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国

在徐志摩回国前，张嘉玢就从柏林搬到了汉堡，在这里继续接下来的学习，而在汉堡学习的这段时间她走得异常艰难。

彼得走了，朵拉和哥哥他们也各自回国去了，老爷、老太太他们每月寄给张嘉玢的支票也时常延误。

这段时间张嘉玢每天都得计算着自己手里还有多少余钱，一点一点地规划着开支。

1926年春天，张嘉玢又陆陆续续接到了徐志摩和徐家二老的来信，信上说，陆小曼已经和王赓离婚，可是陆小曼的母亲压着陆小曼，不让她和徐志摩结婚。

陆小曼的母亲怀疑徐志摩手上那份离婚证明的合法性。她说：“必须等到张幼仪从国外回来，确认这份离婚证明的真实性，徐志摩才能和我女儿结婚，我女儿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嫁给徐志摩了，她是为了徐志摩才离的婚，如今更不能委屈了她，做那徐志摩的妾。”

而徐家二老也认为必须要张嘉玢同意才能让徐志摩和陆小曼结婚。

徐志摩希望张嘉玢回去证明，张嘉玢和他确实已经离婚，并同意他和陆小曼的婚事。

老爷和老太太也希望张嘉玢能回国，一起商讨徐志摩的婚事。

老爷和老太太的态度，让张嘉玢既惊讶又感动。他们本可以不和张嘉玢商量，直接让徐志摩和陆小曼结婚。

但他们没有这么做，张嘉玢觉得自己必须也得表明态度。

张嘉玢想回国去解决这件事情，让徐志摩和陆小曼两个人终成眷属。

这时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的八弟，出现在张嘉玢的家门口。张嘉玢和他说，她要回国去同意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婚事时，他说他愿意陪张嘉玢一同回去。

八弟并建议到：“我们可以像徐志摩一样，绕道从西伯利亚大铁道回国，我们就可以看到许多地方和不同的景色。”

在张嘉玢出国的这几年里，父母搬到了上海，家里的几个兄弟也都送出国外留学，姐妹几个除了四妹，也都嫁了人家。

张嘉玢刚下火车，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人群中等待他们的母亲，她已经两鬓斑白，满脸皱纹。

张嘉玢走过去，母亲激动的抱着她，在她的肩头抽泣。

张嘉玢笑着拍拍母亲的肩膀道：“没事啦！我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而且只要我开心就好了嘛！那才是最重要的。”

母亲这才松开张嘉玢，擦擦眼泪说：“对，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坐黄包车从火车站回上海的房子，街上的景色早已与张嘉玢出国时不同，男士们一个个将头发梳的光亮、穿着西服、踩着皮鞋，女士们也一个个剪着短发、身着齐膝的洋装、穿着肉色丝袜、踩着高跟鞋。

这些是张嘉玢出国前不敢想象的画面，张嘉玢对着母亲说：“这些年家里变化的好快。”

张嘉玢回家后发现好几个兄弟姐妹都在家，他们说是父亲将住在上海附近的兄妹全都喊了回来，说是为张嘉玢接尘。父亲询问张嘉玢那些西方的食物吃不吃的习惯，有没有碰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在学业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一句也没提张嘉玢离婚的事情，试图从这些问题中知道张嘉玢在国外的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第二天张嘉玢如约从娘家前往上海的一个旅馆里，见老爷和老太太，张嘉玢进房间之后，朝着老爷和老太太深深的鞠了一躬，以表达对他们的尊重和对支助张嘉玢在欧洲求学的感谢，然后朝坐在沙发上的徐志摩点点头。

老爷问张嘉玢：“你和徐志摩离婚是真的吗？”

他们早已经知晓张嘉玢和徐志摩离婚的这件事情，徐志摩和他们说过，而且还拿离婚证明给他们看过。

老爷这样问，不过是想听到张嘉玢亲口承认这件事，他们才相信。

张嘉玢点点头说：“是啊！”

老爷迷惑的问张嘉玢：“那你同不同意徐志摩和陆小曼结婚。”

张嘉玢继续点点头说：“我同意。”

老爷有些失望的转过头，也许他觉得张嘉玢在硖石的时候十分照顾徐志摩，应该很爱他。

而且也不会同意陆小曼和徐志摩结婚，或者直接否认离婚这件事。

徐志摩高兴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张开双臂，旋转一圈，好像此刻拥有了全世界一样。可是他手上的那个碧绿色戒指从指尖脱落，穿过窗户甩了出去。

