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彻夜未眠，我发现，我也许可以渐渐离开睡眠，宁静的夜，才是繁忙的最好时机。清晨的画面多美啊，美到我都舍不得离开，太阳初升，橙黄的光洒满街道，连街面都泛着光。你知道吗，我把属于我的死亡场景安排给到了你。现在，我不得不再重新找寻，找寻另一种美好的死法，让我优雅的离开人世间。

你还好吗，我从来没有想过问之前的人，你还好吗？你是不是已经在空中俯视着我们了呢，你看到了吗，我的安排，多美。美到连你的至亲看到，也会感慨，这是最好不过的死法了，不是吗？如果有可能，帮助我吧，以任何形式，帮助我吧。

今天开会的人并不多，李桐和林英玄都没有来。“那我们就开始吧。朱平平。”程海看人差不多齐了，说道。

“是。昨日凌晨，桃和路发现一具尸体，苏华山，男，73岁。关系也比较简单，女儿苏菁、女婿孙奇负责赡养，儿子苏柘是目前唯一有嫌疑的人，在前天下午见过死者，还与死者发生过争执。监控显示，死者凌晨从医院走出，最后在桃和路发现的时候，坐在轮椅上，无明显外伤。这个法医鉴定报告，何丹，你来说一下吧。”

“经过我们检查，死者去世时间约为凌晨2点至3点。死者无外伤，和他的病例显示的基本一致，做过手术，癌症扩散。死因是服用了农用杀虫剂。具体成分还在分析中。法医鉴定报告目前就这些。我再说一下痕迹分析那边的结果吧。我师父一大早就匆匆忙忙找林英玄分析死者体内的农用杀虫剂了，所以林英玄把他们组的结果发给我了。”何丹解释道，“死者的轮椅、衣物等所有物品，均未发现可用的指纹及DNA。在轮椅轮胎上刮下的泥土，显示轮椅压过了类似垃圾站流出的污水以及施工用的沙子。死者轮椅扶手处挂着的塑料袋，里面的社保卡和病历卡也没有有价值的线索。指纹基本都是死者自己的。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死者手腕上戴的手表，时间停止在了两点三十七分，在表外侧调整时间的按钮被拔出，导致时间停止。把手表拆开以后，在停转的齿轮之间，夹着一朵非常小的干燥的小黄花。应该是一种常见的多肉植物的花。嗯，基本就这些了。”

在座的人听闻这个情况，都深吸了一口气。

“王逸寒，你那边呢？”

“昨天我们去了死者女儿苏菁的家，我和老赵认为，除了苏菁的弟弟苏柘有嫌疑以外，女婿孙奇的嫌疑也要持保留意见。”

程海思索了一下，说道：“好。现在有几点需要注意，第一，轮椅，从哪里凭空出来的，朱平平你去查一下这个轮椅的牌子，有没有购买记录；第二，轮椅压过的地方，刚刚说了垃圾水渍和沙子，匡平你查一下从医院到桃和路，有这些东西的地方，至少我们可能知道轮椅是从哪里开始出现的，把路线图绘制出来；第三，手表停止，并在里面放了干花，这个，王逸寒，以医院、桃和路、苏华山家为原点，问问附近修表的铺子也没有什么线索；第四，把苏柘给我找出来，老赵，这个你去办。再有。”

林英玄和李桐破门而入，打断了程海，程海还没见过李桐这么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打破了他一贯沉稳的风格。

“出、出大事了。”林英玄喘着气，“李老师，你来说吧。”

所有人都盯着李桐，他已经变回一贯冷静的样子，“我就简单说了，死者的胃液里，检查出了周海失踪的头皮。”陷入一片惊讶。

“我、我来说吧。我们要检测农用杀虫剂，找李老师提取了一些死者的胃液，他发现里面有一点点碎碎的毛发残渣，就让我一起对比了周海的DNA，所以，周海消失的头皮找到了。我们猜想的没错，这不是简单的自杀，这，也是那个神秘人的作品。”

程海转过身，去看身后两张满满当当的白板，因为还有疑点未被撤走，白板一直在这里提醒大家，现在，白板上的字迹显得越来越刺眼。

“所有人，按照我刚才的吩咐行动，老李，给我再检查一遍苏华山的遗体，小林，从文印塔案开始，所有的物证全部翻出来重新检查一遍，还有农用杀毒剂的品种也给我找出来。现在，我们不再是两条线找凶手了，我们要找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一直藏在暗处的人，他现在已经开始炫耀了，炫耀我们抓不到他了。”程海转过来面对大家，“现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这个混蛋给我找出来。”

