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
天色渐渐沉了。
我手里已经没有需要忙的工作了。
有点茫然。
想法已经有了,人选也已经基本确定了。接下来,就是实施了。
可惜,可怜,我还没有时间讲述我的故事。
我想要空间,想要空气,想要自由自在的呼吸。
无妨,再等等吧。
让他们再感受一下活着的痛苦吧。
活着,活着。
高淼在走廊上吃着坚果,看着外面马路上车来车往。她知道林英玄此时正在屋子里偷偷看着她。她也无所谓,工作有些累了,就出来看看风景,哪怕只有这稀稀拉拉的车流。
高淼也知道,此时忽然被盯上,一定是有原因的,既然他没有开口提,自己就假装没事。反正心里急的也不是她。从生病到恢复,她学到最多的就是少管闲事。有时候人会突然发现,很多事都和自己无关,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想不通就要去插手。
走廊上还是有些冷的,她看了眼手里的坚果,吃完就回去吧,不然又要被冻感冒了。她掏出手机,没有信息。她在等什么,期待什么吗?她笑着摇了摇头,说是要放宽心,少管闲事,其实她根本做不到。
林英玄见高淼挪了挪身子,准备回来了,立马回到了位子上假装在忙。高淼路过他的时候叹了口气,她收拾收拾,回到了桌前,拿起了她研究一上午的表,苏华山的表。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神秘人要对这块表动手脚呢?不仅仅是让它的时间定格,还在表内部放了干花。打开表肯定是要有专业的工具的,她是怎么打开的呢?留下它又有什么意义呢?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高淼仔细感觉着,只有一下,不是电话。
她看了眼手里的手表,决定继续研究线索。表的背面有轻微刮擦的痕迹,用工具打开它的人,应该也不怎么熟练吧。放在里面的干花也很有意思,她问过植物学的朋友,这是一种多肉的花朵。这种花一般在四月到五月开放,所以应该至少有大半年的历史了。
沈苑租住的出租屋内没有看见多肉植物,连植物都没有,那天在办公室也只看见公共区域放的仙人球和芦荟,都开不出这种小花。
“这花有什么特别的吗?”林英玄突然出声,吓了沈苑一跳。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不是这个季节开的花。”
“所以神秘人保留了它很久?”
“是。”
林英玄见高淼又低下身子继续研究,没有要和自己继续谈话的意思,也只好离开了。他还在研究这个木盒,木盒上的指纹和沈苑的匹配,里面的磁带也检查出了她的指纹。他干脆拿起一盘磁带,放在机器里播放,当做背景音。
高淼听见声音抬起头,见林英玄挥了挥手里的磁带,没说什么,继续工作了。
就这样,在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中,林英玄小心地用镊子撕开了写上了数字的标签。时间可能太久了,标签已经泛黄了,反面的胶也已经失去了效力,轻轻一撕就被扯了下来。标签反面还能看见指纹的一部分,他小心提取了指纹。
“这磁带可真是有些年头了。”高淼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表,走了过来。
“是啊。”
高淼拿起另一盘磁带,放在灯光下仔细看着。
“刚刚匡平打电话来,说是沈苑想要回去。”
“这些?”
高淼点点头,没有说话。
“可是,除了指纹,真的没有别的了。”林英玄的声音有些气馁,“怎么就找不到呢?”
“找不到什么?”
