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五个话本
“小女儿本来应该有一段很好的姻缘的。”魅儿道，在听李子羡讲这个故事时魅儿眼中也浮现出了那一个个身影。哭泣流泪的大女儿，只为自己的小女儿，慈眉善目又自私的继母，视而不见的英国公。
李子羡接着讲到：“其实若是这般也便罢了，只是婚礼那天姐姐却从小院子里跑了出来，她破坏了那场婚礼，所有人都知道了继母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迫害嫡女。最后还是大女儿嫁了。那时候君子六艺中的礼是评价一个人很重要的标准，所以这件事轰动一时，再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小女儿孤独的死在了尼姑庵，继母被休，英国公被贬，而大女儿婚后过的十分艰难。”
李子羡看着在摆弄着梅花枝的小姑娘道：“你觉得这件事谁做错了？”
“都错了。”魅儿把手中的梅花枝递给李子羡道。上一次李子羡在妖市拿梅花的美景仿佛还在眼前。
“是，都错了，小女儿不该贪图姐姐的东西，继母不该偏心亲生女儿，英国公不该不闻不问，大女儿太过决绝。继母最是可恶，身为主母，处事不公，造成了这一切的悲剧。但是如果我们自己处在继母的位置，我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会不会也做出继母般的选择呢？一个自己疼爱的亲生女儿，另一个是不亲近的长女。所以或许继母并不是坏人，她只是不够好。”李子羡道。
李子羡摸摸魅儿的头道：“你来人间不久，话本子上为了迎合人们也只是只写符合剧情发展的人，其实饱满的人大部分都不会只有善或者只有恶。整日布施的人或许曾经为了生意损了别人的生计，上山的匪徒可能是为了保护家人不受欺辱，清明的官员也可能错判过案致使他人家破人亡。
我们当然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损害他人的利益，只是有时候有些人无可奈何，就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士，他们杀了人，也保护了国家。但是真的只是为了自己的人，不是有律法吗？实在不行，地府不是很多刑法吗？有人会送他去见冥君。”
“为什么会这样呢？”魅儿问。
“外面太冷了，明天我带你去找答案。”李子羡接过魅儿手中的梅花枝道。
离忧是是什么时候想起自己不是逍遥王李子羡，而是愧疚缠身的自己呢？大概是今晚的月光太过清冷了，就想起来了吧。李子羡字离忧，一语一直都明确的告诉了自己的名字。
而李子羡在那一次落水中早就已经死了。魅儿也确实叫魅儿，是在没有成为仙族的司命之前就是天地间诞生的第一只魅。
他不愿赌，他伤了一语一次，实在无法伤她第二次，那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妹妹呀，是那个即使自己负了她，即使恨自己，也会留下一颗紫茱的妹妹。只是没想到这个妹妹封了他的记忆就这样开始了他们之间的赌局。
其实离忧知道一语始终是那个心地良善的小神女，只是受到了太多的苦难，所以到底意难平，自己与魅儿欠的，自然是要还的。
司命在没有成为司命之前叫魅儿，她是天地间诞生的第一只魅。是山水草木幻化成的生灵。
离忧也知道了谁是开心，因为自己名叫离忧，所以那时候的魅儿给自己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只是没想到魅儿竟然想起曾经失去的记忆。
陌拾予到的时候就看到离忧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望着渐渐远去的女孩。
“我来跟你说一声抱歉。是一一任性了。”陌拾予看到离忧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离忧已经想起来了。
陌拾予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自己妹妹竟然拿自己做赌。其实陌拾予并不生气，毕竟小姑娘心中有怨。甚至陌拾予还很支持一一能将自己心中的怨释放出来。
能够将心中的怨气发出来，总是比被迫憋在心中要好。怨气发出来之后或许伤人伤己，但是若是在心中，慢慢的会化成脓，总有一天那块肉要被迫剜掉，最后伤及性命。如同一片开满鲜花的土地，被火烧了，那鲜花会变成养料，总有一天还能再次长满生命。但是如果被埋在地底，那永远都不可能再长出生命了。
但是却不能伤害自己，世间因果最为奇特，无论是神族，仙族，妖族，人族，哪怕是冥界都没有谁可以逃出因果。用自己当赌注，最后伤害的还是自己罢了。
这里是万千小世界之一，一语封锁了离忧他们的记忆，但是离忧始终是神族，所以才会那么快想起被封锁的记忆。
“我们现在能离开吗？”离忧问道。
