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行倒戈
是夜，瑚济寨的老少诸申们欢庆一堂，自身终于脱离了无主之日。这位即将接受自己的主人，据说是全天下最强大的帝国，拥有了他们庇佑，就成功地脱籍了贱民的行列，看样子，似乎可以与朝鲜平起平坐了。
完布禄微有些醉意，他睨眼瞧着正在吃酒的叶赫贝勒，心中颇有得意：你们驰骋海西多年，始终不被大明朝廷所看重，无非得了个“威酋”之称。非但如此，你叶赫与哈达国万汗的子孙们自相残杀，互损实力，便是我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有了李成梁的支持，我儿安费扬古何以不称雄建州？
每想到此处，完布禄都会面露自负之色来。如今投靠在即，他这股欣喜兴奋之色根本按耐不住，吩咐换了大碗来，尽情地与诸申们饮酒歌唱，亦忘却了瑚济寨主人的身份，与他们混在一处安享作乐，不在话下。
“——胡说！怎么会这样！？”安费扬古觉得自己失言，遂低声诘问，“你当真看得清楚?”
完布禄隐约觉得出了事，晃了晃脑袋，放下酒碗，寻到正首的安费扬古，急问道：“好儿子，出了什么事！”
“无事！”安费扬古打一手势，示意左右，“愣什么？主子喝多了，快扶下去歇了！”
“无事你喝叫什么？”完布禄被阿哈搀起，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像踩在了棉花上，四周又颠倒旋转，忽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我没事、尔等不用扶我！我今晚高兴着呢！我儿……我儿入了大明辽东总兵李成梁的麾下……”，“哇”地一声，反胃呕了出来，酒肉吐了满地都是。
“布禄兄莫急！恐你过不了尼堪外兰这关！”
“——谁！谁在与我说话？”完布禄酒劲登时上来，头晕目眩，撑着力寻摸着来音何处。
“是我，叶赫贝勒！”
“原来……原来是你呀！……”完布禄呼呼地喘着酒气，厉声道：“莫不是我不依你，你便要来造谣生事？我儿安费扬古才不稀罕你的女儿！你尽管……尽管拿你女儿作饵，来吊各路英雄的胃口，好为你所用……我完布禄早识透了你的诡、诡计……哈、哈哈！……”
“快扶我阿玛回房！”安费扬古系了斗篷，扣了帽，攥了铁枪，登上来人牵过的一匹长鬣马来，朝着四下喊道：“栅栏外有人叫门，随我来二十人，余下的准备家伙，等待听我的号令！”
“嗻！”
一时间，瑚济寨的诸申们皆醒酒惊噫，不知发生何事。只好一边扶着老主子回房，一边穿甲执兵，以成备战之势，等待新任主人的发号施令。
扬吉努怡然暗笑，向努尔哈赤道：“你猜猜，出了什么事？”
努尔哈赤冷眼瞧得他二人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来事先已经调查过，不禁诧异，问道：“刚刚有一名阿哈在安费扬古耳边耳语了几句，那个安费扬古大惊失色，我猜……难不成是他们所说的归顺之事出了差错？”
扬吉努笑道：“正如你所言，瑚济寨要遭殃了！——大哥、努尔哈赤，咱们也随他到山下看热闹去！”
安费扬古来到山下，只见瑚济寨的残余败兵正望山上逃窜。众人见得少主子而来，大哭求救。安费扬古连声急问：“你们为何如此狼狈？——粮呢！”
众人愤恨不已，纷纷向少主子告状，说是尼堪外兰的人在素浒河岸偷袭了我们，我们在马市换的粮食被他们劫走了八成！
“什么！”安费扬古急得跳下马来，去掀车上的草帘子，里头只剩下一底子杂粮，余下车中的生活物资尽被砸得粉碎，马市换的好东西基本毁于一旦——而这可是瑚济寨半年的积蓄啊！
“你们如何确认是尼堪外兰的人干的？莫不是被人栽赃陷害？”
那个阿哈的羊羔袄像被铳打过似的绽露棉絮，亦是拼死逃出来的，忙说：“错不了！劫粮裨将是图伦城的岱托，化成灰也认得他！”
安费扬古疑惑不解，眼下又惊又恨。这尼堪外兰怎地两面三刀，阻截起盟友的粮草呢？
安费扬古想不通，又气又愤，紧要牙关，“啷当”一声，长刀削在了树杆上。
“唉！……欺我寨小势薄啊……我这就去广宁告状！”说罢，便寻马翻身，不顾一切。
“小子！勿要急躁！不如先和尼堪外兰讲明情况，兴许劫错了也不好说。”叶赫兄弟早和努尔哈赤随队下山，见安费扬古失了方寸，作长辈的也不好袖手旁观。清佳努续道：“你贸然到广宁见了李成梁，也须找尼堪外兰对质，倒不如你先找尼堪外兰，能平息的尽量自个儿平了就是，少与明廷生枝节才是保生之道啊！”
“叔叔说的对，是我冒失了！”安费扬古寻思一阵，一鼓作气地扬起马鞭，令道：“来啊，都与我去图伦城！”众人都等着少主子这句话呢，与尼堪外兰当面对质是最好不过的！故十几人攒力而起，与行其后，不在话下。
清佳努的目光凝视着他们离开，突然露出一股狞笑来，“二弟，咱们何不赚一笔外财？”
扬吉努不知哥哥心计，奇问道：“如何之说？”
清佳努道：“素浒河距图伦城远着呢！岱托的人马不可能当夜回城，必在山中隐藏！你我带着些人马，夺得那些粮食，岂不是给尼堪外兰一个下马威？”
努尔哈赤见是个好机会，忙说：“建州地形我颇为熟悉，咱们彼此也要照应，二位叔叔带着我可好？”
叶赫贝勒本有心调剂他的意思，见他自动请缨，却是欣喜，当下应同。
只因事态发得突然，扬吉努觉得一切并不太顺利，这批粮货若真夺了回来，咱们不又得罪了建州人？两面树敌，可于我叶赫不利啊。
清佳努心里只肯为区区粮货？却早有打算：这点子东西价值虽小，然却可让他们鸡犬不宁，我倒想让建州也乱起来，分散分散明廷注意！
而努尔哈赤的心思是与叶赫勠力同心，一旦能够抢来那批粮，五五开分，便能够暂解嘉穆瑚危机。故抽了刀，牵过马来，兴奋异常：“事不宜迟，由我护送二位叔叔！”
“好！此一战，也教你见识一番我叶赫实力！”清佳努下令众人起行，四周叶赫随行者得令纷纷而至。兄弟二人清点人马已毕，由努尔哈赤前行引路，众星火种，迤逦望河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