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
今夜，又要无眠了吗？
窗外传来了阵阵音乐，楼下的大排档从天黑就开始人来人往。觥筹交错间，不停闪烁的彩色灯光，透过窗户照射到房间的墙壁上。
可恶。
偏偏这块小小的玻璃没有窗帘的覆盖。
现在，我要盯着墙上不停变换着色彩的光斑，我试图闭上眼睛，不管不顾，但是，光斑就在那里，在挑衅着我。
可恶。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知，今晚能否入眠。
“匡、匡平，又出现了。”朱平平突然喊道，“那个在网上发文章的人，他刚刚又发了一篇。”
匡平闻言大步向他走来，“在哪，我看看。”
“这里。”朱平平起身把位子让给了匡平，匡平坐下后，立马看起了屏幕上的文章。
“是夜，引导我到来的吗？
清清冷冷的巷道。
如果不是命运的安排，我们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相遇。
我感到不可思议。
我环顾四周，怎么办，没有人，除了我。
他的呻吟声，在耳畔响起。
呼吸声明明乱了节奏。
努力想抬起的手在空中挥舞着，还是落了个空。
真可怜。
是真的可怜。
我小心地蹲了下来，怕弄脏了我的鞋子。
他已经活不久了。
这么痛苦，还好，他遇见了我。
我戴上了手套。
感受着按压腹腔的触感。
他的呻吟声更加痛苦了。
还好，夜已深，不会打扰别人。
你看，很快，他就放松了。
我也累出了汗。
既然这么有缘，我决定送他一份礼物。
我小心留在了他的身边。
这样，刚刚好。”
朱平平已经看完了内容，他正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匡平的反应。
“为什么帖子还在？”匡平指着不断增加地评论数问道。“快点通知网络部呀。”
“网络部已经在处理了，”朱平平说道，“实际上这个帖子就是他们转发给我的。自从上次的事件，他们一直持续关注类似的帖子，刚刚发现了就转给了我。”
匡平又从头看了一遍帖子的内容，朱平平在一旁小声地问道：“这个，他说的礼物，是不是就是文印塔案件的凶器啊？”
匡平抬起头，点了点，“是。”
“那，是不是就是说，要么是神秘人本人发的，要么是我们当中的一个发的？”
“对。”匡平说道，“其他人不知道案件的细节。包括神秘人戴了手套也是。”
“哦。”
“对了，上次那篇文章，评论里第一条，你有印象吗？”
“那个带节奏认为神秘人是作者的评论吗？”
“对。”
“我一起拜托了网络部那边去查了。还没有结果。”
“要这么长时间吗？”匡平问道，“我的意思是，一般的评论要查到发表人本人，需要这么久吗？”
朱平平摇了摇头，“如果是一般的评论，是不需要的。”
“那这次为什么这么慢？”
“我、我等下去问问。还有这个帖子，居然还在。这次他们是有点慢啊。”朱平平不解地说道。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朱平平的电脑跳出了信息。朱平平回到位置上，一边查看一边说道，“沈苑的排班表出来了，我看看啊，嗯，她和苏华山可能有过交集，苏华山住院的时候，她也在那栋楼上班。但是，郑暮云这里不符合，你看，当时她应该不是在这里上班。”
“但也不能排除她因为什么突发事件碰见了郑暮云，或者和郑暮云在其他地方遇见的。”
“嗯。你说的是，但也没有证据啊。咦？考勤记录也发来了。”朱平平操作着电脑，“周海去世的那一天，我看看啊。嗯，十一点二十三分。周海死亡时间是几点来着？”
匡平翻了下手边的笔记本，“凌晨十二点半到一点。”
“也差不多哈！”朱平平分析着，“神秘人打完卡磨蹭一会儿，下楼走到医院门口也要时间，还隔着两条马路呢！”
“苏华山出事的那天，你看看沈苑那天上班了吗，几点离开的？”
“苏华山，我看看啊，没有，她那天没有上晚班。唉？文印塔案那天她也没有上班。”
“剩下几个受害者遇害的时间，看一下，是不是她也刚刚好不上班。”匡平把记着几名受害者遇害时间的笔记本递给了朱平平。
朱平平一一核对，“全部，都发生在下班的时间里。”
“朱平平，联系她的领导，问问她今天是不是上班？你把她家庭地址也发我一份。”匡平直起了身子，“我们要去抓人了。”
“好。”
匡平坐上了驾驶座，他想了想，还是给程海打去了电话，忙线。
他发了条信息给程海：程队，已有怀疑对象，准备带回询问。
他刚刚按下了发送键，就收到了朱平平的消息，沈苑在市第三人民医院。
匡平发动了车子，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匡平抬头看了眼眼前的大楼，正是他前几天坐着的长椅前的另一栋。他两次去旁边那栋查证，却完全没有来过这一栋。