“其他的东西。”
“这是沈苑留给他们发现的。你还希望能找到些什么?难不成让沈苑把她的杀人计划写下里,塞进盒子里,等我们发现?”说着,高淼放下了磁带,拿起了木盒。
这是一个最普通的木盒,高淼用手检查了木盒的各个角落,确定了没有夹层存在的可能性。然后得出了结论,“它就是个木盒。”
林英玄接了过去,对着灯光反反复复地看,也只能无奈地放下。
高淼看他那张委屈的脸笑了出来,“你继续啊,我去下洗手间。”
林英玄只好又拿起磁带,继续工作。
朱平平接到匡平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筛查天河草原初期员工的名单。得知匡平他们见过了沈苑的全过程后,他立马联系网络组,紧紧盯着是不是最近有人关注他们发在网上的文章。如果沈苑之前真的没有看到,希望这次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刚联系完,他就收到了匡平给他发的邮件,现在,要从这些住户名单中找到和沈苑相关的名字。找相关,又是找相关。他的工作清单又多了一条。他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清单,突然想起了郝佳佳。他抬起头,郝佳佳在位置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满脑子都是郝佳佳说他的业务能力不过关,再看看本子上记的东西,如果这个团队换成郝佳佳会不会更好呢?如果郝佳佳能够快速完成这些检索,对匡平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好事吧。
电脑界面跳出来的信息没有让他继续瞎想,他深深吸了口气。早上匡平让他着重调查一下王逸寒的家人和朋友,对比一下来江芡的人员记录。出现了一个匹配的名字,一个他们早就该注意,但从来没放在心上的名字:姚涧芳。
她是林染当年误杀的同事姚涧舟的妹妹,也就是王逸寒的母亲。
等等,王逸寒的父母不是在他小的时候就车祸身亡了吗?这个姚涧芳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朱平平稳住自己的情绪,点开姚涧芳的资料。她没有死,在车祸后,她活了下来。是王逸寒,从一开始就给大家造成了自己是孤儿的假象,又是在舅舅家长大的。哎,朱平平扇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为什么就轻易相信了他的话呢?为什么自己没有多做一步核查呢?他越想越气,伸腿踹了脚桌子,引来郝佳佳关注的目光。
朱平平也不管不顾了,他站了起来,对着郝佳佳说道:“你看我看得没错。我就是能力不行,态度也不行。”说完不管郝佳佳的反应就离开了办公室。
朱平平刚出办公室的门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太过冲动,等下回去得多尴尬啊。但他就是在气头上,气自己不争气,活该被别人看不起。
他又想到了匡平,想到了程海,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自己疏忽了这么重要的事,他们会不会发火呢?朱平平倒是希望他们发一发火,这样自己也许能长点记性。
他在楼下转了一圈又一圈,看了眼楼上,还是决定回去,不管遇见郝佳佳有多尴尬,他也要回去。他要抓紧时间,弥补自己的错误。
朱平平松了口气,郝佳佳并不在位置上,也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瞥见郝佳佳在潘志勇的办公室,她、潘志勇还有孙也在聊些什么。
朱平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想,就算郝佳佳去告状,告就告吧,他也无所谓了。
当他解开电脑屏锁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不对劲。电脑被人碰了,不仅是界面和刚刚不一样了,离开的时候他好像也没有锁屏。
朱平平看了一眼潘志勇的办公室,觉得自己的智商确实没得救了。才和郝佳佳发了火,转身又证明了一次她对自己的判断没错。
朱平平长长地叹了口气,点开界面,继续工作。
不对。朱平平已经可以断定碰他电脑的是郝佳佳了,因为她已经帮他完成了一部分的工作,在他的电脑上。
姚涧芳,海州人,哥哥姚涧舟是林染当年的搭档,在顾城的行动中被林染误伤,抢救无效死亡。姚涧芳和丈夫王之泰在多年前发生车祸,王之泰当场去世,姚涧芳经过抢救、复健,最终出院。也正是因为车祸,儿子王逸寒托付给了哥哥姚涧舟。
车祸后的几年,甚至是至今,姚涧芳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事,她好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也没有工作。甚至她哥哥去世的时候,关于她的记录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是在今天,找到了她购买火车票的记录。她来到了江芡,日期是在郑暮云遇害的那天下午。
谁通知她来的?葛安娜吗?得知林染不愿意离开,又觉得自己无法单独对付年轻的林染?记录到了这一天就没有了。
她住在哪呢?酒店基本都是要实名认证的,她是怎么躲过去的?
