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摊牌（下）
“得您老一句实话，真不容易，”
玄灵眼中一扫之前的天真乖巧，却也没有计划得逞之时的意气风发。
她对他，只是在毫无感情的陈述一个事实。
“这样破纪录的事，以前有人做到过吗？”
话虽如此说，
但依冥晔十数万年工作经验所见，眼前人并没有丝毫好奇自己是否被套出过实话的意思。
没有人做到过，玄灵知道。
那么说，只是不想让小白知道这一点，却掩饰得毫无技巧可言，一看便透。
或者，看看自己对谎言判别的敏锐程度？再凭借对自己的观察，选择之后是不是说实话。
“你说你了解我，
可你为何能够了解我？”
冥晔闲来无事，干脆随地找了块干净的地方，
像是对玄灵的武力威胁一般，将岩石用法决劈断一截，又切割了些许截面。
随手一挥，布置了一些座椅蒲团之类，半坐半躺上自制的石榻上问，
“相信我，”冥晔说，
“如果你撒谎，我会知道。”
玄灵看着无声无息粉碎了的火灰岩，心里不由瑟缩了一下。心中在想，“看你这口气做派，分明是在说，如若撒谎，下场犹如此岩……
呵呵，哈哈……幸好小时候的我没少看剧，剧里讲，这叫施加心理压力。
在现实中，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我不了解，”玄灵心中想着，反正我说的是实话，我怕谁，嘴里一词一句却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理直气壮，“或者说，没有像你想象当中那么了解。”
冥晔：她不是心虚，她是怕。
冥晔的眼睛是毒辣的，嘴巴是不动声色的，从未怜香惜玉，只会趁着玄灵心虚乘胜追击。
“是吗？”
玄灵注视着小白神君的眼睛，果然，他是不信的。
但此时此刻，除了说服他，她也没别的选择。
“先不要怀疑，
因为世上本就没有全知全能之人。
我只是运气好，碰巧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偶尔看过一个话本，讲的是一位仙君下凡历劫之后的故事而已。”
“简而言之，”玄灵说，
“对曾经的我来说，你们都是话本小说里的人物而已。”
“仙君是我？”冥晔的智商很高，并不存在无法理解玄学的问题。
“是洛羽凡，”玄灵诚实的说，若非冥晔逼得紧，她倒是想试试谎称男主是冥晔来着。
喜欢听好话，是人之常情。
可惜，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她不敢。
“所以，你并不需要对我有所顾忌，话本本身就是片面的，它只为故事情节本身服务，不具备把一个人的一生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展现在另一个人面前的能力。
即使是话本的主人公洛羽凡，我所知的同在现实当中所见的也存在着差异。”
“差异？”
冥晔慵懒得换了个略显舒服的姿势问，
“照你之前所述，你口中所说的话本，便是这个世间的事实，为何会有差异？”
“话本为了卖钱，故事里的男主人公一般都是光伟正的，就是光明伟大正直。”
玄灵解释说，
“不谈假大空，我给您老举个例子说明。
话本的主线剧情要等到行刺之后才会正式开始，现下发生在身边的也就一些鸡零狗碎细枝末节只是。现实之中，我遇到的话本人物不多，能说的也就洛羽凡。”
“因为洛羽凡是主角，所以我之前以为他如话本所写，也是一个正直的人。没想到的是，因自小生活在茗山宗，他也会有名门大宗的习气做派。不想把祖传朱弓交给别人的时候，也会想到利用可能存在的漏洞耍赖。”
“不可否认，洛羽凡还是一个正直的人。”
玄灵没有发现冥晔渐黑的脸色继续说，
“只不过超脱纸面之后，作为一个真实的人，他不仅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惜惜身为苍生。他还可能有一些不影响人物正面形象的小瑕疵。”
“然，瑕不掩瑜。”玄灵依旧对眼前越法危险的美人一无所知。
之所以曾想过当女配促成洛羽凡同雪凝两人的CP，不要让原著小说里的悲剧重演。那是因为她本身就喜欢洛羽凡和雪凝，看他们如何爱，如何分，如何生离，如何死别。
当一切尘埃落定，洛羽凡除魔身死，黑化后的雪凝幡然醒悟，迎来新生之时。
洛羽凡这个“死人”在她心中便已瞬间成神，此刻说来，不过是对一个在心中神话了的死人多一些溢美之辞。
没想到，却会对她远远送走小白的最初目的，起到了截然相反的作用。
“洛羽凡这个人，大体上还是正直的，他会错，也会改。
不顾死而复生的老父，一心想着将弓补过，哭着喊着紧紧追着要送上来……”
（洛羽凡：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连冥晔自己都没发现，玄灵越是连续，不带停顿的陈述洛羽凡锄强扶弱，义薄云天。
他的脸色就越发阴沉，阴冷如冰，阴寒入骨。
他的不动神色，
他的无论喜怒都是潇洒自如，
或风流倜傥，或芝兰玉树，
或快意恩仇，或智珠在握，
每每遇上眼前之人却只会不由自主的显露出真实的自己。
“废话太多，不够精炼。”
冥晔一脸嫌弃的看着玄灵，说，