匡平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见到了低着头玩手机的沈苑。和上次跑步时相比，多了一副眼镜。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看样子就是一直为朱平平提供帮助的沈苑的领导。
中年男人先觉察到了匡平，他大步走了过来，“匡警官是吗？朱警官告诉我，让我带小沈在这里等你。哦，对了，我叫吴越。”他伸出了手。
匡平注意到沈苑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惊讶，没有疑惑，一副平静的样子。只是，今天戴着眼镜的她，和那天晨跑的她完全不是一个状态。那天的她，看起来健康阳光，今天，看起来有些憔悴。
匡平这才意识到吴越的手还在空中端着，他立马伸出手，“你好，吴先生。辛苦你了，我想和沈女士先聊一下，不然，你就？”
“好的，好的，我先回去了，你们聊。”吴越刚走两步，又转身回来，“不好意思，我还是要问一下，小沈她是做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们要找她呢？我们也就是了解一下，作为领导，要关心关心员工嘛！”吴越打着哈哈。
“没什么大事。沈女士之前是一宗案件的第一发现人，我们还是想和她了解了解当时的情况。”
“哦，我懂了，我懂了。你们聊，我先去忙了。”吴越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抓着后脑勺，匡平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懂了。
匡平在沈苑身边坐下，“沈女士，我们见过的，有印象吗？”
沈苑点了点头，看起来少了刚刚的平静，多了丝紧张。
“你现在有时间吗？跟我回所里一趟吧，还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可能还要做一下笔录什么的。”
沈苑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点点头，拿起一边的双肩包，站了起来，跟着匡平走向了停车场。
等到沈苑在副驾驶座坐好，匡平看了眼她，“安全带系好。”
“哦，好的。”沈苑系好了安全带。匡平发动了车子，往回开。他瞥了眼车窗下的空格，里面放了一包餐巾纸。餐巾纸的下面，是匡平提前放好的折叠刀。
他又偷偷看了眼沈苑，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肩包，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匡平突然想起了，王逸寒藏在出租屋床头的那把刀子。看样子自己已经和王逸寒一样了，即便眼前是和他体力悬殊的女人，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还特意提醒她系好安全带，为的是真正发生冲突的时候，可以对她多一重阻挠。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无话。
就在匡平带着沈苑前往询问室的时候，他在走廊上看见了消失了好几天的程海。程海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看到匡平身边的沈苑，他摇了摇头。“先带进去吧。”
匡平点点头，带着沈苑进了审讯室。
“你先在这里坐一会，我们马上过来。”匡平说道。
“好的。”沈苑点点头，放下书包，坐了下来。
匡平点点头，掩门出去了。询问至少要有两个人，匡平原本想着实在不行就拉朱平平过来，现在程海回来了，就更好了。他还没有走到办公室就被人拉进了一旁的小房间。
匡平一回头就对上了程海黑着的脸。
“坐。”程海说道，两人走到沙发前坐下，匡平这才看出来，这里是其他部门同事的办公室，她休假已经好几天了。
“程队，这些天你们都去哪儿了？”匡平忍不住问道。
“这一次的案件，特别是葛安娜直播自杀，上面还是挺重视的。潘志勇一早就想让你退出调查了。那天，我看见他来了，与其等他拿这件事来压我们，还不如我直接让你走人。正好他们觉得朱平平不适合这个调查案子，我就顺带把你们都弄走了。他们单独成立了一个调查队，所以调查的物证和线索也没有往你们这边发了。因为尸体已经运回殡仪馆了，加上老李在法医界有些地位，他在那扛着，所以法医鉴定还在我们这。”
“你们最近查到了什么吗？”
