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睁开眼睛，周末，却醒得出奇的早。没有想要继续躺着的意思了。我起身拉起窗帘，被狂风暴雨肆虐着的城市，美好的让人珍惜。街道上不再有匆匆忙忙、缺少灵魂的蝼蚁，也不会再有车辆后椅上时时更新最新消息、做出决断的“精英”们。所有人，都躲回了自己的收纳间，或大或小的收纳间。

意识又飘向远方了，都怪外面的风太大，一下子就刮走了，我好像可以看到，我的意识在和风中的树叶一起，交杂着，盘旋着，飞升了，我要抓不住了。

我瘫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听着风雨侵袭的声音。突然，我想到了那个鲜活的小生命，也许也没有那么鲜活了，她的手里，拿着的是我的那支笔，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为什么会想起她呢？

刚刚接到通知，匡平就起身去敲林染的房门。匡平一向早起，五点差两分，生物钟就唤醒了他，他低头坐着床沿，静静地享受着一个人的宁静，再等几个小时，他的注意力就要转移到林染的动向上。林染开门，看到匡平一身休闲装。

“早上好，林小姐。还没有用过早饭吧，要不要一起用一点？”

“还有什么事吗？”

“嗯，确实有一些，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想要请教一下林小姐。等下我们老大也会过来，应该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林染想了一下，如果不和他们说清楚，怕是会一直来烦她。

“等我一下。”

林染关上了房门，匡平愣愣的站在门口。酒店的清扫员工路过，诧异的看着匡平，似乎想要确认他是不是需要帮助，匡平被盯的不自在，说道：“那个，我等人。”清洁人员故作理解的点点头，离开了。

门打开了，林染换好了衣服，看着在门口窘迫的匡平，说道：“走吧。”

匡平笑了笑，和林染一起走出酒店。

匡平领着林染走进小巷里的一家早餐店，一直在酒店的餐厅用餐，林染已经很久没有坐在早餐铺子里了。匡平对着早餐铺的档口说道：“老板，三个肉包子，一碗砂锅汤。”然后侧身对林染说道：“你吃什么啊，这家的包子非常好吃，还有砂锅汤。”林染发现，这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年轻人，还是第一次露出轻松的姿态。看样子，上次和那位程警官的谈话起到了作用，自己关于凶手的推测是没错的，只是他们还缺少证据，所以今天才会再约她见面。

“好，那就一个菜包，一碗汤。”林染说道。

早餐铺不大，两人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虽然气氛缓和了很多，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林染等着他开口问案子的事情，匡平似乎并没有想问的意向，林染突然想起来出门没有和安娜打招呼，掏出手机，给安娜发了信息。这几天的相处，已经让她们的关系更近了。

“给那位老阿姨发信息吗？”匡平突然开口，一边说一边把服务员端上来的早餐摆在林染面前。“吃吧，这家很好吃的，这些天在这里，早上我都是在这吃的。”匡平笑着说道。

“嗯，给她发个信息。”林染拿起汤勺，喝起了汤。

“你俩关系挺好的啊，怎么样，是不是比饭店那自助餐好吃？”匡平笑着说。

俩人闲聊了一会，就看见程海带着老赵和王逸寒出现在门口，一间原本就不大的早餐铺，一下子显得拥挤了点。三人走了过来，程海向林染打了个招呼，匡平很自觉地让开了林染正对面的位置给程海。

“林小姐，早上好。”

“您好。”

“这么早把你叫出来，打扰您休息了。但是，你也知道，现在犯罪嫌疑人在外没有抓捕回来。对我们来说，刻不容缓啊。”

程海未等到林染接话，只得接着说：“昨天我们聊过的，你给的方向，我们查了，只是，确实有些眉目。我们想了解一下，你是如何断定，李羽卉与此事有关的。”

林染收回一直盯着程海的目光，心里大致明白了，看样子警方尚未找到确切的证据，过来只不过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线索。