“话本里是怎么写我的？”
“一朵行走在世间的桃花，”
“凡是小白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玄灵下意识回答，
“比魔尊还要像魔的带刺玫瑰，剧毒，病美…人。”
“你生……气了？”
“是你说要精炼。”
“继续说，”
冥晔笑得很玫瑰，很剧毒，很美人，
“是不是还有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举手头足间，樯橹灰飞烟灭……”好吧，这句话是她自己想的。
“早说话本片面了，纸面上的人物和真身是不一样的。你又不是故事的男女主人公，写话本的作者废那么多笔墨描述你做什么？
你的立场同话本作者码字的出发点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求生欲满满的玄灵为自己能力的重要性据理力争，
“作者也是人，也要养家糊口，也要赚钱吃饭。更何况，世上还有那么多盗版。”
“我也是，每天拼死拼活，挣点血汗钱养活自己。上要交工资给爸妈，下要氪金抚育幼宠。每周抽些等车、上下地铁扶梯、吃饭等的碎片时间看看话本已然不易。
难道还得抽空仔细研究消遣所用之文，再浪费睡眠时间，为配角写个个人小传不成？
又不是考不出就会挂科的教科书？”
说着，说着，委屈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不是读心术，也做不到准确的预知。”
“已经想起来的话本内容还好说。那些没想起来的我也试过很多次，能想到的无论是否有错漏，都在了。现在，还剩下的，是确定完全都记不记来的那些了。”
说到自己的能力，玄灵越发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这些日子，就因为小白神君你，我容易吗我？
“不过是多年前曾经看过的万千话本小说的其中之一，连男主人公的名字都记错了，大部分情节也忘得一干二净。剩下来的东西，也就拿出来唬唬人而已。”
倒霉落水的玄灵，被寒冰符误伤的玄灵，被错画的符咒追着跑的玄灵，被烈火符烧成焦头土脸的玄灵。
冥晔看惯了被各色各样伤害击倒的玄灵，再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的女孩。
她从未被击垮过，也从未因为艰难困苦留下泪过。
冥晔还以为，无论如何她都是不会哭的，可今天……
“此事暂且不论，”
眼看着玄灵就要掉金豆子，冥晔下意识转换了话题，
“说说吧，你引我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就算我不说，”玄灵智商在线，乖乖回答，“神君你不是也猜到了吗？”
“也是，
那就说点我没猜到的。”
“世上从没有真正和平，”玄灵说，“有的只是在武力威慑下的，不得不妥协和互相制衡。”
“我认为我有和神君平等对话的能力。”
“你或许没有。”
“就当……，”
我没有？
***我是玄灵又双叒进了副本，又双叒从副本出来的分割线***
“就当”这两个字是玄灵进副本前说的，当时她想说的是，“就当我没有。”
现在，她又一次从副本里出来了。
对比过去无比稚嫩的自己，现在的她，这句“我没有”却再难出口。
再次从副本里出来玄灵发现，自己已过了介意与冥晔口舌之争的时间段。
冥晔说得很对，她确实没有能和他对话的能力，不是修为上的差距，还有个人素养上的。
就像十几年之前，对他的那句描述写得那样——冥晔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因为他一个，可以智商碾压全部。
若是没看到冥晔的未来，她此刻恐怕会倔强的顶回去吧。
一定会！
本来只是去副本学医的，结果却在学习的过程中想起了心事。
能够回忆起书中雪凝刺杀冥晔的情节，纯属意外。
她真的只是被系统更新的新内容快要逼疯了，上课往往会不由自主的开小差而已……反正这次版本更新后的融合本土世界系统功能强大，所有花了钱的东西，都算对得起玄灵每天拼死拼活赚的那笔辛苦费。
或许是本土世界的医修比起图标释放技能，系统托管人物角色吟唱或动作释放太过高端。系统对这个世界唯一一个活着的游戏角色要求出奇的高，新手教学用的都是虚拟人在线播放授课，你绝对可以反复刷，刷多少遍都可以，只要你敢想！
至于，为什么要学习中医学和诊脉？
为什么要研究十万种毒的制作和解法？
玄灵觉得自己太难了！
这一次，
又是星芒临时把她拉进去的，进去才晓得被宠物坑了。
叒！
真不知道星芒的人工智能是不是和融合了本土世界许多内容的系统有什么亲戚关系？
又或者她上次自作主张更新驿路梨花副本，把意识副本一堆副作用的花费代价改造成真身副本，仅仅只为了怕自己会不允许她化形？
不然的话，又为何如此这般行事？
她认识的那个星芒，可不是一个会范“拉错副本”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前后三次试图诱导自己行动，
这样的行为，
很不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