“有，不多。我刚刚过来的路上联系了朱平平，他已经把沈苑的情况告诉我了。我觉得可以跟一下。这个事情主要你来负责。”
“我？”匡平有些犹豫。
“线索是你跟的，沈苑是你带回来的。你放心，我会在旁边配合你的。”程海说道。
注意到程海用了配合这种字眼，匡平觉得自己的努力终于被看见的同时，压力也更大了。他点了点头，算是给程海的一个承诺。
“你先听我说。”程海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是偷偷溜出来的，葛安娜案件很多物证都在潘志勇那边，我得留在那里。遇到有用的线索我会发给你。对了，你发给我的那篇文章，不要再那上面浪费时间了。”
“为什么？”
“那篇文章，是孙也发的。”
“是他们？”匡平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这事是王逸寒做的。
“对，他们想要触探一下神秘人的反应。第一次发的时候，你们知道得太快了，帖子封得也太快了。他们没有查到什么线索，所以今天又发了一次。”
“所以今天的帖子被封的速度慢了很多？”匡平问道。
“对，网络部那边他们已经打好招呼了，帖子存在的时间会长一点。他们想要瓮中捉鳖，但是显然还是行不通。”
“最多点赞的那条评论也是孙也弄的？”
“对。所以，这个你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你需要知道。”程海的脸上露出了难色，“林英玄那天晚上去出租屋，是我安排的。”
“什么？”匡平直起了背，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对。在那之前，王逸寒告诉了我一些事实。之所以说一些，是我至今不能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他告诉我，他找了你帮忙，但是你不能完全相信他。王逸寒说他认得葛安娜，不能看着葛安娜落在神秘人手里，不能看着她被害。他告诉了我，但是，他当时身上的嫌疑，让我不能就这么相信他。”
“但是，你也没有不相信他。”匡平的语气中带了些沮丧。
“没错。他和葛安娜认识，知道她，了解她。我希望葛安娜找过他一次，就会找他第二次。所以，我默许了他继续找你帮忙。但是，我提了一个要求，带上林英玄。小林的立场相对中立，而且脑子也灵活，我找了小林，告诉他让他帮忙，如果有必要，帮助你对付王逸寒。”
“同时，他也可以向你汇报进度。”匡平说道。
“是。”程海并没有否认。
“那王逸寒从中能得到什么呢？”匡平不相信王逸寒会平白无故答应这些条件，而且既然他去找了程海，必然是有所求的。
“没错，我答应他，关于葛安娜的行踪，会同步消息给他。”程海说道。
“那老赵呢？让他跟踪王逸寒又是怎么回事？”只是做做样子吗？匡平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
“原则上，当时王逸寒是需要跟踪的。他离开自己家的时候，老赵也跟上去了。葛安娜案件发生后，你和小林匆匆忙忙去了现场。老赵上楼找人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王逸寒的失踪，不在我们的预料之内。老赵这些天没在单位，我让他带人去找王逸寒去了。”
“找到了吗？”匡平问道。
“没有。现在还是下落不明。匡平，你这边的调查不能停下来，我会让朱平平和小林这边尽可能配合你，如果人手不够，你也可以喊其他人。如果他们有什么疑问，就让他们联系我。”
匡平点了点头。
“沈苑这边，你确实要跟紧了。所有的时间点都合得上，外观、体貌也基本符合神秘人的特征。”
“DNA。”匡平说道，“和神秘人留在钓鱼线上的DNA对比，就知道，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嗯。我知道了。”程海站起了身，“我们先去询问吧。”
程海走到门前，转身对匡平说道，“匡平，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从现在开始，所有的调查进度都要告诉我，我们要尽快行动。”
匡平看着程海真挚的眼神，他点了点头。程海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匡平只好说了声：“知道了。所有调查进展我都会向程队你报告的。”
