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父子相见
额亦都自知无礼，跳下马去搀扶他。
塔克世仗着身板硬朗，并无大碍，只说两句“无恙”。
额亦都道：“叔叔还是请回罢，固伦达不愿见您。”
塔克世心酸无比，说道：“我只想看看我的儿子……二位！请行个方便罢。”他竟然拜了下去。
安费扬古和额亦都哪里肯受？
“叔叔请起！可固伦达之令……我们不能违拗的。”
塔克世道：“天下哪有儿子不见父亲的道理，全请二位替我再传，就说‘阿玛知道错了，阿玛对不起你们，阿玛不该冷落你们……’”
他饱含深情地哭诉，惹得二人心下隐隐作痛。安费扬古心软，不能自持，欲走马一遭，再禀固伦达。
可这次努尔哈赤给的言语竟是：“不到黄泉，永不相见！”
“——大哥！”安费扬古觉得此话极为严重，不该轻易传达，以坏其父子之情，遂劝道：“这会寒了令尊的心的！”
“你快去告诉他，他若再逼我，我就改姓‘佟’！”
“大哥！……”
“快去！”
“喳……”
此话带到，塔克世眼前一黑，险些没昏过去，这句话，绝对是对自己最沉重的打击。
“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到了黄泉才肯见我……”
塔克世下意识地牵过马来，待踩鞍上马，没想到却踩了个空，一把摔倒在地。
他毫无知觉地起了身，茫然自言道：“我的儿子，阿玛在黄泉等你……”
安费扬古和额亦都实心不忍地看着他，塔克世自失地一笑，竟有丝疯癫之状，“到底是我太痴心！”
“——阿玛！”
仨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穆尔哈齐从山上招呼而来。塔克世遥望久未相见的二儿子，心中勃然开朗，撇了鞭子，跑上去迎他。
穆尔哈齐念父心切，一把投入他的怀中，哭泣道：“阿玛，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这些日子，我怕得要死，我真害怕与阿玛就此诀别……”
“孩子，来，让我好好瞧瞧你！”塔克世捧起他的脸，认认真真地抚摸，简直爱得发狂，“孩子，你们都是我的骨肉，让阿玛疼你！”说着，紧紧地将他抱入怀里，声音也已经嘶哑起来，“阿玛亦不能没有你们，你们都是阿玛的心头肉，孩子，和阿玛回家好吗？”
穆尔哈齐抹了一把泪，摇头道：“阿玛，我想和大哥一起，就算是吃再多苦难也不怕，没有大哥的日子，我就像失去灵魂，浑浑噩噩地，如行尸走肉，是大哥给了我指引，教我如何去做一名真正的‘巴图鲁’。”
“孩子，你长大了，我们女真巴图鲁的精髓你逐渐会懂得，我赞成你和你大哥。”塔克世倒吸了一口凉气，续道：“日后无论有任何困难，记得，赫图阿拉是你们的根，还有阿玛在，阿玛永远支持你们、保护你们，你们尽管大胆地去做吧。”
“嗯！”穆尔哈齐跪在地上给阿玛叩了三个头，依旧舍不得起身，“阿玛，您保重啊……”
塔克世心里算是一块石头落地了，虽然没有见到长子努尔哈赤，但二儿子的恭顺孝敬还是令自己十分欣慰的。他上了马，凝眸回望，一时间，觉得这人世上的一切都没有这两个儿子珍贵，实在是太爱他们了。
“穆尔哈齐！”
“阿玛！”
“建州都督的印信在阿太的手中，但他并无权管辖建州一切事物，阿玛我才是朝廷亲册。今日我有言在先，这个位置，将来就是你大哥的了！——趁着有额亦都和安费扬古二位侄儿佐证。你们仨辅佐努尔哈齐，我最是最放心不过了！”
额亦都和安费扬古立即打了个千儿，颔首示意。
穆尔哈齐见得阿玛一番苦心，不由得哭声更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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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滚的首级尚在桅杆上摇摆不停，而下方的人们依然在一片欢乐中度过。
努尔哈赤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地管待各寨所有将士，笙箫鼓乐数日来从未停歇过，瑚济寨真是前所未有的一片祥和之兆。
努尔哈赤觉得自己一生当中没有比得上现在更快乐，人生已至巅峰，还何求呢？
大家正享受战争的胜利所带来的一切美好时，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个怡人的氛围。
“——什么？！”努尔哈赤有些惊惧，但还显得极为镇定地问道：“他来做什么！”
安费扬古回道：“阿太贝勒说是要和大哥你攀谈大事，须密切相商。”
众人都知道努尔哈赤和阿太贝勒的恩怨，当年努尔哈赤为了保全阿太，不惜将他的臂膀斩断来献给李成梁，致使阿太对此耿耿于怀。而后努尔哈赤和李如桢密谋古勒寨，成为了俘虏之后，若不是塔克世从中周旋，恐怕就要命丧于他手。此番阿太又突然出现，是必有所谋，当下，众人陷入一片沉思，均自猜疑他的来意。
“大哥！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此前嫌隙未泯，恐有歹心，不可贸然相见，不如让我去会他一遭。”额亦都站了出来，想以武力轰他下山，却被努尔哈赤拦阻。
“他现在想动我，也应该掂量着来。”努尔哈赤略有琢磨地说道：“你们先藏于帘后，且听他说些什么。”
“喳！”
俄而，阿太被请入寨中。
努尔哈赤亲自相迎，上去便打了个千儿，“给舅舅请安！舅舅安好？”
“好外甥，可令舅舅想死！”阿太只带了两个长随，且各自挑着扁担。他匝了一眼寨中，赞道：“外甥治军有道，果然名不虚传啊！”
“照比舅舅古勒寨，那是小巫见大巫了——请！舅舅请上座！”
努尔哈赤将其引入厅中，奉上右首，自身其次而坐，茶汤呈后，又寒暄了一阵，无非是唠了几句家常。
“你三叔龙敦和你六叔康嘉早听闻了你的动作，你战胜了达尔滚，名满建州，族中亲戚都对你改了态度，不再说你是无所事事的马倌了。其实舅舅早看你不是池中物，以前的恩怨，就让它烟消云散罢！——来人！呈上！”
两个长随鱼贯而入，卸下扁担来，帘后的额亦都与安费扬古握紧了刀枪，只见扁担盖子揭开，同时捧出来的却是一对儿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