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金游说
瑚济寨乃依山险之势而建的噶栅,连绵山脉,其间丛林密布,天色阴晦时,隐而不现;晴朗之时,才稍露形迹。众人望着寨旗而去,却时时寻不到噶栅所在。
扬吉努气急败坏地道:“这厮完布禄哪里寻的这个鸟地方,明明望得见,却怎地也找不到!”
忽地,一名老者闪在众人面前。打量着有六十多岁模样,衣衫褴褛,白眉银发,却是明人发髻。只见他颤巍巍地上前一千儿,喘着粗气而起,“我家主子已经恭候叶赫贝勒们多时,请随我入寨吧!”
兄弟二人十分诧异,难不成一路而来的踪迹都被人掌握不成?
清佳努留了个心眼,问道:“老人家且住!你家主子是何人,怎知我等为叶赫贝勒?”
老者说道:“我曾在抚台衙署当差,见过二位贝勒往来其间,自当认得。”
兄弟二人互视一眼,将信将疑,眼下又无计可施,只好叫下属们提了担子,随着那老头迤逦朝密林而去。
努尔哈赤背着哈思虎跟在人群后面。不一时,只见寨门耸立,兵弁环卫。
瑚济寨的兵弁列队排出一条路来直通会客厅。众人被请入内,一声“掌灯”,阴暗的屋子瞬间亮了起来。厅首端坐着体格宽大的正是瑚济寨固伦达——觉尔察完布禄。
完布禄在建业初期早闻海西南、北两关的声势。南关以哈达的万汗王台为首,北关便是眼下这两位叶赫贝勒统领。他们在开原一带盘踞,兵多将广,互不相让,声势极为浩大,是建州和野人女真二者相加所不能及的。此时莫不是有天大的事,南关统领如何会亲自造访?
完布禄令人看茶,转向尾座的那个少年,其一幅面容疲惫之色,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努尔哈赤报上姓名,欲开门见山,抢在叶赫之前请求借粮一事,可完布禄只“嗯”了一声,便不再理睬他,径起身向叶赫贝勒们作揖,朗声道:“因得消息略晚,不及下山亲迎,令二位贝勒失途费力,确实不该啊。”
“哪里话!”清佳努一打进屋掌灯后便仔细端摩完布禄,只见他印堂开阔,眉毛浓厚下垂,鼻梁高挺,又生一副饱满卧蚕,心想他不是尖酸计较之人,心胸更没得说了,遂笑道:“我兄弟打马至建州,第一站便奔布禄兄这里,早闻瑚济寨主义薄云天,有绿林好汉的风范,且与各屯相处亲密无间,又常有劫富济贫之举,武功更当不在话下。为此,特来拜会!”
完布禄听得此人等一次见面便使巧言相对,不由地更加怀疑他们的意图。只勉强一笑:“我倒是很希望建州团结起来,不过,以我这微末之力,勉强自足罢了,‘义薄云天’的威名哪里及得上一二呢。”
“布禄兄定然有心想做到‘义薄云天’,不然山下哪里会摆出‘迹处青山,身居绿林’的字幅呢?咱们在汉人眼中都是草芥,可我们不甘堕落,又无可奈何啊!所以‘绿林好汉’的称谓,使我们心中稍稍慰藉罢。”清佳努倒吸了口气,因壮志难酬,心生失落之感,一下子全现于表面。他咬紧牙关,闷气也吐不出来。
这时,叶赫的奴隶阿哈们端着礼盘鱼贯而入,锦布一启,尽是些汉人物件儿:绫罗丝绸、青花瓷器、鎏金铜佛、蟠虺纹铜镜、岫岩玉,还有一盘垒成山形的赤金条子。
完布禄见了如此重礼,眉头一皱,心感他必有重事相央,还未等开口说话,却见清佳努神采奕奕地起身说道:“成大事者,无外乎驭人之道,驭人最基本的无外乎舍得重金——布禄兄,请笑纳吧!”