“你知道一一的能力，你们之间的赌还没有完成，若你离开，你们就输了。不过我将紫茱拿来了，你若是想离开解除这个赌随时都可以。”陌拾予道。说着把手中的紫茱交予离忧。
“她这是有恃无恐吗？”离忧接过紫茱苦笑道。
“你应该知道若是你喜爱的那个姑娘不愿意离开，即使你拿到紫茱也离不开的。”陌拾予道。
“她并不知道这个赌约……”离忧说到这时，忽然转头看向陌拾予。
在看到陌拾予对他点了点头之后，离忧知道了当时他和一语的谈话被魅儿听到了，缓了很久道：“没关系，她现在也不记得了。”
其实在一语和离忧打赌的时候，司命确实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赌约，那时候司命准备离开，之事突然想起一件事想要和离忧说就转了回去，没想到那么巧合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语知道司命听到了，只是那时候离忧神力微弱，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才没有发现。
“不过你们若是真要离开，最好帮林小雅完成剩下的愿望，你喜欢的姑娘曾经被她所救。”陌拾予看着拿着紫茱沉吟的离忧道。
忍了忍终于道：“你与从前的性子倒是天差地别。”
离忧看了陌拾予一眼，转向院子里的那棵梅树道：“这世间又有谁是一成不变的？”
“我曾听说一些人，妖或仙是有身体记忆的。”陌拾予深深的看了离忧一眼道，说出了离忧的忧虑。
就像是即使离忧封了司命成仙之前的记忆，即使司命完全不记得离忧，但是她的心仍然会为他颤动。
离忧最怕的不过是司命一定要完成这个赌约，即使她不记得了。
若是她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那即使自己拿到紫茱也无法解除这个赌约，送她回仙族。就像是赌桌上的双方，在还没有分出输赢之前，即使一方反悔，这个赌约一样得继续下去。
“你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经到了我那，你若是还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你，自然也会尽力帮你。”陌拾予道，只是两人都知道，帮忙的事不可以伤害到一语。
毕竟在陌拾予眼中自家妹妹是最好的，除了当年阿初的事，陌拾予真的气了一语一阵外，陌拾予对一语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
“好。”离忧道。离忧知道他们之间从来不需要道谢的。只是离忧也知道两人之间总归是有了一个节。
“阿初还好吗？”阿初是一语的儿子，只是这个孩子自从一语坠落无尽渊，这万年的时光也不过长成了人间三岁孩童大小。
“很好，一一回来后，这小子也开始真正地长个了，在他爹娘身边过的很好，前几天看到他还腻着一一，走到哪跟到哪。”一语刚回来那阵，陌拾予还担心阿初跟自己的妹妹不亲，着实愁了几天。
可谁也没想到，那时候一一刚回来，浑身戾气，即使这个哥哥看到这一身戾气都心颤了一下，可这小子见了一语一点不怕，该是知道那是自己的娘亲吧。
等陌拾予离开后，离忧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离开。
第二天，魅儿刚醒来就听见丫鬟说离忧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
听到丫鬟的话，魅儿还没来得及换好衣裳就跑到了房门口，果然看到离忧站在一棵只剩下枝桠的树下站着，这样有些萧索的环境反而衬得那人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了。剑锋般的眉下一双经历亘古时光的眸子，鼻似悬胆，面冠如玉，端的是风姿威仪，不可方物。像是世间万物皆随心的神祗。不，他就是神祗。
离忧听到响动转身就看到魅儿衣衫不整的趴在门框上看向自己，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一般，如同误入人间的仙鹿，湿淋淋的眸子，就那么一眼就永远住在了自己心间。
魅儿看到离忧看来，问道：“开心，我们去找为什么吗？”
李子羡沉沉的看了魅儿很久，久到魅儿都以为离忧不去了，离忧才终于道：“对，你去穿好衣裳我们就去。”
其实离忧想过不让她去看到这世间的残忍残酷，只是自己却没有办法再护着她了，没有办法永远给她无忧无虑的生活，无法永远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只能交给她保护自己的办法。即使她已经是司命，即使她或许早就见过世间的残忍，但是还是忍不住再唠叨几句。
等魅儿换好衣裳，离忧问道：“为什么叫我开心？”
魅儿歪着脑袋仰视的看这离忧的眼睛道：“你的字不是离忧吗？离忧，离忧，远离忧愁。远离忧愁不就是开心吗？”
果然还是那只傻乎乎的小魅儿，连回答都跟以往一摸一样。