徐志摩惊恐万分，连忙跑下楼去找。那个戒指是陆小曼送给他的定婚信物，相传这个戒指曾救过某国王子一命。

陆小曼送这个戒指给他，也是寓意着徐志摩救了她一命。他们从没见过徐志摩这么慌张的样子，于是全都看着楼下，可是那戒指无论徐志摩怎么找，也没有找到。

随后张嘉玢和老太太一起坐火车去硖石，坐在张嘉玢对面的是两位女士，她们聊到了徐志摩和陆小曼的丑闻，然后又聊到了张嘉玢和徐志摩的离婚事件。

一个女人说：“张幼仪一定又丑，又落后，是个没什么学问的女人。”

另一个回道：“肯定是这样的，不然徐志摩干嘛和她离婚。”

而作为他们俩聊天内容的主人公之一，尽管她们没发现张嘉玢，但张嘉玢坐在她们对面尴尬不已。

同时张嘉玢又无比的庆幸，当年自己选择留在德国学习，让自己现在有能力养活自己，而不是马上回国。张嘉玢想如果当时自己回国了，她一定会受不了那些言论。

而张嘉玢此次去硖石就是为了实行她回国的另外一个目的——照顾阿欢。

张嘉玢曾经想：在自己回国时，能够让阿欢和彼得相认，阿欢一定会喜欢那个热爱音乐的弟弟。

可是因为疏忽导致彼得去世，张嘉玢不想再错过阿欢之后的成长。

张嘉玢将彼得的骨灰带到硖石，暂时住到了徐家，一边照顾阿欢，一边寻找可以用来开学校的房子。

阿欢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四岁跟着先生读书，继承了徐志摩的智慧，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在一起住的这几天张嘉玢时常从这一方面表扬他，渐渐的他也与张嘉玢亲近起来。

但是张嘉玢发现他每日都要吃糖，牙齿也大都蛀坏了，穿衣吃饭这些日常基本技能，也需要在佣人的帮助下才能够做好，张嘉玢有点担心他有一天离开家之后，要如何生存。

邻居们还认为张嘉玢是徐志摩的太太，每次出门遇见了，他们都会喊声：“徐太太。”

于是张嘉玢特意寻了一天老爷和老太太都在家的日子，张嘉玢和她们说：“我打算去BJ谋职，想把阿欢带过去……。”

张嘉玢很欣喜，在她提议之后他们就同意了。

张嘉玢准备去BJ的那段时间，老爷和她说：他将财产分为三份，徐志摩和陆小曼一份，老爷、老太太一份，还有一份要留给阿欢和张嘉玢，因此在张嘉玢来BJ之后，还是能每个月收到300元的生活费。

1926年11月，老爷和老太太从天津发电报给张嘉玢，让张嘉玢前去旅馆与他们见面。张嘉玢一进去旅馆，便看见老爷和老太太烦闷的坐在沙发上，张嘉玢走过去喊道：“老爷，老太太。”

老太太一见张嘉玢来，便拉着张嘉玢的手一同坐到沙发上。

老太太回忆起在硖石老家见陆小曼的情景，激动的抱怨道：“前些日子志摩带陆小曼来看我们，她居然要坐红色的轿子，那可是只有头婚的媳妇儿才可以坐的，一个女人一生只能坐一次。可是她不管不顾的就是要坐。”

“还有啊！陆小曼在吃饭的时候慢慢吞吞的，我们吃完，等饭菜都凉了，她才只吃了半碗，然后就可怜兮兮的看着志摩，摇着志摩的手。”

老太太想了一会，学着陆小曼的口吻道：“摩，帮我把这碗饭吃完吧！好不好嘛！”

老太太生气的说：“那晚饭可是冷的，志摩吃了可是会生病的，但是她就是不会为志摩考虑。”

“真是太让人讨厌了。如果你听完接下来陆小曼做了什么？就知道她有多么可恶了，吃完饭后，她又嗲嗲的说‘摩，抱我去楼上。’你见过怎么懒的女人吗？她又没缠脚，但是每次连下地走路都不愿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的地有多脏呢？关键是志摩对她言听计从，每天不是替她吃剩饭，就是抱着她走来走去。来家里这些天，她的脚就没怎么沾过地板。”