朱平平点开了下一个界面,他赫然看见姚涧芳出现在一张监控截屏之中。他看了眼文件名,是林染和葛安娜住的那个酒店,也是匡平先前跟踪林染蹲点的酒店。
朱平平试着捋了捋线索,葛安娜叫来了姚涧芳,姚涧芳是怎么提前进入林染出租屋的呢?是像王逸寒说的去他家偷了钥匙吗?还是王逸寒提前就见到了他妈妈,主动给了钥匙呢?王逸寒是知道他的舅妈已经定居国外的,所以关于他舅妈所有的叙述都不可信。至少,朱平平是这么认为的。
接下来,是早上收到的名单。他还来不及思索,就看见了名单里一个被标注了的名字,胡有为。这个名字也同样在下一张表格里被标注了。
这个胡有为,不仅和沈苑一个小区,也是天河草原的最早那批员工。
朱平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知道和沈苑做分析,两张表格他从来也没想过交叉对比。可是这个胡有为又是谁啊?他和沈苑也没有关系啊!
这时候他注意到不远处潘志勇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郝佳佳和孙也走了出来,他们交谈了两句,各自回到了位子上。
郝佳佳并没有和朱平平说话,她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继续忙自己的事了。朱平平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想了想,还是划着椅子过去了。
“你动过我电脑了?”朱平平问道,“办公室里有监控,别否认。”
“我本来就没打算否认。”
朱平平感觉郝佳佳看他的眼神像极了小时候哄他的大人。
“你都告诉潘志勇了?”
“我没有告诉他们,但是,朱平平,你需要知道,我们是一个团队。”郝佳佳突然严肃起来。“如果我们内部都四分五裂,怎么去对付犯人?”
“四分五裂?是我们导致四分五裂的吗?”朱平平有些莫名其妙,“是你们突然整个团队都消失了,现在说团队?把我们剔除在外的时候,你们把我们当队友了吗?”
“避嫌,才是对你们最大的保护。”郝佳佳说道:“你自己想想吧。反正你的那些线索,我都没要告诉他们。不过,你最好自己去说。”
朱平平有些举棋不定。
“还有,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告诉你的。”郝佳佳又补充了几句,“我希望你知道,我并没有恶意中伤你的意思。如果你可以端正态度,再开拓一下思路,会有很好的发展的。”
朱平平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朱平平,你自己要想一想,想一想你的职业规划,未来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还是你就在这里做一些类似的工作?我不是说我们现在的工作不好,重点是,你该学的东西都学了吗?只有提升自己,才能长远发展。”她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喊我帮忙。”
她顿了顿,“如果我之前的话伤害到你,对不起。”
说完,她转过身继续忙碌了。
“没事。”朱平平犹豫了一会,“谢谢你。”这句话是感谢她帮忙找出线索。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好好考虑的。”
朱平平划着椅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松了口气,至少,他和郝佳佳之间把话说清了,他心里一块悬着的石头也落地了。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郝佳佳说得是对的,他没有长远考虑过,他的思路也没有郝佳佳那么清晰。但是,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他应该联系匡平,让他知道现在的情况,以及他关于王逸寒的猜测,是对的。
他看着电脑上姚涧芳的照片,与王逸寒眉宇之间真的有些相似。
匡平收到信息时,他和王逸寒正在小区门口吃着牛肉面。他一边嚼着面条一边看着手机,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匡平觉得自己已经被王逸寒训练出来了,出现再不可思议的事件,他都可以坦然面对,哪怕是现在告诉他王逸寒就是那个为非作歹的神秘人。他也可以镇定地放下筷子,把他拿下。
“怎么了?”王逸寒注意到他一直在看手机。
“等下我们要回小区里了。”匡平放下手机,淡淡地说。
“找到了吗?”
匡平点点头。“但是朱平平没有找到这个人和沈苑的联系。”
“什么意思?”
“这个人是天河草原的老员工,又和沈苑住在一个小区。”
“我明白了。我们去见见吧。”
“这小区还没拆,也算是难得了。”
“应该快拆了吧,已经老旧成这样了。”
两人也没有别的话题了,只好低着头吃面。
吃完面条,两人一起回到了小区里。胡有为和沈苑并不是同一栋楼,但都是在小区西边。按照朱平平给的地址,两人来到了二楼,敲了敲门。
门被拉开了一条细缝,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开了门,她系着的围裙里穿了一身居家服。
“你们找哪位啊?”老太太一开口就是地道的江芡方言。
匡平赶紧掏出了证件,轻声说道:“我们是派出所的,我叫匡平,想找一下胡有为先生,他在家吗?”