“是！”

“朱平平，把文印塔案开始，所有资料打印出来，拿到会议室来。”

“马上。”

会议室外，朱平平开始打印程海要的资料，一边站起身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匡平说，“你说，这得多恶心啊，我刚刚在里面光是听着，就已经想吐了。这人太变态了，他怎么想的啊？”

“恶心啊，你多跑跑李法医那，多见识见识，就不恶心了啊。”

“不行不行，我还是不去污染那神圣的地方了。不过既然说到变态，我现在倒是有一个新的思路。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头绪，可以先从精神病院开始查。”朱平平一本正经的思考。

“对，不错，除了精神病院，江芡所有的有神经科啊心理咨询记录的你都去看看。你慢慢查吧，我先走了。”匡平抄起背包出了门。

“说的有道理啊，是要都查查。”朱平平看到经过的林英玄，“眩晕同学，过来过来，我问你，看到结果的时候，你吐了没？”

“没，但是现在有点想吐，你再眩晕眩晕的喊，我就吐你桌子上。”说完离开，林英玄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打开电脑，从文印塔案开始看。三个案子，怎么看都毫无关联，前两个还有认罪伏法的凶手，第三个，如果嫌疑人不留下轮椅，黄花，和周海的DNA，也不挪动到大街上，摆成那么显眼的姿势，大家都会以为是自杀吧。程队说的没错，他在炫耀，炫耀自己的作品，炫耀自己可以消失于无形。他已经不满足于借助他人之手，他开始自己动手，如果说以前他是为别人的作品润色，现在，他开始创作自己的作品了，更文艺，更美好。就像是轮椅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马路的中央，就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被发现，而他，也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消失在影子里。

匡平在奔向医院的路上，拨通了林染的电话。林染犹豫了一下，接通了。

“走了没？”这是匡平第一次这么没头没脑的和林染说话。

“准备走了。”

“别走。”

“啊？”

“别走，出事了，他开始自己动手了。”

“别走，我现在在路上，我给你发个地址，你过来，我们见面聊。”说完匡平没等林染回答，就挂了电话。匡平的语气让她很在意，她起身去找安娜，对不起了，回去的时间又要推迟了。

林染和安娜打完招呼后，就打车去了桃和路见匡平。匡平正拿着一张江芡的地图，在街上站着。匡平把案件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林染。林染时不时会提一些问题，两人一路走一路交流，却在与桃和路交叉口不远的位置，见到了刚从一家不起眼的修表铺出来的王逸寒。匡平除了尴尬以外，更多的慌张，不知道如何解释林染的存在。看着匡平还在纠结的表情，王逸寒说道，“林小姐，你好，我是王逸寒，上次我们见过。匡平，你的路线查的怎么样了？”

“哦，我刚刚已经把周围转了一圈，垃圾站和施工地堆放沙子的地方已经找到了，已经让朱平平调附近监控了，还没有结果，感觉希望不大。你这边呢？”

“我这才第二家修表铺，没有线索，还有一家跑完就要去死者家附近查了。对了，林小姐，你还没有回海州吗？”

“嗯，有点事耽误了，顺便留下来玩玩。”

“林小姐怎么看啊，这个案子？”

林染和匡平相视一眼，匡平想要解释，被王逸寒打断，“林小姐，之前和我们是同行，如果匡平没有把案件情况告诉你，那我来说，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林染说自己对案件的分析是基于自己接触过许多犯罪人，匡平没有想到，她以前也是个警察。林染则在细细琢磨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察，并不是他的话有多令人吃惊，而是这个人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看着王逸寒还在等他们谁来打破沉默，林染回答道，“好，没问题。关于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

“犯罪画像。”

“小心谨慎，现在开始炫耀。”

“你觉得呢，逸寒？”听见林染喊自己的名字，一直没做声的王逸寒说道，“嗯，因为前两件案子嫌疑人都不是第一个伤害死者的人，都是在死者已经受到致命伤害的情况下，进行犯罪行为的。第三个案件，死者是死于农用杀虫剂。”

“不错，还有，轮椅。为什么第三个案件，会出现轮椅，如果嫌疑人要留下他独特的犯罪签名，手表和周海的DNA已经是很完美的手段了，为什么要轮椅？”

“你的意思是，死者被喂下农用杀虫剂以后，为了将死者带到桃和路，他用轮椅推过来的？死者经过多次治疗已经很瘦了，还有为什么不开车，为什么一定要选在桃和路。”匡平问道。