“我也只是推测。那天我在现场，本来也只是想听些消息，李羽卉看起来有些异常，不太自然，加上当日并非工作日，我想着她一大早就过来，多多少少和这件事有关。”

“林小姐，听说你还问了她点无关紧要的问题。”

“是，当时话题转到了她给孩子预定的矮种马，以她的着装，工作，家庭情况，应该很少会给孩子花这钱吧。用在救命上，不是更好吗？”林染轻描淡写道。

“你是怎么知道她的家庭情况的，用在救命上？聊天范围够广的啊。”

“着装，我就不说了，头发，眉毛都许久没有打理了。她从包中拿手机的时候，可以看见里面的药盒和病历本，这种东西除非是本人当天就医，应该只有家里有反复生病的孩子，才会随身带着吧。而且应该不是一般的疾病。虽然不至于准确，但是家庭情况应当不富裕。”

“嗯。还有呢？不富裕的人多了，为什么断定和她有关。”

“首先，我没有断定。我只是建议你们往这个方向查。其次，既然你刚刚没有反驳，我默认我推测的是正确的。所以，她有嫌疑。你们现在又出现在这里，说明你们觉得我的方向是正确的，那么，搜查有什么问题吗？”

程海犹豫了一下，林染接着说。

“好，换一个方向说，既然你们认可了李羽卉这条线索，是不是，就可以不要再找我。”

程海依旧显得有些犹豫，开口道。

“林小姐，不好意思，请见谅，调查情况我们没有办法透露给你，别说你是个普通人，更何况你还不是。”

“我吃饱了，可以先走了吗？”

林染起身，程海叹了口气也站起来，“林小姐，我们保持联系。”匡平也随即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然后向程海点头致意，跟着林染出了门。

“咳咳，哎，直接来问她也没啥效果啊。”老赵打着哈哈，却也在瞥着全程无话的王逸寒。

程海看看两人，说道：“好了，既然这样，我们就直接执行下一任务——吃早饭。”

匡平见林染心情不好，路上也没有怎么搭话，慢慢跟着她，老大也没有说撤了他回去，他也只能紧紧跟着林染。

林染一路无话，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警方确认了方向正确，却没有关键证据，也不出所料，没有给自己提供任何已知线索。虽然没有撤销对自己的监视，但是和这个小警官接触下来，特别是排除自己的嫌疑以后，双方也都放下了警惕。

唯一让自己有点在意的是，坐在最边上的年轻警察，看起来和匡平差不多大，却散发着冷冽的气场，而这种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染点开，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只有三个字：看邮件。林染已经许久没有登陆过自己的邮箱了，她犹豫了一下，点开软件登陆邮箱。看到无数条未读邮件，除了广告，还有从标题就可以看出来的谩骂邮件。原来，一直都有人勤勤恳恳发邮件来提醒自己，把人生过的有多糜烂。

林染点开了最新的邮件，一个看似乱码的地址，看不出任何发件人的真实信息。没有内容，只有附件，警方关于天河草原案件的全部调查资料。

匡平看到林染停下脚步，全神贯注地看着手机，陷入了思考，匡平并没有打扰她，在路边点起一根烟，等着她。

“匡警官，你有时间吗，我们去个地方，对了，你证件都带了吗？”

匡平闻言一愣，点点头。“去哪？”

“买彩票。”

从第三个彩票站点出来，匡平有些沮丧，不过他也总算明白了林染的想法。先是询问是否见过文印塔和李羽卉，再问一下最近是否有异样的情况发生，结果一无所获。匡平看手机的间隙，林染说道，“走吧，去下一家。对了，你晚上给程海报告的时候，想想清楚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一种是，如实说，一切就结束了，你会回警队，会有新的人来盯着我；一种是，我一直待在酒店，那么我们可能会查到破案的关键线索，我的意思是你可能会查到关键线索。以后就不用做这些盯嫌疑人的工作了，有时候盯的还不是嫌疑人。”