老太太瞅了瞅证件,想要确认他是不是在骗人。“你找他、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我们听说他之前在天河草原上过班,想要了解一下情况。”
老太太还是很疑惑,但是她觉得匡平他们不是坏人,就打开了门,让两人进去了。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你们有什么事找他也没用了。他能知道些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匡平还没有问出口,就在卧室里看见了胡有为老人,躺在床上,眼神迷离,嘴边还流着口水。见老伴这样,老太太立马走上前,拿起桌上的布,帮他擦了擦口水。
“你说,你们找他,还能问到啥?”老太太背对着两人,为老伴擦拭着,想让他舒服一点。她慢慢直起身子,转身说道:“去客厅坐会儿吧,我给你们泡杯茶。”
“不用麻烦了。”
“没事。家里平时也不来人,坐会儿吧。”
王逸寒点点头,拉着匡平去了客厅。不一会儿,老太太端着两杯茶走了过来。
“喝茶。”
匡平和王逸寒赶紧点头接过茶杯。
“老头子怕是回答不了你们什么问题了。”老太太说道,“你们找他是什么事啊?天河草原?他是在那工作过,但待的时间也不长。”
“当时天河草原刚刚开门营业的时候,老爷子就在那边上班了?”匡平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老太太点点头,“对,还要更早。其实在筹办的时候,他就在了。”
“老爷子在那边工作了多久?”
“大约,大约两三年吧。后来天河草原营业了,大家的想法不一样,当时走了好多人。老头子也就跟着走了。”
“你们在这住了多久了?”王逸寒问道。
“很久了。二十多年肯定是有了。”
“小区里面应该认识不少人吧。平时一起晨练什么的。”
“不多,不多了。大多数啊,都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了。以前老头子身体好一点的时候,我还会用轮椅推着他去楼下走走。现在,他都这样了,我一个人也弄不动他,就更少出去了。”
“那个,你们家的轮椅还在吗?”
“在,在阳台上,拿来堆东西了。”老太太随手一指阳台的角落,王逸寒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确认了一下。
老太太满脸疑惑地看着他们,“这、轮椅又怎么了?”
“轮椅?没事。对了,您认识这个人吗?”王逸寒掏出手机递给了老太太,“也是住在你们小区的。”
老太太拿着手机眯着眼看了看,摇着头说道:“你们等我一下啊,我找一下我的老花镜。眼睛不行了,看不见了。”说完便放下手机,在桌子上翻翻找找,又去了卧室。
她拿着眼镜出来的时候,顺便用围裙擦了擦眼镜,她拿起手机,发现已经锁屏了,王逸寒立马上前,解了锁。
“这个女人,您有印象吗?也是这个小区的。”
老太太仔细看着,眉头却越皱越深。“嗯,这个人,看起来有点、有点像那个护士小姐,我也不太确定。”
“护士小姐?”
“对。姓什么来着?”老太太似乎想要想起来这件事。
“沈?”王逸寒试探着。
“沈?对!对!小沈!是她。应该是她。”
“你认识她?老爷子也认识她?”
“嗯。”老太太点点头,“老头子现在应该谁都不认识了。”
“你们很熟吗?”
“不是很熟。但是,但是她算是我们的大恩人了。”
“怎么说?”
“几年前,那时候老头子还能自己拄着拐杖出门蹓跶。突然有一天,就栽下去了,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抽搐。我那时候不在,是别人告诉我的。小沈正好路过,就帮他、帮他急救,后来没出事。我真的感谢她。我想去她家谢谢她的,才知道她已经把房子租出去了,平时也不在这。那天纯属巧合,还好那天她在,不然啊,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后来她急救以后,送老爷子回家了?”王逸寒问道。
“对。是、是小区里的几个人一起帮忙,把老头子送回来的。她一直在照顾他,直到我回来。我啊,一接到电话,立马就往回跑了。还好有她,不然,哎。”
老太太还在自顾自地回忆着过去,在心里默默感谢着沈苑。
“对了。”王逸寒突然问道,“老爷子之前是天河草原的员工,听说他们最早那批员工都是有门禁卡的,老爷子的卡还在吗?”