程海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等案子结束了，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程队，我要先回办公室拿点材料，等下要用的。”匡平没有接程海的话。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快点啊。”
匡平点点头，出了门。几分钟后，他手里拿着文件夹回到了这里。
“程队，我们走吧。”
“好。”
说完，程海穿过了办公室的门，看了眼走廊，确认没有人，快速走了出去，并示意匡平跟上。“我还不能确定，潘志勇他们是不是在这里布了眼线。还是谨慎点好，别让人看见了。”
匡平跟着程海小心翼翼地往审讯室走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又不怕被看见，所以干脆大摇大摆地跟在程海的后面。
推开审讯室门的瞬间，程海就注意到了眼前的女人猛地一抬头，像是被他们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她刚要起身站起来，程海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起身。
两人坐下后，程海说道，“沈苑，是你吗？”
“是。”
“我是程海，之前应该是在苏华山遇害的现场和你碰过面，还有印象吗？”
“有。”
“嗯，那就好。匡平。”程海撞了下匡平的胳膊，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沈苑女士，今天叫你过来，还是有些问题想要询问一下你。”
“你们问吧。”沈苑说道。“不过关于那天早上的事情，我记得的都告诉你们了。”
“我看了一下当时你录的口供，你是早上晨跑的时候碰巧遇见了死者的遇害现场是吗？”
“是。”
“我们看了一下，你居住的地方离苏华山遇害的桃和路有四五公里呢！一个来回也差不多十公里了吧。晨跑跑这么远吗？”
“首先，十公里不算特别长。”沈苑认真地回答道，“而且我也不是每天都跑，要看排班情况的。”
“你晨跑的线路固定吗？每次都是从这里经过吗？”
沈苑摇了摇头，“不是固定的。我喜欢每次跑不一样的路，这样总会发现这座城市不一样的面貌。”
“不一样的面貌？所以你的意思是苏华山遇害的地方，你也是第一次路过，第一次路过就发现了尸体，会不会太巧了。”
沈苑又摇了摇头，“首先，我没有说那里是第一次路过，我只是说每次跑步的路线不一样，也许我之前也去过那里。其次，不能说我第一次路过就发现了尸体就说明了什么，我每次跑步都有第一次路过的地方，都很正常，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且，总有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不能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抓不到凶手，就开始往我这边来怀疑。”沈苑已经没有了刚刚在车上的紧张，她开始慢慢可以应对现在的状况。“所以，我想问一下。你们找我来，应该不只是问那天早上的情况吧，你们是把我当成了杀人凶手来审问的是吗？”
沈苑抬起头，直直地盯住了匡平的眼睛。
匡平看了眼程海，程海微微点了点头。匡平继续说道，“沈女士，我们确实对你有所怀疑。”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就被沈苑打断了，“没关系，你们有什么问题，干脆一次性问完，你们也可以放心。问吧。”
“你在市第三人民医院工作几年了？”
“毕业就在这里了，差不多五六年了。”
“你之前认识苏华山吗？”
“不认识。”
程海仔细观察着沈苑的表情，随着询问进行到这里，她的状态越来越从容，程海不禁心里有些担忧。
“不认识？苏华山住院的病房，可是在你上班的楼层啊！你不要告诉我是巧合。”说着匡平从文件夹里抽出了苏华山的住院记录。
“我、我能看看嘛？”沈苑问道。
匡平把记录递给了她，“还真的是。但我确实不认识他。他是病人，医生和护士应该认识，我并不直接接触病人。”她看起来像是在回忆，“我真的没有印象了。”
“所以，你是否认之前和苏华山认识？”
“我否认。”
“那这个人呢？”匡平又拿出来一张照片。
沈苑一看照片，立马说道，“这我知道啊！这不是那个小孩子，被人杀死还录了视频的那个。听说也是我们医院的病人，但不是我们这栋楼的。”她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两人，意识到不对劲，“我认得她，是因为我看过那个视频。现实中的她我是不认识的。等一等，你们是什么意思？这个案子你们也怀疑我是凶手？这和我都没有关系啊！不能因为她在我们医院住过院，而我又碰巧发现了另一个现场，就怀疑我啊？”