林染说的已经不委婉了，其实从一开始跟着林染出来就已经明白了她想要查案子了。匡平心里有很多疑惑，为什么原本一直置身事外的林染突然想要查明真相，刚刚和林染联系的人是谁。明明没有和林染透露任何线索，为什么她知道彩票的事呢？还在文印塔住所和公司附近的彩票站询问。

既然她的嫌疑已经不再，不如跟着她看看，顺便找一找一直躲在暗中的人的线索。

匡平点点头，“下一家在哪？”

终于在第四家彩票站，店老板看着文印塔的照片说道，“这个我有印象。小陈啊，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上次那个人。”闻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走了过来，“是她，那天她过来问过我们兑奖的事情，我记得。”

“对，我看也是她。那天人挺多的，我当时忙不过来，老人家看起来也不会使用手机。我就让小陈来帮她了。”

“她过来都问了什么？”

“挺奇怪的，我记得挺清楚，她想要问如果她中了彩票，是需要怎么兑换，买彩票的时候是不是会登记购买者的身份证什么的，大致就这些。当时人挺多的，我就和她说你要不把中奖的彩票拿来，我帮你看看，不同的种类兑换的方式什么的是不一样的。然后她就指了这个，说中的就是天天乐，我说这个在网上兑换就可以了，她又问了一句是不是需要购买者的身份证号码，嗯，前前后后问了两次，我说这个不需要，彩票反面有兑换网址和操作流程，但是我在想她会不会用。后来她好像还想问什么，看我们人多就走了。”

“除了她，最近还有别人来咨询这个问题吗？”林染问道。

“没有了吧。”

“我也没有印象了。”

“好的，谢谢了。还有一个问题，最近几期天天乐，有开过什么大面值的奖项吗？”

“还真有哎，前两周开了一个37万的。别看不是什么千万、百万，这种天天乐，算是高的了。”

“好的，谢谢了，我们走吧。”

匡平一直默不作声，林染问话的节奏很快，也没有再和店员多做交流，她走向前说道，“彩票中心那边会有兑换记录，既然是线上兑换的，必定有收款的银行账号，如果真的和李羽卉搭上关系，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匡平思索着，林染似乎并不知道，李羽卉通过她婆婆张小容在线上兑换彩票的情况。好奇怪，为什么那个人没有告诉她，他们已经查到了李羽卉兑换彩票的证据呢？他点点头，想要看看林染还有什么想法。

“嗯，你先去查一下，对上了，再去看一下彩票中心那边能不能查明彩票购买人信息，问一下他最近有没有去过天河草原，如果去过的话，看看当天监控，就盯着她俩看，应该可以看出眉目。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先去查一下吧，记得有结果了告诉我。”

“嗯，那个，联系方式还没有。”匡平说道。

林染闻言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问道：“难道你们队长让你来监视我的时候，没有给过你资料吗？”

匡平一时语塞，他是有林染的基本资料的，包括联系方式。但是既然现在林染已经摆脱了嫌疑，匡平并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增加两人的联系。

包括朱平平早上传来的林染的卷宗，他都没有点开。他更希望，通过自己的接触和交往来了解一个人，而不是冷冰冰的资料和卷宗。当然是在排除了林染是嫌疑人的情况下，他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不一样，现在，是我们一起合作，就是嗯，反正不一样。”

林染看着这个奇怪的年轻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走吧，我们回去？”

“去哪？你不是回所里查案件吗？”

“我的任务还没有撤销，所以，我还得跟着你。”匡平避开了林染的目光后，“我会去查的，一回去就查，放心。”

如果顺利的话，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林染也就可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但是为什么，这么顺利好像哪里不对。李羽卉作案后带走了凶器，这一点可以理解，但是法医报告上，对于伤口二次伤害的描述，一直让林染很在意。看样子，要等李羽卉自己来说明了。

而默默跟在林染身后的匡平，更加苦恼。究竟是谁，一边给林染透露查案进度，一边又隐藏一些线索。看起来，就像是在考验面前的那个消瘦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