老太太愣在了原地,她感激的表情也慢慢变得疑惑起来,她又开始了回忆,回忆过去有没有见过这张卡。
“你这么说,我好像是有点印象。”老太太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记得的,有一年,我翻出来了那张卡,我还问了老头子,他说那是他以前工作时用的卡。当时从天河草原离职,毕竟是从一开始就加入的公司,为了留个念想,就带走了门禁卡。后来,就不知道被他扔在哪了。结果被我收拾家给收拾出来了。我就问他呀,你要不要继续留着,他看了看,就扔在了旁边。说现在用不着了,没啥好怀念的了。可能是没有年轻时候那种感伤了。”
“后来呢?那张卡去哪了?”王逸寒问道。
“后来?后来我还真的想不起来啊。我就记得这么点儿。”老太太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印象了。我是扔了呢?还是收起来了呢?记不得了。反正好像之后就没见过。”
“那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找到那个门禁卡的吗?哪一年您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季节呢?冬天?夏天?”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时间对于我们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也不会再去刻意记这些。我的记忆越来越不好了,还是要用来记一些重要的事情。”她的目光移向了卧室,然后对着王逸寒说道,“对不起了,年轻人。我帮不上你们了。”
王逸寒摇了摇头,“没关系。”
“你们如果有机会见到小沈,帮我告诉她一声,我真的、真的感谢她。如果她方便的话,下次可以来看看我,我会十分感激的。”老太太说到了动情处,竟然有些哽咽。
王逸寒点点头,“放心,我们会转告的。您好好在家,照顾好老爷子。”
“好,好。”老太太平复了下情绪,“我没事的,就是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啊。”
两人告别老太太下了楼。
“沈苑极有可能是在胡有为家里偷走了门禁卡。”刚一下楼,王逸寒就说道。“老太太记不清日子了,但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但是门禁卡不能确认就是胡有为丢失的那张啊。毕竟不是实名制。”
“匡平,一定是这样的。我有感觉,就是这样的。”
“你有感觉,感觉是人证还是物证呢?”
见王逸寒没有说话,匡平又补充道:“而且,我们并没有找到沈苑的藏身地点。胡有为家已经可以排除了,沈苑只出现过一次就再也没有来过。”
“一定是在这里,匡平,一定在这里。”
“又是你的感觉?”
“是,也不是。那你告诉我她今天来是干嘛的,她那些时间差又怎么解释?”
“也许她就是单纯想要整我们呢?”匡平说道。
王逸寒不停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他看起来越来越焦虑了。匡平反而希望他更加焦虑,他在担心自己的母亲,本来他以为离她已经很近了,以为她就躲在胡有为家的某个地方,但是他错了,还是那么遥远,触不可及。
但王逸寒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两人在楼下站了一会,各自思索着现在的局面。匡平现在有些为难,但是他觉得王逸寒的境况比他还要糟糕。胡有为这里没有线索,沈苑那边能够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一次,就可能会有第二次。谁能保证第二次发生的时候,没有无辜的人遇害呢?还有王逸寒,他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
王逸寒正在树下来回踱步,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走了过来,对匡平说:“匡平,这样不行。”
匡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我和阿金他们换一下。”王逸寒认真地说道:“我和他们去盯着沈苑,你继续追线索。”
“不行。”匡平想都没有想就拒接了。阿金他们哪里是王逸寒的对手,把他换过去怕是又方便他随时闹失踪。
“不是,匡平,你听我说。我不能在经受一次沈苑消失了。她一旦消失,我可能就失去、失去了重要的亲人。我要亲自跟着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不行。”匡平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再考虑一下。”王逸寒的语气中带着些恳求。