“所以，你也不认识郑暮云，是吗？”
“不认识。”
匡平把剩下几张照片，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摆在了沈苑的面前。从文印塔到葛安娜，被害人的照片在她面前排开。沈苑的表情有些变化，她皱着眉头，双手慢慢握成拳头。
“怎么，看着不害怕吗？还挺淡定的。”
“医院待久了，什么生离死别没有见过。”沈苑轻飘飘地说道，目光却没有离开这些照片。她突然抬起头，“给我看这些照片干什么？该不会怀疑这些人都是我杀的吧？”
“目前来看，是。”匡平说道。“麻烦你伸出双手，放在桌面上。”
沈苑迟疑了一下，伸出了双手，越过面前的一排照片，掌心向下，贴在了桌面上。
“翻过来，谢谢。”
沈苑翻过了双手。程海和匡平同时凑向前去，沈苑右手有两道深深地勒痕，已经开始结痂。一条贯穿了除大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上，一条在掌中。正好，符合用手握住钓鱼线的位置。
匡平已经慢慢露出了喜色，他知道，这条疤痕的存在，就佐证了她是如何杀害孙刚的。可他看到的，却是沈苑充满疑惑的表情。没错，为什么她不是紧张不安，而是一脸疑惑呢？
匡平稳住了情绪，说道：“说说吧，这疤是哪里来的？”
“不小心划的。”沈苑说道。
“怎么划的？看起来伤口挺深啊！”
“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吗？”沈苑问道。“没有关系，我也可以不回答吧。”
匡平的手掠过几张照片后，落在了孙刚的照片上，他把照片推到了沈苑的面前。沈苑看了眼，抬起了头，然后转动了照片，对着孙刚的脸仔细看了看。
“这是湖边钓鱼的那个大叔！”沈苑突然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匡平，“他也、他也被人杀了？”
这下轮到匡平不解了，一直在一旁观察沈苑表情的程海出了声：“你认得他？给我们说说呗。”
沈苑这才看向一旁的程海，她咽了口口水，说道：“也算不上认识吧。就是，有一天下午，我在公园湖畔看到他在钓鱼。我看他一个人，就走了过去，和他聊了会天，看看他钓鱼。对了，我这手，就是被他的钓鱼线给划的。他给我展示他的钓鱼工具，我好奇扯了一段出来看看，就被拉了两个大口子。”
程海和匡平一下子怔住了，他们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而沈苑还在一旁絮絮地说着，“怎么就被杀害了呢？那天还好好的啊！”
“你把你遇到他的时间，地点说一下。”
“地点？地点就是白鹭公园那个大湖旁边。从大门进去后要走一段时间，具体地点，具体地点我怎么给你形容呢？”
“好了好了，你看看这个，这是白鹭公园的地图，你指一下位置。”
沈苑接过了地图，看了一会，指向了地图上湖边的一个点，“应该是这里。”
程海看了眼匡平，匡平点了点头，这里确实是孙刚钓鱼的地方。
“时间呢？”匡平问道。
“时间啊，我想想。上周，应该是上周四，那天我白天没有班，就去白鹭公园转了一会。”
“几点到几点？”
“这我就记不清了。我早上起得迟，直接出门吃了午饭，就去公园消消食了。什么时候走的，三点？三四点吧。真不记得了。”
“你说你手上的伤，是那天下午在湖边被孙刚的钓鱼线划伤的？”程海开口问道。
“是的。”
“这伤口，应该出了不少血吧。”
“对。”
“可是我们在湖边的时候，没有看到地上有血迹啊？”
沈苑想了想，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当时只感觉到疼了，还是这位、这位大叔给了我一块毛巾裹着的。后来实在疼得不行，我就回去自己上了药。血有没有滴到地上我就不清楚了，也有可能是滴在了他的钓鱼工具上，所以挡住了。地上才会什么都没有。”沈苑回答得越来越从容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提取一下你的DNA做个比对，还有，我们会申请搜查一下你的住所，还麻烦你配合。”
“嗯，这个没有问题。只要别怀疑我就行了。”
“现在说说吧，那天你和孙刚在湖边聊了些什么？中间有碰到什么人吗？”
“警察同志，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他，他是在什么时候被？”
“就是和你聊完天。”
“什么？”沈苑吸了一口气。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你永远在现场附近蹓跶呢？”
