了。现在只剩下她,她天天盼着云秀回来,可谁知,云秀竟然不回来了?
“啊?那姑娘是?”
“我是夫人的丫鬟,名叫月儿。这次,随主公回来的。”
巧燕见福儿紧贴着月儿的脸,知道这丫头必然是出力甚多,才得到小公子的依赖。她不敢怠慢,把月儿请进院门。
月儿见院内种着合欢树,满地鲜花异草,院中还养着两只仙鹤。进了房间,所有物品却都十分简素,靠墙立着一架子书,桌上还有做了一半的针线活儿。
巧燕解释道:“这房间是照着夫人在流民营的住处布置的,东西都是原样拿来,原样放着,还以为夫人这次就回来了。谁知道,竟不回来了?小公子,来,你看看这些玩具你还认识不认识?”
福儿看到玩具,就闹着去玩了,一点都不怕生。
月儿拿起那件做了一半的衣服,看那身量是给刘裕做的,便坐下来细看,想象着云秀当时的针线布局,下一步要做什么。
一连几天,刘裕因公事繁忙,没有来后院。月儿便带着孩子在这里住下,仍像在豫州时照顾福儿,闲暇的时候,就把那件做了一半的衣服做完。到第四天下午,一个丫头来见月儿:“我家夫人请戚夫人过去一见。”
月儿不认得她,巧燕说:“她是桓夫人身边的丫头剑兰。桓夫人是……”
月儿便点点头对剑兰说:“我知道了。请回复你家夫人,戚夫人没有回来。妾身新入府,身份不明,也不便拜见她。”这一番说辞,便把那剑兰打发走了。
又过了几日,孟昶派人将这所院落重新布置一番,到处是大红喜字和喜帘等物,娶妾进门,礼仪可繁可简,刘裕兴致不高,就一切从简。饶是如此,月儿也暗暗高兴。当天晚上,她盛妆打扮,等刘裕来。
刘裕来了,一看她在云秀的房间里住,就训斥下人糊涂。月儿忙替巧燕说情:“主公息怒,都是我不懂规矩,不怪巧燕姐姐。原来我跟云秀姐姐在谯王府和豫州的时候,也是这样住在一起,就没觉出不妥来。后来帮福儿安顿,忙起来就忘了搬。都是我的错,我这就搬出去。巧燕姐姐,快把这些喜帐喜烛,所有东西搬到东厢房去,这间屋子每天好好地打扫了空着。”
“算了,天晚了,明天再搬吧。我还有些公务,你休息吧。”刘裕看见屋里的陈设,忍不住想起云秀,顿时也没了兴致,转身走了。新婚之夜,留下月儿一个人,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