“不行。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王逸寒转身回到了树下,他背对着匡平,在想到底怎样可以说服他。过了近十分钟,他缓缓走了回来。
匡平说道:“找到藏身地点,找到你舅妈,找到葛安娜的画,我们就可以结束了。其实,就是一件事,做好,就结束了。”匡平看着王逸寒的脸,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希望他可以快点从沮丧的情绪中走出来。他越来越情绪化了,和几个月之前的他相比,他的精神状况让匡平越来越担心,担心他有一天会失控。
王逸寒点了点头,没有再争辩。
“那现在呢?现在怎么办?”王逸寒说道,线索已经断了,他们总要找个方向继续查下去。
“不是你说的吗?如果没有线索,这五栋楼,我们一家一户地敲过去。”匡平云淡风轻地说道。
“啊?”王逸寒想要知道匡平是不是在开玩笑。
“走吧,搞快点,搞不好今天就能结束。”说完,匡平已经离开了原地。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什么时候有过好办法?都是一些最傻、最没人会做的事情罢了。”
“但是你还是会坚持去做。”
“因为我傻。”
“不是,因为你坚持。”王逸寒认真地说道,“这是我一直都做不到的。总是被自己的情绪困住。”
“那是因为你经历得太少。多被别人欺骗几次,就什么都能看淡了。”
知道匡平意有所指,王逸寒没有在接话,只是默默地跟着匡平来到第一栋楼的楼下。
“扫楼开始了。”匡平无奈地说着,走上了楼梯,王逸寒也紧跟其后,就这样开启了一下午的扫楼行动。
高淼午饭的时候消失了一阵子,林英玄找了几个她平时经常去的地方,都没有看见她人。
“神神秘秘的。”林英玄嘟哝着,回到了位子。
高淼出现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她看起来神色有些慌张,又有些激动。林英玄刚想去问个究竟,高淼就被领导叫去了办公室。
林英玄有点无奈,匡平交给他的木盒与磁带都已经检查完了,他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就要把这些东西还给匡平了,他隐隐有些不安,怕自己遗漏了什么线索。
他把磁带一盘一盘摆好,然后郑重地合上了木盒,用之前的白布包裹好,准备晚上带给匡平他们。他看着桌子上包好的白色方块,叹了口气。这时他才注意到,高淼已经回来了,她正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的手机。林英玄想了想,没有再去和她说话。
下午的时候,同事又带来一些其他案件的物证,需要他们帮忙检查,高淼找了个借口,又失踪了一段时间。
她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办,或者只是身体又不太舒服了。林英玄试着说服自己,不往别的方向去想。
高淼回来的时候,林英玄看了眼墙上的钟,三点四十七分了,她已经消失了快四十分钟了。高淼戴上手套,默默走到林英玄的身边,开始工作。
林英玄像是赌气似的,决定不主动和高淼说话。高淼偶尔看他一眼,又回头继续工作了。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快一个小时。四点半刚过,高淼就打破了沉默。
“哎!这么多!感觉今天弄不完了。”高淼若无其事地说道。
林英玄转身拿了个东西,没有说话。
“小林啊!你最近忙吗?”高淼直接问道。
林英玄满脸狐疑,“啊?我俩不是一个部门的吗?天天在一起干活,我忙不忙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谁问你工作啦?我是问你生活。生活上忙不忙?”
“还行吧,”林英玄一时摸不清高淼的意图,“问这个干嘛?”
“那个,我最近身体不太好。”
“是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去医院看看?”林英玄闻言立马关心地问道,“你要请假吗?没关系,工作我一个人应付得来,还有别的同事呢?你不要操心。”
“不、不是。你听我说。”高淼尝试着让林英玄冷静下来,“英玄,你冷静点,听我说。”
“好。”
“我要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我最近有时候会感觉不舒服,不严重啊,但是我害怕突然那一天就不省人事了。这段时间,我家人也不在江芡,我老公带着孩子去省城看望他母亲了。所以,就这一周吧,就一周时间,如果我不舒服联系你,你能不能立马过来?”