“我怎么知道呢？”
“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们聊了些什么，遇见什么人没有？”
“应该是没有遇见别的人。那天是工作日，公园里人本来就少。我不记得那时候有别人在附近。聊了什么啊，我本来是散步有些累了，就在长椅上休息一会。就看见不远处这个人在钓鱼，那个时候正好有人在后面的凉亭里练萨克斯，吹得有点难听，我就去湖边看看他钓鱼了。”
“等等、等等。”程海打断了她，“你不是说附近没人吗？吹的萨克斯的呢？”
“哦，对，那就算是有人在附近吧。”
“什么叫算是。”
“就是，我听见了有人在练萨克斯，但是我没见到人。长椅后面都是植物，亭子还在高起的假山上。反正我是没看见。”
“那亭子里的人呢，能看见你们吗？”
“那我怎么知道呢？我也没有去亭子里看看啊。”
“音乐声持续了多久？”
“啊？”沈苑没有想到她会被问道这个问题，“好像一直都有吧。”
“你走的时候还有吗？”
“有的。”
匡平和程海交换了个眼神，问道：“你和孙刚聊了些什么内容？”
“就是闲聊。我看见他钓了不少的鱼，就问问他鱼是不是很好钓。他就给我讲了一堆的，关于水流啊，温度啊，这些都是对钓鱼有影响的。我也是闲着没事，听听他介绍介绍，就当学到了知识。对了，他还提到了他过世的老伴，说老伴走了以后，都没有个说话的人。还说女儿嫁去了外地，平时见面也没有什么话题，见面也是尴尬之类的。”
“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基本就是这些内容。”
“剩下这几个人你再好好看看，认不认得。”程海指着桌面上的几张照片说道。
沈苑点点头，开始一张一张仔细看了起来。
程海和匡平仔细看着眼前的女人，观察她看到眼前照片时的反应，而沈苑，看起来就像是海鲜市场里挑选新鲜的鱼虾，捡来捡去，最终还是放下了。
沈苑放下了照片，说道：“没有印象了，这些人我没有认识的了。”
“这几个时间段，你都在哪，做什么，有没有人可以给你证明？”匡平拿出了一张纸，是几宗案子被害人遇害的时间段。
沈苑看了眼匡平，接过了匡平手里的纸。她看了眼纸上的内容。“这么多？我哪记得清？”
“那孙刚遇害的那天，也就是上周四，你从白鹭公园离开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有谁可以证明吗？”
“我直接就回了家，我的手受伤了，”沈苑抬起了右手，摆了摆，“我赶着回家处理伤口。”
“路上没去药店买药？”
“没有，我家里有备用的。”
“所以，没有人可以为你证明了？”
沈苑想了想，“没有。”
“其他的时间段呢？你最好好好想想。你想到了谁可以证明，搞不好就可以洗清你的嫌疑了。”
“是吗？”沈苑靠在了椅背上，慢悠悠地说道：“难道不是那么找到什么人证、物证再来证明我有罪吗？连法律都是疑罪从无，你们先找到证据再说吧，不要找不到凶手就把罪名扣给我。”
“再好好想想。”
“想不出来了。”
程海看着她，没有说话，询问室一度陷入了静默的氛围之中。匡平在静静地等着，等着面前的两人，谁来打破此刻的宁静。他估摸着可能持续了好几分钟，但是也有可能并没有那么长。程海开了口，“沈苑女士，等下我的同事会带你去做DNA的检测，也会去你家搜查，麻烦你配合。还有，最近手机保持畅通，不要离开江芡，我们可以会随时找你了解情况。”
“好的。”沈苑并没有松懈，她微微歪了一下头，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些人都和医院的病人一样，和我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关联，比如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或者聊过天这种，其实，凶手会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呢？我有点害怕。有这种可能性吗？”
“相比这种可能性，你是凶手的可能性倒是更大。”程海冷冷地说道，说完起身离开询问室。
程海走了以后，匡平和沈苑面面相觑。匡平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程海直接开车离开了单位，他在脑海中回味着整个询问的过程，越来越感到不安。沈苑一开始给他们形成了一种错觉，让他们误认为她是心理防线比较弱的人，随着询问的深入，她一步步确定了警方手里存在多少证据，对于凶器上的DNA甚至直接给出了另一种解释。渐渐地，她在询问过程中开始自主了起来，她开始提问，反驳，甚至替他们提出设想。尽管她提出的设想看起来没什么可能性，但是她却是在展示她已经脱离了困境，她是自由的，即便面对着程海和匡平，即便被困在小小的审讯室中，但她是自由的。