完布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如此雄财,难得一见,他想用我干吗呢?”说道:“如今我们建州人已经学会了耕稼树艺、纺织绩纴,生活物资大抵能够自足;马市易物,更有余润。二位贝勒的奇珍之物,恕草人我消受不得,还请收回罢。”
清佳努见他毫不为之所动,稍有气愤。
弟弟扬吉努知他秉性,好歹叶赫贝勒的名分在女真是与哈达的万汗王台平起平坐的,就连大明辽东的大小官员也要礼让三分。完布禄何人?敢公然相拒,居然教我等面皮不好看。只见哥哥正愁眉深锁,便忙起身一揖,赔笑道:“这些宝物都是万历汗御赏给入贡者的……来路干净得很。”。
话未完,完布禄早按耐不住,“御赏之物,草人更不敢私有,还请爷们儿藏之于府库,以免万历汗亲自垂询!”他的言词颇为决绝,令清佳努一愣。
扬吉努收敛惊容,绽笑道:“布禄兄既然用不上这些——哥,你干脆来些实在的罢!”
清佳努会意,这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就怕完布禄不为所动,果然如此。则令人送上一块布包,由他亲自展开,里头乃是一叠厚厚的布票,均有朱印。
清佳努苦笑着,似乎极为舍不得,“这是南关哈达的敕书,足有五十道!若刚刚的那些礼物布禄兄视为微渺,那这份礼物,足以证明我叶赫族人诚意之至了吧!——布禄兄,我清佳努毕生没求过人什么,总求你这回……”
完布禄见了这厚厚一摞票子,心中早砰砰跳得不停了。这是整座女真最宝贵的东西,自从大明王朝发行了此物,整个女真就从未太平过。多少族寨为了他争得头破血流、家散人亡。它就像是魔鬼的召唤,既可怕、又诱人。因为得到了它,就可以拥有女真人毕生所向往的富贵荣华!就连坐在末梢的努尔哈赤也不禁歪了眉头,垂涎三尺地盯着那些敕书。
“贝勒爷,你们说实话吧,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完布禄有一丝缴械投降的意思,吁了口气,又转首望了一眼敕书,心想:“这五十道敕书,我瑚济寨辛苦一辈子也不能够企及到零头,这般大巨头,到底该是有卖血的补偿罢。”
“很简单。”清佳努见他铁心稍有松懈,遂忙道:“我听闻令公子安费扬古弓马高超,有万夫不挡之勇,所以我们兄弟想借此人与我叶赫做裨将,并想让布禄兄出一支人马,袭击猛骨孛罗的马市之路。”
“猛骨孛罗可是万汗王台之子?”完布禄依稀识得此人,只因王台与自己有些交情。
近年叶赫与哈达形同水火,互不相容,朝廷更咬死作壁上观的道理,按兵不动,任其纠缠,至王台忧愤而死之后,哈达乱起萧墙,早不复昔日强盛。
叶赫趁机而入,离间其子,导致哈达天翻地覆。
而王台四子猛骨孛罗联结诸酋,异军突起,旧将尽归,最令叶赫头疼,大局竟有回旋之势。
叶赫兄弟嗅觉极锐,见势头不妙,乃立即寻求援助,故找到了完布禄头上。
完布禄思索了一阵,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从长计议,遂道:“犬子安费扬古组了牛录出远门狩猎,不知归期几何,而我战伤累积,已不能再受颠簸,还请贝勒爷们另寻高明罢!”
清佳努道:“兄弟不必多虑,与令公子修书一封,召他尽快归来,就说有亲教他相选。”
“开什么玩笑?我暂时没有给他指婚的打算!”完布禄瞟他一眼,猜测他内心打着什么算盘。
只见坐在一旁的扬吉努笑道:“莫慌嘛!我长女年已十九,尚未婚配,许给安费扬古,正当合适!”
“——送客!”完布禄终于受不得他们百般利诱,内心憋足忧愤之气,说道:“当我完布禄是贪图富贵之人?你叶赫与我瑚济寨相格甚远,风马牛不相及也!我想二位的战略部署也太过于深入了罢!——你们来错了地方,没有先教建州都督知道吗?”
“兄台放心,阿太都督已经大起义兵,已经宣誓和哈达余孽势不两立。”清佳努得意地说道。
“他算哪门子的建州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