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仇郎哈岭
安费扬古一声令下,队伍疾行穿岭,觉罗寨的卫兵们提起鞭子来喝打嘉穆瑚人,嘉穆瑚人们连滚带爬地受人追逐,跑不动的揪起来一巴掌掴下,脑瓜子险没被劈两半,倒地起身再被打,直打得五脏俱裂,扔到溪边喂野狗吃。
待挨到了仇郎哈岭时,空中顿时漏了一窟窿,天水一齐倒灌而下,飓风刮来,豆大的雨滴刀子似的生冷地拍在脸上,吹得人畜俱睁不开眼,两个卫兵为安费扬古死死地拽着缰绳,那白龙驹苦力不肯前行。
金仇赤顶着风迎了上来,“兄弟,不能再走了,找个地方遮蔽风雨罢!”
无法,安费扬古因抵不住风雨,只好下令全体待命,就地搭棚设帐。
几番传令下去,无人响应。安费扬古心头一紧,感到一丝丝不妙,旋又下了三道铁令,非但无人动弹,就连金仇赤也瞟来一眼,露出诡异的笑容。
至此,安费扬古方知中计,抢出蔽所,翻身上马,待欲疾速飞至瑚济寨求援,刚扯起缰绳,马蹄跳脱,安费扬古双脚掉鞍,一把摔进了泥坑。
那是一座事先预备好的了十尺深坑,专埋嘉穆瑚这一百多战俘,图伦城的人马早已埋伏在此,与觉罗寨的人一对接便立即行动。
金仇赤扯下安费扬古的将旗,换做虎啸杏黄寨旗,激雨之中,大喊道:“得罕贝勒之令,全体行动!”
“喳!喳!”
三百卫兵像抓牲口似的,逮捕嘉穆瑚一众男女老幼。
一时间,哭叫声骤起,狂喊震天。嘉穆瑚的诸申们不知为何为会突然发生激变,一群虎狼般的兵卫像恶鬼一样朝自己扑来,所有人被捆着手脚,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有甚者知其死期将至,饥渴坏了的,扯开女子衣裙,趁乱猥狎;有男子反抗者,当中戳死;更有混乱逃亡者,揪起来缠绳活活勒死;老人抱着孩子,无所凭恃,全部被推进了土坑内,又有图伦城的人马赶来,见行动已经开始,忙去填土,埋死众人。
人间炼狱,不过如是。
想当初,安费扬古令金仇赤当众出丑,今日一举报之,这股火终于有了燃烧之势。
金仇赤站在上面,朝底下唾液,呸道:“安费扬古,不错,你功夫是高,可我装孙子也有装到头的时候,你自恃受罕贝勒的宠便肆无忌惮起来,杀了三马兔不说,还撕我的面皮,令我不好看,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照照自己是何物!你有嘉穆瑚人的骨气?三姓家奴都抬举了你,只不过是四处求食的舔狗罢了!”
“小人!”安费扬古陷入坑中无法脱身,指着他辩驳道:“我受罕贝勒指派到蔓遮马市,你害了我,如何交待!”
“交待什么?教我杀你,也是罕贝勒指使的,你和嘉穆瑚人的命运一样,仇郎哈岭就是你们土葬之处!”
安费扬古眼睁睁的i看你这嘉穆瑚的诸申们被扔到坑中,爬上去的又被仍了下来,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金仇赤下令乱箭射死,再行掩土。
觉罗寨三百名卫兵将弓扯出,面对着坑里百般哭泣的人们,稍稍动了怜悯之心,可这种心意只片刻便被金仇赤无情地打断了。
“听令!——放箭!”
忽地一阵邪风掠袭,头排箭雨竟被卷落。
此等怪风,唬得卫兵们面面相觑,旋即令下——发射第二轮箭羽。
安费扬古心念俱焚,情爱尽灭,昭然投效之心亦泯然无存,“他们令我无立足之地,只图我死,死又和何妨……只愧对了这群嘉穆瑚诸申,徒随我共赴冥渺……”
苍暗的空中倏然一道紫闪,只听“轰隆隆”一声惊雷劈下,直直地打在了卫兵们的脚下,泥土被炸得漫天溅落,众人揉眼不及,却不知哪里来的暗箭,从四面八方顺风而来——
觉罗寨与图伦城的人马皆大惊失色,不知何处潜藏伏兵,一时间马鸣人乱。
“乡亲们!快逃!——快逃呀!”额亦都一声高呼,众人群涌,拼着死力望上爬,无论长幼,求生之欲高涨,皆变化出了气力来。
卫兵们见诸申反抗,忙用脚往下踹他们,可此时,北方龙啸般地奔来一大队人马,黑虎旌旗旋逐,金鼓旋发,努尔哈赤提枪闪现,是为龙首,率先越过河流,马蹄踏落处,浑劲一扎,贯串似的,破了两兵头颅。
觉罗寨与图伦城的卫兵瞬时皆晓了他的身份,大呼道:“是努尔哈赤!快拦住他!”