程海抓了抓头顶，他感到压力巨大。直觉告诉他，沈苑和这个案子渊源非常深，但是，如何攻破她的证言，还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不过换个角度，至少已经有方向了。程海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对她进行严密的监视了。神秘人杀人的频率已经很高了，程海不相信她可以忍多久。
想到这，程海嘴角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意识到时，允许自己悄悄放纵这么一小会儿。他看到了希望，太阳就要出来了，春天也已经不远了。
车子拐了个弯，程海看见眼前的建筑，慢慢吸了一口气。他倒不是担心怎么和潘志勇解释自己失踪了半天的事，而是要怎么不露声色地把潘志勇他们的调查方向转移到沈苑那边。既然有了方向，双方合作调查追捕，总要好过分开行动，可是目前潘志勇的态度让合作没有什么可能性。如果直接把匡平调查的情况告诉潘志勇，效果未必会比分开行动好，还是先看看再说，如果有机会，还是要把调查方向引向沈苑那边。
程海停好了车子，将自己想法编辑成短信发给了匡平。然后下车，往建筑物的入口走去。
匡平收到短信的时候，林英玄和高淼提着工具箱走了过来。
“你们来啦！”匡平说道。
“嗯。高老师听说我们要去搜查，可是亲自‘下凡’要帮我们，匡平，你要好好谢谢她啊。”
“别啊，别啊。”高淼没等匡平开口，摇晃着身子说道，“我也是实验室待太久了，腰酸背痛，想要出去放放风。我今天是给英玄打下手，别这么客气。”
“谢谢高老师。”匡平说。
“什么时候出发？”
“先等一下。沈苑在里面提取DNA，等下我带她去朱平平那，正好朱平平也有些信息需要她确认，我们也好去她家搜证。”
“嗯，好。高老师，你先坐会儿吧，还要一会呢！”林英玄一边说一边接过了高淼手中的工具箱，和自己的工具箱一起放在了桌子上。高淼也点点头，找了个空位置坐下了。
“怎么样啊？刚刚的询问。”林英玄回到了匡平身边，小声地问着。“听朱平平说，程队也回来了。”
“嗯。”
“询问结果怎么样？”
匡平摇了摇头，看向林英玄，“不怎么样。她推脱得一干二净。”
“那等DNA鉴定结果出来了，她也就否认不了了啊。放心。”
“不，她对于钓鱼线上的血迹另有一套说辞。”
“什么意思？”林英玄惊诧道。
“她说血迹是在河边聊天的时候留下来的，她不小心被钓鱼线划到了。”
“那也不能证明她没有罪啊？”
“那也不足以给她定罪。”
“那我们等下去她家里要找些什么？”
“什么都要找。”匡平说道，“最重要的，是找到和鞋印相符的鞋子。现在只有鞋印能证明她去过现场了。”
“嗯，好。”
两人说着话，沈苑走了出来，她来到了匡平的面前，“匡警官，接下来呢？”
“你先跟我过来吧，英玄，”匡平把车钥匙扔给了他，“你和高老师先去车上，我马上就来。”
“好。”
“沈女士，跟我来吧。”
匡平回到车里的时候，林英玄和高淼正在后排热闹地讨论着什么。见他上了车，林英玄立马对他说道：“匡平，我正在和高老师说呢，”他把身子凑到了前排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中间的空隙，“那个女的，看起来完全不像杀人凶手对不对？杀人凶手怎么会长她那个样子呢？怎么看都不像。”
没等匡平开口，高淼就说道：“你知道什么啊就瞎说！杀人犯会在脸上写三个字：杀人犯吗？他们和我们一样，和街上的每一个人都一样，哪有特定地长相。”
“老话说得好，相由心生。”林英玄说道，“这种老话，不得不信。”
“那你倒是说说，杀人犯通常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那个沈苑不太像。”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啊？我要去质疑一下你们学校的教学水平了。”高淼说道，“匡平，他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吗？”
匡平笑着摇了摇头，“那可不是。”
“听到没有。人家可不想和你沾上关系。”
“才没有呢！我和匡平可是好兄弟，老战友了。”
“你说是就是吧，人家匡平可没有答应你啊。”
“匡平，你告诉她，我们是不是好兄弟？”林英玄又往前靠了靠。
车子一转弯，匡平说道：“我告诉你啊，我们到了。”