“不，匡平，她的意思是，嫌疑人要么是身体素质差的人，要么，是个女的。”王逸寒说道。

“女的？”匡平不可思议地看着俩人。 

“嗯，我觉得可能性很大。”林染说道。“除了这个，第一个案件里，嫌疑人出入天河草场，没有被拍到监控，而且是清场关门后还留在里面，这个是很奇怪的；其次第二个案件，我相信嫌疑人偶然遇见被丢弃的死者，进行犯罪行为是临时起意，进行犯罪行为时用了手套避免留下证据。”听到这，匡平皱起了眉头。林染没有放在心上，接着说，“所以，我觉得你们有必要再做一次人员排查，查一下第二个案件附近，有夜班工作人员，会随身带手套的，和天河草原的员工做一下关系识别。”

“第三人民医院。”王逸寒说道。  

“包含第三人民医院在内的所有可能。不能排除附近没有别的企业。但是，对，第三人民医院是重点。”

“还有，这次的案件，死者是自己走出医院的，不是吗？如果不是信赖的关系，嫌疑人是如何让死者主动在深夜走出医院，来到监控拍不到的地方实施犯罪呢？”

“不会又是偶然吗？”匡平问道。

“不会，”王逸寒低沉着嗓音，“苏华山走的时候整理好了自己的床铺和物品，并且监控里并没有显示他被威胁着走出医院。如果是偶然实施犯罪，手表里的干花、农用杀虫剂、还有头皮，和轮椅，怎么解释呢？所以说，这一次，是安排好的。”

“不错，嫌疑人极有可能已经知道，或者引导死者自杀，提前将头皮绞碎后放入农用杀虫剂，让死者喝下。至于轮椅和手表，应该是为了被发现时，呈现出的是一个犯罪的艺术品。最后，关于嫌疑人，可能在工作和生活环境中，社会交往关系中表现平平，喜爱哲学、艺术等，喜欢看一些晦涩难懂的文章，觉得所有人都不了解他，相信自己会是与众不同的人，相信自己是犯罪的艺术家。”

“嗯？”匡平有些疑问。

“你再看看现场照片。这一张。如果是在日出的时候，没有你们这么多人在的话，你不觉得，构图很美吗？”

“现在有点觉得了。”匡平说道。

“嗯，匡平，你联系一下同事先往这个方向查吧。”

匡平点点头，掏出手机打电话。

林染转身对王逸寒说，“谢谢你给我发的资料，接下来也麻烦你了。”

王逸寒愣住了，林染笑笑说，“凶手戴手套的事，这种细节，匡平刚刚的反应是正常的，前两宗案子他没有告诉我任何细节，倒是你，一点也不惊讶，没有藏住。”

王逸寒点点头。

“话说回来，如果我去海州查一下你，会发现些什么吗？”林染突然问道。

王逸寒屏住了呼吸，“我是海州人，你那个案子原来就有所耳闻，文印塔案时我仔细看过你的卷宗，所以才想看看，你是不是如新闻里说的那么厉害。海州破案率最高的林染，不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没那么简单。但至少，在这个案子面前是简单的，是吗，不是吗？”林染想在王逸寒的反应里找到答案。

看到匡平打完电话走过来，王逸寒郑重地向林染点点头。

“那么你们继续忙，我还有任务，先走了。”王逸寒打完招呼转身离开。

“那，我们呢？”匡平问道。

“你的路线图不是已经查好了吗？没有其他任务了？”

“没有了。”

“那就各回各家啊，有什么情况再和我说。”

“嗯，我还有一个问题。”

“手套的事情你别问，你假装没听见，因为我也不会回答的。”

“哦，好。那你不走了吧。”

“嗯，匡平，你回去仔细检查一下，死者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你是说，嫌疑人会带走他的东西，然后留在下一个案发现场？”

“嗯，如果他真的是这种行为模式的话，我们一定还漏了些什么。我先走了，你去忙吧。”说完招手，上了面前的出租车。

出租车停在了第三人民医院斜对面，林染下车进了一家咖啡店，买了一杯咖啡，在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医院来来往往的人。她还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但是她知道，靠近嫌疑人，靠近他，才会给她更多感受。她就坐在嫌疑人生活圈里，看着王逸寒发给她的最新资料。虽然一切都指向这个躲在暗处的嫌疑人，抓到了又如何定罪呢？没有证据证明是他胁迫了死者喝下，就算抓到了，又能怎么办呢？他还能忍耐多久？

林染抓起手机，传了简讯给匡平和王逸寒。

我们要找的人可能不是凶手，是天使，解除病痛苦难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