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笑了99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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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别看这个告示

个别不爱思考的学生经常在课堂上问我:“我能问个问题吗?”比较聪明、便捷的回答是“太晚了,要下课了。”或者“你问的就是这种问题?”

如果“别看这个告示”里的告示指的是它本身,那么这个警告就太晚了。就好像有一块写着“别进入这个蓝色房间”的警告牌挂在蓝色房间里面,而不是门外。这些想法,也许可以帮我们解决一些关于矛盾的经典案例。

在西西里岛的阿尔卡拉村(Alcala)有一个理发师,关于他有一则著名的流言,说他给村里所有那些不自己刮胡子的人刮胡子,还说他绝不给其他人刮,只给这种人刮胡子。讲到这里,似乎都没什么问题,直到有人问了一句:“那么,理发师给自己刮胡子吗?”

要么是,要么不是。假如他给自己刮胡子,那他就不是一个不刮胡子的人。但是,我们知道理发师只给那些不刮胡子的人刮,所以他不是自己刮胡子的。所以,从他给自己刮胡子的假设中可以得出结论:他自己不刮胡子—这就是一个悖论。“悖论?!”我们可能会感到惊讶。那么,理发师大概没有给自己刮胡子吧,这种情况也要考虑进去。如果他不给自己刮胡子,那他就成了那些不给自己刮胡子的人中的一员,但是我们被告知,理发师确实给所有这种人刮胡子,因此他肯定给自己刮胡子了。“这就是悖—论!”

怎么办?一个理发师要同时自己刮胡子也不刮胡子,这不太可能。当我们说“理发师要么给自己刮,要么不给自己刮”的时候,我们就要假设真的有这样的理发师。但结果是,根本没有这样的理发师。那么这个假设的前提就是错的。

我们先来聊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真的毫不相干吗?下面这个问题最早源于欧布里德(Eubulides),但比他早几百年的埃庇米尼得(Epimenides)就提出过类似的问题。他俩都是古希腊哲学家。

假如有人说“我在说谎”—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即著名的“说谎者悖论”。。当人们说这句话时,他们通常是指自己说的别的话是谎话,但在这种情况下,说话者仅仅是指“他说的这句话是谎话”。

说“我在说谎”的人说的是真话吗?

和理发师问题一样,让我们思考两种选项:他在说真话,或者在说谎。假设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他的确说谎了;但假如他说谎了,他就没有说真话。我们发现了矛盾所在。假设他没说真话,那么我们假设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说谎,正如他所说,他在说谎,那么他终究说的是真话。“这就是悖论!”

关于理发师的故事,我们刚才说了没有这样的理发师。而说谎者呢?声称自己在说谎的说话者,他既存在,也说了这句“我在说谎”。但我们可以合理怀疑这种假设,看他所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像理发师的悖论会把我们引向一个结论:没有这样一个理发师。说谎者的悖论也可能会把我们引向一个结论:说话者并没有表达任何有关真或假的东西。

这个结论并没有触及问题的实质,因为我们可以扩展这个悖论—依说话者所说,他说的并不是真的。难道他不是在表达“我所说的不是真相”这个意思吗?如果是,就会产生新的悖论。说到这里,我们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在某些方面,我们应该诉诸更强力的主张,比如,当说话者这样表达“我此刻所说的并不是真的”,这根本就没有表达任何意思—尽管这些词组成了一个连贯的句子。

我们需要谨慎对待以上推论。我们对自己要“表达的意思”的把握有多少,是否多到我们能看出这样说话的人根本就没有表达任何意思?有时说话的人想表达的意思,明显比沉默寡言或胡说八道的人更多。这个问题以后再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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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示,可以明确指示人们别再看其他的通知,就像蓝色房间里的那块警告牌更应该挂在门外。告示中一旦包含了“自我指涉”(self-reference)的成分,就会失去效力。阿尔卡拉的理发师可以任性地只给隔壁巴尔卡拉村(Balcala)所有自己不刮胡子的人刮胡子。假如理发师搬到了巴尔卡拉,悖论也会紧随其后。就像他刚走出一团迷雾,却又掉进了一团剃须泡沫。准确地说,如果这个理发师从阿尔卡拉搬到巴尔卡拉,那么他只为老主顾刮胡子的事实,就不再是事实了。

说谎者可能会说别人在说谎,当他这么说,就不存在悖论;但当他说自己在说谎的时候,就会出现悖论。是的,他可能真诚地认为他表达了某些东西,但是他仅仅是说出了句子,却没有表达出一个完整的想法。以此类推,如果一个女人说出“blibble”这个无意义的词,你问她什么意思,而她只跟你说“blibble”的意思就是“blib-ble”,那么她等于就没告诉你真正的意思,因为即使是上帝也说不清楚“blibble”是什么意思(见第71节)。

告示或表达,往往需要远离它们自身。但我们还需要提防“镜像反射”效应,警惕所说的话被反射回来,间接产生自我指涉。请看这两句话:

1.我下一句表达的是真的。

2.我上一句表达的不是真的。

第一句告诉我们第二句表达了什么,而第二句把我们带回了第一句,产生了自相矛盾的结果—除非我们再次坚持,无论如何这两句话都等于什么都没说。

自我指涉继续给予哲学家们一丝安慰。某些自我指涉,表面看起来没什么矛盾,例如“这个句子是用黑色印刷的”,我们用这句话表达了一个事实,但我们可能会质疑这句话是否包含自我指涉。这句话所传达的信息是“我所用的这个句子是印刷的”,而不是眼前这句话本身要表达的意思。可以表达的东西,不是那种“可以上色”的东西。一个字可以用黑色印刷,但一个字的意思完全无法被印刷。德国人和法国人有时会表达相同的想法,但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会截然不同—英国人和美国人也是这样,更别说格拉斯哥人和其他苏格兰人会用天差地别的口音表达一样的意思了。

当说话者宣布“我现在说的不是真的”,那么他所说的就确实不是真的了?他说的“我现在说的”,是指“所有他所说的”—但“他所说的”又是指什么?我们关心的不是这几个词,而是由词所表达的意思—那么这几个词表达了什么呢?看起来,我们是掉进了“blibble”那样的模糊状态里:这些词不包含任何意思。我们总算能搞清楚了,使用这种自我指涉的句子是毫无意义的。事实上,说话者在说那句话时并没有表达任何东西。虽说“说”和“是真的”的概念被表达出来了—但它们终究没有表达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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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哲学家科斯的菲勒图(Philetus of Cos)菲勒图耗费毕生精力想要解决棘手的“说谎者悖论”,最后郁郁而终。约死于公元前300年,他的墓志铭如下:

我是科斯的菲勒图,

说谎者亲手葬送了我,

就此长眠于寂静黑夜。

“说谎者悖论”让许多哲学家在无眠的夜晚—也可能是熟睡的夜晚—继续挣扎。尽管在今天,这种令人头疼的悖论不太会逼死人,却导致著名学术期刊上涌现越来越多的类似论文。逻辑的纺车不停地转啊—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