“我们实在是受不了他们了，于是那一天老爷让我收拾、收拾行李，和佣人说了一声，便连夜赶到你这里来了。”老太太诉说完，腼腆的笑了笑，接着说：“你是我们的儿媳妇嘛！”

张嘉玢知道老太太和老爷定是被她们的相处方式震惊到了，毕竟他们大半生都生活在旧社会，徐志摩和陆小曼如此新潮的相处方式，势必会导致他们的厌烦，可是他们就如此前来，徐志摩必定会恼羞成怒。

张嘉玢带着老爷和老太太一起回到BJ的家，一进门就听到徐志摩从硖石打来的电话，张嘉玢刚拿起电话，耳边就传来徐志摩愤怒的声音：“是你给他们写信，让他们去你那里的是不是？”

张嘉玢将电话拿远了一点，直到那边没有暴躁的声音，才继续靠近说：“我并没有写信让他们过来，而且我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你怎么没有，你不就是为了展示二老有多喜欢你嘛，好叫小曼难堪吗。”电话那边传来嘲讽的声音。张嘉玢直接挂了电话，没再说些什么，一个对她有深深误解的人，没必要去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老爷、老太太和张嘉玢一起过了一个愉快的春节，阿欢也特别开心，因为他收到了好多的礼物。

而老爷和老太太也记得张嘉玢的生日，给她好好的庆祝了一番。

刚过完年，张嘉玢就收到消息说母亲病重，于是张嘉玢和老爷、老太太前往上海。

老太太和老爷在上海住了一晚，就回硖石去了。

张嘉玢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的身体愈发的衰弱，不到十天的时间，她就因病去世，享年62岁。

张嘉玢忍着悲痛在母亲咽气前，将一个装有金子、珍珠、红宝的布包放进母亲的口中，这是用来给冥府的龙吃的东西，好让母亲能顺利投胎，然后吩咐佣人帮母亲穿好寿服，缝好珍珠。

第二日和尚来接引母亲的遗体，放入棺材内，整日诵经，为她超度。

在母亲去世后，父亲常说生活没了乐趣。

他们不是现在常说的自由恋爱，从出生时爷爷奶奶就为他们定了亲，甚至在结婚之前，他们都没见过面。可是父亲却很爱母亲，在母亲去世百日后，因为伤心过度也随着去了，父亲母亲一定会在冥间重逢，携手进入来世。

等父亲的追悼会结束的时候，张嘉玢已经在上海住了五个月，张嘉玢把阿欢转到上海的一所学校，葬礼过后，张嘉玢决定留在上海。

可是她一个人负担不起SH市区的生活费用，因此张嘉玢决定去找四哥商量，张嘉玢知道目前张家所有的费用都是四哥在承担，而且爸妈的房租，之前也一直是四哥支付。

可是这次葬礼的费用开销太大，他说：“我想放弃租约，这间房子租金太贵了！”

张嘉玢提议道：“我每个月可以收到徐家寄来的两百块钱生活费，不如四妹和八弟与我一起去附近的镇子上住，这样可以减少许多开支。”

四哥同意了张嘉玢的想法，于是他们一起搬到了上海郊外的镇上居住，那里只需要坐一个钟头火车就可以回到上海。

八弟也在上海找到了一份银行的工作，每日和阿欢坐车来往于上海和家里。

而四妹有大姐照顾着，时常给些零花钱，或者叫她过去住几天，过的到也不错。

四哥当时是银行总经理，而且在上海很有名声，于是和四嫂一起住在外国租借的一栋漂亮房子里。

有一天四哥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你和阿欢，还有八弟、四妹，一起住我这里来吧！我愿意将房子让给你们居住。”

张嘉玢不解的问：“怎么了嘛？”

四哥说：“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母亲就穿着入葬时的衣服，她飘在我的头顶，责怪我说：‘你怎么可以把弟弟妹妹，就那样丢在乡下不管，你应该照顾他们，你是一家之主。’我觉得母亲一定是因为担心你们，所以才托梦给我，我想只有你接受了这栋房子，她的灵魂才会安息。”

张嘉玢搬入四哥的家之后，里里外外全检查了一遍，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然后坐在卧室的床上，闭着眼睛良久，张嘉玢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她觉得那是母亲发出来的声音。

“妈妈”张嘉玢喊了一句。

没有人回应，张嘉玢又尝试的喊了一句“妈妈”

张嘉玢说：“妈妈，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安心的去来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