离忧知道那个叫林晓雅的宫女曾经救过魅儿，魅儿得还情，他在陌拾予来过之后就去问了林晓雅想要什么，但是那个女子却吞吞吐吐，甚至说什么也不要。离忧并不想让他们的时间耗费在一个宫女身上，就告诉那个宫女他们会离开一段时间，她最好在他们回来之前想好要什么。
离忧就是这样，只要不是他放在心上的，对于其他人来说绝对人憎狗嫌。
离忧现在身处的世界与其他的凡世间有些不同，这里人的体质要比遇到无垠的那个世界的人要强上很多，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人有更长的寿命，但同时这个世间的人大多子嗣单薄，一是女子难以受孕，二是大多婴儿很容易胎死腹中。没有父母妻儿羁绊的人更容易做出一些罪大恶极的事。所以这里的刑法也极为严苛。
犯了大错的人被关在监狱中，这所监狱远离人族居住之地，在三危山，此地多产玉石，整座山岩石裸漏，没有花草树木。但水中有很多滑鱼，其外形像一般的鳝鱼，却有着红色的脊背，发出的声音像人支支吾吾的说话，吃了有更大的几率生出健康的孩子。
滑鱼极难捕捉，因其十分凶悍狡猾，若是被咬，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所以即使滑鱼价值万金，但仍是供不应求。
三危山通往外界只有一座小桥，这座小桥长年被重兵把守，不是因为滑鱼，而是为了看管这些犯人，这里的犯人大多极其凶残，为什么说大多，自然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总会有一些特权阶级。总会有一些替罪羔羊，也总会有一些人无辜枉死。但是即使不是因为犯了重罪的人到了这里能活下来的也不会是什么良善之人了。
离忧带魅儿来的正是这所三危山监狱。再也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明目张胆的坦露心中的恶念了。离忧两人是扮作犯人被押解进来的。这世间没有什么比参与进去更能体验其中的滋味了。
也不是非要来这种地方，只是当年自己强行将仙力灌注她身上，虽然她主管人族命运，但是却从不是很明白命运是什么，意味着什么，否则也不会轻易赠与无垠和陶氏他们红绳了，姻缘绳顺应因果，从司命的职责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也是因为她从未插手人族的命运，才没有损伤自己分毫。否则，违背了因果人族的怨恨会尽数缠在她身上。
而仙族之人来人族的历练，是自愿出卖灵魂的仙人劫所造就的，所以这是无论司命给他们镌刻了怎样的命运都是符合因果的。
“这里草木不生，所以被困在这里的犯人需要捕捉滑鱼才能与外面的人换取食物。但是滑鱼极难捕捉，甚至是需要人命来换的。”在一队犯人间离忧传音对魅儿说到。他们穿着灰色的粗布衣衫被押解着走进了这座给予生命又消耗生命的三危山。
自然是没有人吃滑鱼的，别说一只成年的滑鱼只有手指大小，就是吃也吃不饱。倒是去跟守备换食物的话反而能吃个几天的饱肚。
在这里自己怎么都能护的住魅儿的，但是魅儿需要有自己的戒心，这样以后自己离开护不住她的时候，她才能少受伤害。
离开这个凡世间之后自己再也护不住她了，没有人护着的人从来不会一帆风顺的，所以在自己能在她身边的时候，离忧总想着能让她更强一点。不论是修为还是内心。
内心不够强的人哪怕是一点点伤害都能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是只有生命才有无限的可能，没有了生命只会堕入最深的黑暗中。
那些所有被别人挡住的伤害最后都会成百倍的重新灌注在身上。
而只有最深的爱才能给予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不仅是受到的偏爱更重要的是给予值得爱的人最为真挚的爱。
“又一群弱鸡进来了。”魅儿听到嘈杂的不远处传来这样的声音。
身后的吊桥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收了起来。魅儿看到一个类似于领头的人对身后的人说道：“新来的到了，你们自己挑吧。”然后又看向魅儿他们道：“剩下的自己找地方。”
挑新人是这里的一个传统，新来的人几乎是被用来钓鱼的。除了极为狠戾且自身强大的人才能逃过这种命运。
被挑的新人娇生惯养的最佳，肉质鲜嫩最受滑鱼欢迎，其次是身上有肉的，最后被剩下的都是面黄肌瘦的，这种不仅钓不到滑鱼，还会惹滑鱼生厌，甚至滑鱼很可能会族群转移，到时候去重新找滑鱼都是个麻烦。
被挑的新人会得到一定的庇佑，在没被钓鱼之前。
但是这里缺少食物，最常见的就是这种面黄肌瘦的人。至于这些面黄肌瘦，没有被挑新人的人，很大概率活不过三天，因为这里环境极为恶劣，哪怕上一刻还有着晒得人头晕的太阳，下一刻也能下起冰雹，但是也有一定的规律。也就在这种十分奇特的环境中，滑鱼才能生存，成长。
所以只有新人来就会是一个滑鱼大丰收的时候了。
慢慢的挑新人就这样成了这个地方的一个节目。