后排的林英玄和高淼停止拌嘴，透过车窗看向眼前的大楼。
“不是居民楼吗？”林英玄问道。
“不是。地址显示就在这里。下车吧。”匡平说道。
面前的大楼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写字楼，一楼还是一间不小的饭店。匡平三人绕到了大楼的侧面，找到了上楼的通道。在大厅里看见了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他一手拎着公文包，一边看着手机。男人看见三人，应当说看见高淼以后，立马走向前，说道，“你们来啦！高老师，今天你也来啦！”
“好久不见，万里。没想到今天是你过来。这是林英玄，你们应该见过的，这是匡平。”
“英玄我见过。”万里说完，往前走了一步，向着匡平伸出了手，“你好，我是万里，给你们今天搜查来做见证的。”
匡平和他握了握手，“我是匡平。人齐了，那我们上去吧。”
“好。”
匡平带头走向了电梯间。高淼和万里走在最后，两人一直闲聊着。
“高老师，最近身体好些了吗？”万里问着。
“就那样吧。”高淼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行。反正现在有林英玄他们，我的工作量也少了很多。多亏了他们，我现在轻松很多。要是以前的工作量，我估计撑不了多久，又要请长假了。”
“最近几次出勘现场都没有看见你，只是听说你回来了，真没想到今天能让我遇上。”
“可不是，本来今天是林英玄和别人一起来，我在实验室里待久了，想出来走走，就过来了。今天真是巧啊，我也没想到做见证的会是你啊。是你我也安心多了，我们也算是老搭档了。”
“是啊，是啊。能和高老师出勘现场长长见识，多好啊！”
“哪里的话。”
说着，电梯“叮”地一声，七楼到了。电梯门一打开，四个大字就映入眼帘：和安公寓。
“居然是酒店式公寓啊。”林英玄说道，“那个沈苑不是江芡本地人吗？怎么没住家里啊？”
匡平并没有回答，他走向了挂着管理处的窗口看了看，“您好。”
窗口里看电视剧的大爷抬起了头，看了眼匡平，“看房子啊？预约了吗？叫什么名字啊？”
匡平掏出了证件，“我们是来搜查沈苑的房间的，麻烦你带我们过去。”匡平还没来得及把文件拿出来，大爷立马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房卡。
“我带你们去，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大爷穿着拖鞋，带着四人来到了一间房间门口，匡平看了看，这间房间刚刚好在走廊的尽头。大爷用房卡打开了房间，“喏，就是这，你们查吧，到时候记得锁门就好。”
“你们先进去工作吧，我先和管理员聊一聊。”匡平说道。
三人点了点头，开始了工作。
大爷听见了匡平要找他聊天，本来已经准备走了，立马又乖乖站在墙边。
匡平说道，“我们走吧，换个地方聊聊。”
“去我那吧，有地方坐。”
“好。”
匡平跟着大爷回到了管理处，大爷从拐角拖了把椅子给他，又起身准备去泡茶。
“别忙活了，先坐，我就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哦，哦。好的，警察同志，有什么问题你问好了。”
“沈苑你认识？”
“认识。是我们这的老住户了。”
“她在这住了多久了？”
“五年？六年？差不多吧。”
“五、六年？”那基本上大学毕业回到江芡就在这里住了，匡平又问道：“她都是一个人住吗？”
大爷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
“平时有注意到她有什么异常吗？”看到大爷迷惑的表情，匡平补充道，“就是和一般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大爷说道，“倒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主要是不熟，她没事也不会来找我聊天，我对她也不太了解。就是知道她平时上下班时间很不固定，有时候还要上夜班。这算异常吗？这也不算吧。”
“嗯。我知道了。我刚刚注意到这里走廊都装了监控，好像还有一个监控可以看到她的房门口。”
“这里，”大爷起身转动了一下旁边电脑的显示器，“我看看啊，你看，这个摄像头可以看见。”
“你们这监控一般留存多长时间。”
“三、三个月。”
“好，”匡平掏出了手机，翻到了备忘录，递给大爷，“我要拷一下这几天的监控记录。”
“好、好，没问题。”大爷接过手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