林英玄点点头,“可以啊,没问题。”
“不论什么时候,上班或者下班。当然,我肯定是紧急关头才会联系你,你放心,我不会三天两头给你打电话麻烦你的。就是心里有点不安,感觉最近可能会出事。”
林英玄想了想,“没问题。”
“而且,我看你这体格,要想把我送去医院,估计还有点难度。”高淼自嘲地笑了笑,看了看自己的身材,“所以啊,最好你再喊个人和你一起。”
“嗯?”林英玄有些不解。
“匡平嘛,匡平好了,你到时候喊他一起。你们不是关系好吗?告诉他我需要帮助,他应该也会来的。我知道的。”
林英玄点点头。
“好?还是不好?我需要你清楚告诉我。”
“好,我答应你,你需要我就会放下手头所有的事过来帮你,喊上匡平。”林英玄一字一句地说道。
“谢谢你,英玄。”
“没事。”
说完,高淼转身摘下手套离开了。
“这是有问题的。”林英玄一脸严肃地和客厅里的几个人说道。他刚刚把高淼今天的异常举动和大家说了一遍,然后说出了自己的不安。
“那高老师的家人是不是真的不在江芡呢?”朱平平问道。“如果她说得不是真的,那就更有问题了。”
“这我怎么知道?我没有理由去查人家家人在哪啊?”
“那也是。”朱平平说道,“不过为什么要叫上匡平啊?”说着,他转头去看了一眼匡平,匡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就感觉很有问题啊!”林英玄瘫在沙发上,“这完全不像高老师平时雷厉风行的作风。”
“搞不好她说得都是真的呢?你最近有没有仔细观察啊,她身体是不是真的不太好。时不时脸色苍白什么的。”
“她身体不好肯定是真的。脸色苍白的话,她平时也就那样。”
“你不是说这两天她总是时不时消失一会儿吗?”何丹问道,“会不会就是身体不舒服啊?”
“也有可能吧。”
匡平和王逸寒都没怎么加入这场谈话,但他们都仔细在听。主要还是白天爬了太多楼层的缘故,两人都只想瘫坐着,不想说话。
看到聊天的气氛慢慢淡了下来,朱平平清了清嗓子,“那个,我今天质问了郝佳佳。”
他一开口,引得所有人的目光,有人不解,有人像是看热闹。
“直接?面对面质问的?然后呢?”看热闹的何丹问道。
“对啊。直接,面对面。然后她请求了我的原谅,我看她态度挺诚恳的,就原谅她了啊。”朱平平说得平平淡淡,但是却发现现场的人好像没有相信他的。
“是真的。反正就是说开了,至少压在我心头的事又少了一件。”
林英玄和何丹同时点点头表示赞同。
“说开也挺好的。”匡平说道,“至少以后可以轻松点。”
“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要和她说开。”朱平平立马说道,“对了,你们今天怎么样啊?”
匡平和王逸寒相视一眼,无奈地说道:“小区西边那五栋楼我们都已经问了个遍,除了有几户家里没人的。其他,没什么结果。”
“我还是认为她在那里有藏身之处。”王逸寒说道,“不然解释不通。”
“万一她就是单纯耍我们玩呢?”何丹问道。
王逸寒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对了,英玄,那盒磁带你带来了吗?”
“等着啊。”林英玄起身去包里拿出了木盒,“给。”
“没什么发现吗?”
“没有。”
“行吧。”他转身对匡平说,“我们明天给沈苑送过去。顺便,顺便再和她聊聊。”
“聊什么呢?”
“不知道。反正她态度也挺好的,没有冲咱们发火。既然现在没有别的线索可以跟,干脆,我们就每天找她聊天。”
匡平看着王逸寒一脸认真的样子,他不能去监视沈苑,就打起了别的算盘。干脆去沈苑家和她聊天,耗着她。
“或者,让她那个小领导把她的排班表发给我们,她一下班我们就去和她聊天。上班的时候让阿金他们远远盯着。”
匡平不置可否,王逸寒摇了摇手里的木盒,“至少我们要把东西还给人家啊。”
匡平默不作声伸手拿过了木盒,放在自己的身后。
“好,你想去,我就陪你去。”他想了一下,反正迟早是要去找沈苑的。“网络部那边怎么说?”匡平转身问着朱平平。
“下班的时候我还打电话去问过他们,没见到疑似沈苑的人在网上发言什么的。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
“嗯,本来可能性也不大。就这样被诈出来了,那不是太容易了。”匡平喃喃地说道,“对了。”他转身问王逸寒,“你是怎么发现网上有这篇文章的?你发给我的时候,也挺早的了。”
王逸寒摇着头笑了笑,“刚刚好而已。我想在网上看一看有没有什么消息,或者关于案件的讨论,一搜就看见了,然后就发给你了。”
对于王逸寒的解释,匡平还是保持怀疑态度。一方面太巧合了,文章刚一发在网上,他正好当时在搜索信息,另一方面,他对这个人也不太信任。
匡平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和其他人不同,林英玄的脸上多了些担忧,可能是涉及到高淼,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哎,你们说怎么办?接下来,我们总要主动出击吧。”林英玄说道。
“我倒是感觉,沈苑会消停一段时间。”王逸寒突然说道。
“为什么?”何丹有些不解。
“她自己说的。对不对,匡平?她告诉我们凶手会消停一段时间。”
“啊?”