金仇赤蓦地大喊起来:“不要怕、不要乱!他就十几个人,抵不过我百人力量,反杀努尔哈赤!”话音刚落,岭上突然踅出一支队伍,为首者插着靠山蓝旌旗,手里攥着一杆大刀,胯下战马飞腾一般扬尘而来。此不是别人,乃瑚济寨固伦达完布禄。
金仇赤吆喝图伦兵马冲锋抵抗,自去鞬中拔弓,刚搭箭时,当头一大鸟击来。金仇赤矮下身去,手中的弓竟被那鸟夺走,只见它通身白羽,牙尖嘴利,振翅一摆,木弓绷折,那原是一只珍兽海东青!已训得通达了人性。
——但见它的主人至东方而来,乃着着袍卦,胸前挂着一块皮质护心镜,虎脸儿面具向上一翻,露出水灵灵一双眸来。他四处观望,口中呼喊:“额涅!表弟!小虎来救你们了!”
额亦都一听声音,乃表哥哈思虎,当即奋起,振臂一挥,号召所有嘉穆瑚诸申反抗起来。
安费扬古乘着混乱,亦听到阿玛的呼唤,求生之欲再度燃起,他即穿到额亦都面前:“兄弟,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吧!”
额亦都眼睁睁看着安费扬古受人迫害很是可悲,他又曾为自己出过恶气,眼下正是报恩之时,“我身上有伤,你快快踩我上去帮衬努尔哈赤!”眼下不是辞让的时候,额亦都待以躬身,安费扬古点了点头,拽住一根树藤,脚尖儿点在他的背上,一个转身飞了上去。
上头危险重重,眼前一刀刃划过,安费扬古侧身疾速躲避,险遭重创,原是图伦的骑兵前来斩杀,当下手无器械,自身对比他们矮了半截,战马冲锋而来,可要被撞得粉碎!
安费扬古转身便跑,骑兵随之而来,那努尔哈赤早早望见,挺枪策马迎来,“快快隐蔽!我来屠净他们!”
努尔哈赤隐忍太久,一腔愤慨尽泻于此,只消一个回合,枪头剜出了两具喉舌来!余下骑兵看得怔了,这努尔哈赤素有“魔头”之风,今日果见。
努尔哈赤额间青筋暴起,飞马跨去,虚晃长枪,暗抽铁刀,猛削敌首;两侧骑兵惧怕声连连,无敢贸然撞击其器,只缩尾逡巡。努尔哈赤将刀归鞘,勒马回击,于哈思虎左侧助他抵消骑兵——长枪抡去,伤敌头颅。枪尖儿挑起敌兵貌盔来,打了一个旋转,甩了出去,“哎呦”一声,砸在了金仇赤的后脊梁上。
金仇赤蓦地转身,勒住缰绳,抽弓去射努尔哈赤,但闻身后马铃阵阵,忙一哈腰,一铁铸的大刀片子平削了过来,回首看时,原是那满嘴胡茬的完布禄在背后袭击。
“好啊!都来欺负我一人!”金仇赤呼呼作喘,就手拔出腰刀来,“你们顶多百十来人,我觉罗和图伦两军人马加起来五百呢!今儿倒好,来得齐全,也好一齐网缚交与罕贝勒请赏!”
“你这厮休再啰噪!——看枪!”
未等金仇赤气息匀乎,却见安费扬古端着银枪健步跳上了半空,擎天一个阵势劈了下来,金仇赤哪里见过这等套路?就连努尔哈赤等众人皆看得目定口呆。
但听“啷当”一声,金仇赤竟去活生生地挡了这一暴击,胳膊肘险些没被扣裂,腰刀震落,虎口作麻,抬手看时,掌心已被血染。
觉罗、图伦两处的卫兵见领帅被围,奋勇围救,又分出一波来与努尔哈赤所携的叶赫兵马混入一团,嘉穆瑚的诸申们自望坑上攀爬,男女老少,共同携手,含着苦泪,拼死逃生。
金仇赤哪里是这帮亡命徒的对手?眼见情形不妙,立即调转逃亡。
安费扬古憋着满腔愤恨,迈步追了上去,可眼前马蹄交错,乃是敌兵围至。安费扬古无马,步战力减,恨不能插翅跃过,只一纵骑兵挡在眼前,刀锋布满四周,环环掠过,只好一味地点拨隔断。
哈思虎一声哨响,那海东青高空伏袭,纵身俯击,金仇赤吓得大喊一声,急忙摸出狗腿子刀来砍那臭鸟。
努尔哈赤早早纵马绕路而过,挡在他的前方。金仇赤疲于奔命,又受海东青的侵扰,一个闪身不及,被努尔哈赤刺中了左肩胛骨,瞬时,坐骑受惊翻蹄,将他重重地摔了下去。
努尔哈赤再想刺枪结果他的性命时,敌骑纷至,阻在面前。金仇赤趁机爬起欲逃,可被人从身后给勒住了脖子,忙加以反抗,以肘后击,可那人生得好大气力,如何也挣脱不开。
不知哪里来的鱼子刀握在金仇赤手中,被努尔哈赤瞧见,大喊道:“额亦都小心他手里的刀!”
近臭他憋得满脸胀红,借着仅剩的几口气力猛地朝后一攮,身后勒他的额亦都疾一侧身,金仇赤反手再扎,只因额亦都用的是自己腕上的手铐来勒他,长度有限,再也疾闪不得,生生地被戳在了他的左下方肋骨。
金仇赤将刀抽了出来,再戳、再拔,三进三出,额亦都咬紧牙关,死也不放;金仇赤重重地将刀身没入他的体内,嗓眼儿憋着气,蹦出句话来:“就让你随我共赴黄泉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