“你不是说,沈苑说的不是她自己吗?她说消停的是‘汪淇’,还有你。”匡平不明白为什么他又推翻了自己白天的话。
“是,她当时说的是我们。但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她要沉寂两天了。”
“为什么啊?”何丹还是不明白,其他人也是。
“不知道,就是感觉的。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和沈苑相处试试,只要时间够久,我不信她能滴水不漏。”
“你想等她露出马脚?”朱平平问道。
“这不可能。”何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知道她这种人。即便你们之间接触过,沟通过,那是因为你们还在她的‘舒适区’以外。但是,像你说的,去她家,和她相处,是行不通的。她一旦意识到你侵犯了她的‘舒适区’,她就会紧张,不安,把你们赶出去,说不定还会刺激她做出别的什么事。不要这样。”
何丹说出最后一句的时候,看着的是匡平,她觉得王逸寒本身就是一个愿意冒险、不受控制的人,希望匡平可以站在她这边,拦住王逸寒的大胆行动。
“你说的对。”王逸寒没有在意何丹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但是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何丹反驳着:“刺激她做出什么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之前也有人刺激了她,她留下什么证据了吗?”
何丹指的是林染,但她不想在匡平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我们也一直在等啊?案子还不是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
“所以你就要去刺激她?说实话,她能维持现在这个状态我们就应该谢天谢地了,至少没有人再遇害了。”
“谢天谢地?一个杀了这么多人的罪犯在外面游荡,你说谢天谢地?清醒一点,我们要想办法把她抓回去!”王逸寒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朱平平试着伸手拦住他,但是他并没有在意。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希望再有人遇害有什么错?”
“你只能看到眼下,不把她绳之以法,她就永远有机会再去杀人!到时候,整个江芡人人自危!”
“好了,好了。都别讲了,大家都是想早点结束。”林英玄开始劝说两人。
“他这样是没办法和他沟通的。”何丹指着王逸寒说道,“甚至,他应不应该在这里和我们一起调查,我认为也是个问题。”
林英玄赶紧拉住了何丹,想要让她坐下来消消气,少说两句。
“你们也这样认为吗?”王逸寒的语气透露着不满,他咬着牙问道。他看了一圈客厅里的人,他们一个一个都躲开了他的目光,只有何丹在冷冷地看着他。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王逸寒的目光停留在了匡平的脸上,“你的内心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没有给匡平解释的机会,匡平似乎也不想反驳。“这就是为什么,林染到死也是找我帮忙的原因。即便她一早就怀疑我,一早就觉得我有问题,但是事关重大,她还是选择我的原因。靠你们,是抓不住沈苑的。你们永远都会落后一步,永远只能跟在沈苑的后面,什么也做不了。”
听到这里,何丹一下子失控了。她十分小心地不在匡平面前提起林染,王逸寒却偏偏去戳他内心最深的痛。何丹刚要开口大吵大闹,就被林英玄捂住了嘴巴,最后嗯嗯呀呀也听不出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今天不早了,反正也没啥要说的了。我看她累坏了,我先送她回家。”林英玄尴尬地笑着。但是除了朱平平起身帮他开门,剩下两人看都没看他一眼。
林英玄就这么“强制”把何丹从现场带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想和朱平平交代两句,朱平平摇了摇头,让他放心,赶紧走。
朱平平回到客厅的时候,匡平和王逸寒坐在沙发的两端看着电视,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更像是假装对方不存在。他叹了口气,今天要在客厅打地铺了,他可不想明天早上看到两人鼻青脸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